第55章 0.2cm
颁奖典礼正在直播。舞台风格复古,灯光却极为静谧。
当镜头无意扫过观众席,许鹿甚至还看见了激动得手舞足蹈的莫凝。
几分钟前,陈念沂便是坐在这个盛典的嘉宾席上,给她发的那条信息。
而此刻,他正站在领奖台上,替自己,也替《微尘》的作词人发表获奖感言。
聚光灯下的他,还是那样耀眼夺目。
一身黑色大衣,衬得身形越发笔直挺拔,狭长眼皮微撩,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依旧带着骨子里的桀骜和疏冷。
如同当年在赛车场上,一身红色赛车服,散漫而又锋芒毕露地,从人群中走来的样子。
但从前的他,如果是初生的朝阳,是灼目的烈火,是所有让人怦然,或是甘愿飞蛾扑火的存在。
那么现在的他,便是醇酒,是月色,是收音机里沉缓的旋律,多了些温柔的底色,同样可以轻而易举让人沉沦。
几句官方的致谢后,陈念沂的神情松弛了下来,唇角浮现一抹浅笑,似乎是要分享歌曲背后的故事。
“这首歌,创作于多年前的学生时代”
陈念沂正对着舞台前端的某个镜头,眼眸平静却又深沉,仿佛那个镜头不是一台冷冰冰的机器,而是一个立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人。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首歌,”他将最佳新人作词人的奖杯捧在镜头前,沉声道,“谢谢你,呦呦。”
那样子,跟公众印象中高冷难搞的模样判若两人,全场静默了几秒,而后沸腾。
主持人在旁边惊呼道:“那这么说,呦呦老师不仅是这首歌的神秘作词人,竟还与这首歌有更深的渊源?”
陈念沂不置可否,但那表情似乎意味着默认。
于是下一刻,大屏幕上,镜头便忽然闪现赵琦越那张精致的脸。
台下顿时骚动起来。
众所周知,《微尘》刚发表时,网上便有传言,说神秘作词人呦呦便是赵琦越的马甲,不曝光,是因为想要保留曾经那段素人时期的美好时光。
而此时一闪而逝的镜头特写,仿佛坐实了流言。
“那请问为什么学生时代的旧作,会忽然拿出来发表呢?”
主持人抬了抬眼镜,意味深长扫了眼嘉宾席的赵琦越,进一步打探道,“是为了怀念某段时光,或是某个人吗?”
陈念沂背对着屏幕,并未发现屏幕上的猫腻,但眼神始终没看过八卦对象一眼。
他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重新凝聚到镜头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是啊,为什么呢?连别人都会问的问题,为什么你从没问过。”
“当然不是为了怀念。”陈念沂忽然敛了色,回到正题,“从未远离,谈何怀念。”
主持人夸张地张大了嘴,仿佛某个惊天大新闻,就要呼之欲出。
但陈念沂的臭脾气,却让他不敢再深挖下去,只试探性地追问了一句,“能透露下呦呦老师,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吗?”
这回,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定格在赵琦越身上,就连赵琦越本人,都紧张地攥紧了掌心。
明知自己不是戏中人,却偏偏入了戏。
陈念沂的视线,仍旧直直盯着镜头。
“这个问题,也许,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他这话说得随意,但眼底的情愫却微微加重,“最后,我还有两句话想说。”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像是要配合他的言辞。
“如果,你不想撞南墙,没关系。如果,你有心无力,也没关系。”他立在暧昧灯光下,目光如深潭,认真得像是在告白。
“只要,呆在原地就好。”低沉如古琴的声线,缓缓落了地。
场内,静默了几秒。
而后,主持人眼中泛泪,动情地赞叹道:“所以,念沂这是在鼓励粉丝们,遇到困难,千万别退缩。哪怕只是站在原地,只要不退缩,风暴总会过去的。”
掌声再次响起。
夹杂着或走心的,或暧昧不明的欢呼声,几乎将晚会场地的顶棚掀翻。
唯有赵琦越,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的人,烈焰红唇将她那张脸衬托得越发苍白,像刷了漆一样,冷冷的。
自从陈念沂对她说了那番狠话,又处处规避与她的合作后,她便死了那条心。
但今日一见,她心里那熄灭的火,竟再次腾了起来。
赵琦越终于明白,她跟陈念沂,其实是同一种人。
越是得不到,越要强求的那类人。
赵琦越定了定神,提着裙摆起身,整理了下仪容,然后姿态优雅地走向舞台。
在与下台的陈念沂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踩到裙摆,险些摔倒。
陈念沂抓住她胳膊,将她扶住,淡淡说了句,“小心。”
“谢谢。”赵琦越在全场探究的八卦目光中,顺势伸手去握陈念沂扶着自己的那只手。
对方却已干脆利落地收了动作,兀自迈下台阶了。
她稍怔,而后面不改色地走上舞台中央,领了奖,缓缓走到话筒前。
“我要特别感谢一位朋友,这些年,他既是我的引路人,更是我一直以来的动力”
为了配合她的动情发言,镜头在嘉宾席游走了一圈,虽未指名道姓,但任谁都知道,她口中的那位朋友谁。
只是,镜头似乎没有捕捉到那人,于是又扫向观众席的那群cp粉。在经历了刚才的插曲后,那群人的惊呼声,越加振聋发聩。
话音落下,赵琦越抱着忐忑的心情,朝陈念沂的位置望过去。
可空空如也的座位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许鹿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然后起身,去了阳台。
从窗外望去,满城灯火流连,夜幕竟有星光点点,她抱着胳膊,靠在推拉门旁,怔怔地望着天幕。
原来,那日在花园,她和莫凝说的那番话,他听到了。
他让她站在原地就好,可时隔五年,当真还能回到原地吗?
还有那句——“从未远离,谈何离去。”
如果真的从未远离,那当初,他在教授办公室,牵着赵琦越的手,说出的那番让她催心剖肝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许鹿阻止了思绪的胡乱蔓延。
再转过身时,舞台已换了人。星光璀璨中,赵琦越正拿着奖杯,发表着最佳女歌手的感言。
她关上电视,去厨房收拾起刚拎回来的那一大袋食物。她试图将东西整理归位,但大概是心不在焉,如此简单的事也屡屡出错。
挂面被放进了冷藏室,鱼虾误入保鲜室,水果被搁到菜篮子里
将东西又全部拎了出来,一股脑堆在流理台上,然后,许鹿靠在台边,又开始走神。
门铃声响起时,她才回过神来。
瞥了眼乱七八糟的台面,迅速将东西摆整齐了些,这才小跑着去开门。
立在门口的,却是陈念沂。
许鹿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探了探,问:“师傅呢?”
“没有师傅,只有我。”陈念沂望着她,幽幽道。
“?”许鹿反应过来,心头一惊,顿时瞪大了眼,“你要帮我疏通下水道?”
“不然呢?”陈念沂已经进了门,与高大身影一同覆过来的,是那副熟悉的,教育人的口吻,“还知道求助,不算太笨。”
嗓音不轻不重,甚至带着一丝疏疏落落,又欠揍的亲切感。
许鹿心里的愕然和紧张多少舒缓了些。
她默不作声拉开鞋柜,想找双鞋套给他。她之前买了一堆鞋套,方便孙嘉芋偶尔过来玩,这会儿倒是提前派上用场了。
“别找了,有拖鞋。”
陈念沂打断她的动作,熟门熟路拉开最里面的那个柜子,从下方隔层处,拿出一双全新的,深灰色男士拖鞋。
许鹿只扫了一眼,顿时呼吸一窒。
他那双拖鞋,和自己脚上这双,是图案一模一样的情侣拖鞋。
许鹿往后收了收脚,假装没注意到这“巧合”。
“衣服放哪儿?”她刚别开视线,便听陈念沂问道。
“我来吧。”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许鹿第一时间便伸手去接。
一冷一热两双手不经意触碰到,许鹿触电般缩了下手指。她将衣服搭在手腕上,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扑鼻而来。
她忽然意识到,比起陈念沂的反客为主,自己这掺杂着暧昧意味的行为,似乎更加不妥。
硬着头皮将他的大衣和西装挂好后,许鹿默默将人领去了事故现场。
“你要不要系个围裙?”许鹿盯着他的白色衬衫,蹙眉道。
“不用。”陈念沂捋起衬衫袖口,看到水池边摆放的成套工具,有些意外,“这些都是你准备的?”他本想先上来看看情况,再下楼拿工具。
许鹿点头,不以为意地解释说:“以前在外面租房子,难免会遇到各种问题,习惯了有备无患。”
陈念沂“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埋头查看起来。
“要不,还是系个围裙吧。”许鹿执着地提议道。这衣服要是弄脏弄破了,她又欠人一笔债了。
陈念沂转过身来,见许鹿举着个粉色的卡通围裙,进退两难的样子,忽然松了口。
“那就麻烦你了。”他似笑非笑,支起两只胳膊,湿漉漉的掌心还在往下滴着水。
但他人太高了,许鹿踮了踮脚,根本够不到。
“麻烦低一下头。”她举着围裙,仰着头,十分耐心地道。
于是陈念沂便贴心地弯下腰,将头埋低。
许鹿这回只微微踮脚,便将围裙顺利地套在他身上,一低一仰的瞬间,一缕若隐若现的温热气息,拂过她脸颊。
“好了。”
双脚落回原地,绕到他身后打了个结后,许鹿也不看人,径直去了客厅。
电视屏幕里的光影不断切换,在遥控器被按了好几轮后,厨房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但收尾工作还需要一个小工具。
“你说的那什么工具,我好像放柜子里了。”许鹿记得那东西太大,工具箱放不下,便被她塞进橱柜了。
她踮着脚,拉开上方的某个顶柜。
电光火石之间,脑子里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松,柜门弹了回去,险些压住她的手指。
“没事吧?”陈念沂眼疾手快,一手拉住柜门,一手托住许鹿的后背。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下意识扫了眼柜子,视线便定住了。那里面,竟然有两盒印着自己头像的琉璃彩虹糖。
霎那间,陈念沂便明白了她刚才潜意识里的遮掩。
他低头望着身前的人,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只见她埋着脑袋,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一抹绯红染上了白皙的脸颊。
“是喜欢,还是——”陈念沂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台面上,带着颗粒感的低音沉沉擦过她耳畔,“爱屋及乌?”
双脚落回平地。
站稳了后,许鹿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销售员推荐的,说味道不错。”
陈念沂“噢”了声,淡笑着瞥她一眼道:“那个销售员,还挺有品味的。”
然后,他越过她的头顶,不紧不慢地从柜子里拿出工具。关上柜门前,又将那两盒糖果也顺带拿了下来。
“放下面或者客厅吧,方便你拿。”他提议道。
“我没那么矮。”许鹿盯着他手上那盒“炸药”,下意识嘟囔了出来,“我长高了。”
“是吗?”陈念沂忽然笑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副不信的样子,“长高了多少,02cm?”
又是这个万年梗。
许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无语和无奈。
“行。”陈念沂耸肩,将手一抬,“那就还是放在原位。”
“别,”许鹿拽住他的袖口,很快又松了手,语气四平八稳道,“我拿去客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