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甘愿献祭
“这是一本前国师的手札,已被翻看得非常旧了,在最后一页夹了一张纸,写着长公主的名字和一些我看不懂的字,但我觉得这必定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无殇眼神锃亮,将纸张递给了北溟渡。
“这是……又是简体中文……”北溟渡接过纸条,上面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应该是北溟漓的名字,下面写着一段话:她不是你的女儿,你身上早被我下了蛊,此生不会再有孩子,是我让人假扮你去宠幸了皇后,惊喜吗,我的好夫君。
……
北溟渡捏着手中的纸条,信息量颇为巨大,好像抓着什么线索了……
无殇瞅着北溟渡站起身来见势要走,便问道:“皇上!长公主她……”
北溟渡边走边回答道:“你回吧,北溟漓现在不会死了……”便消失在大殿中。
无殇偏偏少听见一个字,只听到北溟渡一声“北溟漓现在不会死”,现在不会死岂不是迟早还是要死的,这可……
北溟渡来到顾卿偏殿,门都没敲,径直进了房门,见到顾卿正吃力地清理着伤口。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北溟渡索性不忍了,抢过顾卿手里的纱布,帮他处理起胸前的伤口。
“我来是想问问你,阿渡的亲爹是北溟孑,他的亲娘怎么会是若柳国师?”北溟渡直截了当道。
“阿渡是先帝与若柳国师之子,二人之事阿渡并未从若柳国师处探听到,若柳国师只说阿渡自小便被拐离皇宫,他曾同我说过,若柳国师对他很好很和蔼,可他总觉得不真实。阿渡儿时也是有过母亲疼爱的,他的养母将他视如己出,他知道被母亲疼爱是什么感觉,而若柳国师的种种举动不像出自真心,像是……像是为了笼络人心而刻意营造的假象。”顾卿一边忍着伤口的疼痛一边说着。
“那阿渡的献祭是怎么一回事,我竟然一直忘了问你,为何要献祭?只是因为祭祀之礼的传统?”
“这是由本朝第二任国师所创,从第三任国师开始,为了稳固帝启王朝,每一任国师都必须进行的祭祀之礼,讲身躯献与神明之国,献祭后的国师将犹如神明降世,带来许多我们鞭长莫及的文化,像开国国师屈茉那样,带来先进的技术,以助本国国运昌盛,若不行祭祀之礼,灾难必至。只是,往往献祭的国师会失去原有的记忆,变成另一人。我猜测,他们跟你一样,同是来自神明国度的人,你们也许有着共同的文化,共通的文字。这也是我着急带你去国师祠的原因。”顾卿说罢,看向已被包扎好的伤口,背对着北溟渡穿上了亵衣。
北溟渡思考着,祭祀之礼可以将人招来,反向操作是不是能把人送回去?按顾卿所述,祭祀之礼必定需要虔诚祷告,必定是用什么方式进行的,是不是集齐这些要素,虔诚祷告就能回去?万一失败,我的魂魄会不会跟阿渡一样被囚禁起来?不过,顾卿明知道自己可能献祭之后就会被人占了身子,为什么还自愿这么做?为了阿渡?
北溟渡顺手帮顾卿将披散的头发从亵衣内扯了出来理了理。
顾卿怔了怔:“你……你想到了什么?”
北溟渡还沉浸在思考中,自顾自地躺上了顾卿的床榻,双手托着后脑勺,迟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保持着静默,北溟渡望着床顶的床幔,顾卿望着北溟渡……
半响之后,北溟渡坐起身一手托着下巴道:“你怎么心甘情愿献祭?如你们所言,你们三人曾流浪在外,何以对这个国家完全没有感情,没有使命感却心甘情愿献祭?明知献祭后可能原本的自己就消失了,却依旧甘愿?”
顾卿陷入了沉默,缓缓走到北溟渡身边坐了下来,说道:“这么说起来,又是另一件我欠阿渡的事了。”
……
入宫前的北溟渡叫柳度,顾卿叫阿清。两人自天水寨相识,柳度十五岁生辰那天,有人暗杀了柳度的养父母,并令天水寨村民一夜消失殆尽,自此二人便过上了逃难的生活。
二人在外流浪一年,处处躲藏小心谨慎,生怕被“仇家”发现行踪。一天,二人在平安县做零工之时遇到了一个少年被人追赶,于是好心将少年藏在送货的菜筐内推着出了城。
听着追踪者的话语,竟是要将人卖去烟花之地,二人便知晓少年其实是个少女。原来少女是护国大将军叶樟的长孙女叶无殇,亲爹战死沙场,亲娘相思成疾早早便随爹而去,所以她三岁便没了爹娘疼爱,四岁又失了祖母护荫,只靠着祖父庇佑才能在家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虽身为女子,无殇却从小便习得一身好武艺,原本有着大好前途,有望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女将。岂料天意弄人,祖父病危过世,二祖母一脉恐她羽翼渐丰,日后封官拜爵,争夺将军府大权,在祖父尸骨未寒之际,便迫不及待给她下了软经散,着人准备将她变卖至远离皇城的烟花之地。
许是命运的安排,她与柳度阿清二人相遇,索性无殇了无牵挂,便与二人同行,彼此照应。
三人一路流浪,打着一些零工挣钱生活,想着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扎根落脚,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就在这一年,柳度十七岁生辰之时,阿清忽然毫无征兆地病了,也不知是风寒还是什么怪异之症,严重到时不时咯血,喘息不停,整个人虚弱得紧,连正常走路都有阻碍。
柳度无殇二人便更加拼命地做工挣钱想要为阿清治病。见了许多郎中,吃了许多药都毫无用处,最多只能缓解些许精神力。于是,柳度决心带着二人去皇城,帝启天都。
柳度固执地认为,天子脚下能人居多,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看病的郎中必然比那些小郡小县的要厉害得多。于是三人一路辗转到城外的破庙,无殇负责照看阿清,柳度负责找些零工以挣钱买食物及请大夫,买药材。
一天,柳度进城的时候被拦了下来,拦人的官兵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便将他推进城不再管他,柳度满心疑惑,也没当回事。直到做完零工买完吃食出城的时候,见到城门口的告示牌上贴着一张人面像,那上面的画像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告示写着:当朝皇子流落在外,寻到者赏金万两。
难怪守卫没认出他来,之前为了安全起见,柳度可是故意在脸上点了许多麻子,将眉毛也用碎发贴了又贴,怕遇到当年的灭门仇人,现在看来,灭门仇人会不会就在宫中。
一连几日柳度无法入睡,阿清的病越来越重,再不抓紧时间,恐命不久矣。想要救他,必得多挣些钱才行,可这天子脚下,想要挣钱的逃难者太多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能挣够钱给阿清配上大夫说的“百年紫苏”。
这一日,柳度照例一早便进城做工。中午时分,无殇被一个扔进破庙的石子引到外面,见到柳度举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官兵。
“阿度,你怎么了?”无殇戒备起来,搁在平时放倒这几个官兵问题不大,可近段时间两人为了省钱给阿清看病已食不果腹很久,无殇此刻着实没什么信心。
“嘘……我没事。”说罢,柳度凑到无殇耳边低声道:“我要走了,这里有万两黄金,这一包是吃的,我打听到文安街杏医堂的方大夫医术了得,你带着阿清去找他。你们万事小心不要露了富遭人打劫。阿清好了你们便好好地活下去,告诉他,我受不了如此的生活,偷偷走了,这包裹是你去以前家族旧识那里借的。可好?”
“你要去哪?”无殇话少,此刻虽着急,却只挑着重要的问。
“放心,我很安全,我会保重好自己。我走了之后你们赶紧换个地方待,切记!”柳度说罢,便朝无殇点点头,转身跟着官兵离开了。
……
顾卿记得,当时自己完全没有怀疑过,觉着阿渡就是受不了苦,不想被自己拖累。而且他当时觉得特别讽刺,阿渡刚离开,自己的病便痊愈了,就在阿渡离开第二天,无殇带着他去杏医堂一路上,有精神了,也不再喘气了,脚步愈发地健硕起来。
要说恨,心里自然是有恨的。三人相依为命这么久,竟就这么说走就走了。再晚一天,见到自己病好了,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两人用那笔钱给自己租上一个小院落,准备先定居此处,慢慢挣钱,慢慢“还钱”。同时,两人心里都暗暗想着,只要不走远,离开的那个人想找也是容易找到他们的罢。
……
直到阿渡衣着光鲜地出现在小院门口,顾卿二人都以为自己在做梦。那明亮耀眼的少年人沐浴在阳光下痴痴地笑着,却愈发衬托着院中二人的困窘与平凡。几个月来内心暗暗期待着再遇眼前人的顾卿,兀地将这些期待统统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抱怨,是愤恨,是不解。
顾卿记得当初阿渡哄了自己许久,三天两头往小院跑,揣着许多新鲜玩意儿送过来。阿渡时刻跟着顾卿,诉说着当初的无奈与不舍,诉说自己的担心,自觉入宫其实是羊入户口,唯恐送死便罢了,还连累二人。
顾卿也深知,阿渡之所以离开,确实是为了筹钱给自己治病,这便是阿渡,能为了好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顾卿暗暗觉着,自己是欠着阿渡的。
令二人下定决心入宫其实是因为有一日,阿渡一如往常来到小院,却失去了之前欢快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欲言又止。顾卿孤高,尽管发现阿渡的不对劲却始终拉不下脸面关心一二,还是无殇开了话头,问起了阿渡是否有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