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测试前，费里曼把所有人的装备马匹仔仔细细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让他们上场。他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观众席，罗伊没来。
不仅罗伊没有去，那些贵族也没有出现。他们在王宫里的议事厅里纠结着另一件事情。
约翰·坎布里奇正式提出将费里曼封为骑士的建议，在贵族间掀起了轩然大波。然而驭龙骑士营是国王的骑士部队，正如同国王不能过问贵族的私兵，贵族也不能干预国王对自己部队的封赏。贵族们针对费里曼外城人的身份提出过无数次质疑，认为这不合规矩。然而也确实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外城人不能成为贵族。说到底，所有贵族都不是天生的，他们是凭着战场上的功绩得到贵族头衔的。他们以往是通过垄断上战场的权利将封赏的机会限制在了贵族之内，而以往的君主为了稳定各方势力，一直默认这个做法。然而如今费里曼已经在战场上获得了荣誉，不封赏的确说不过去。
贵族们知道自己不占理，企图利用罗伊的软弱通过给他施压的方法让他取消这次封赏。罗伊几次被贵族说得低下头去不敢辩驳，却始终咬死了没松口。
几番争执下来，贵族已经意识到取消这次封赏没有可能，他们开始争取另一件事情，他们要让这次封赏进行的悄无声息，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当听到坎贝尔公爵建议让约翰在驭龙骑士营代为封赏时，罗伊十分震惊：“可是这样剥夺了费尔曼先生应有的荣誉。”
“陛下，一个外城人能得到骑士的封号已经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奥威尔伯爵说道。
罗伊小声地辩解道：“据我所知，驭龙骑士营的骑士应该是由圣光城的王册封，因为那是他们效忠的领主。”
他这话说得温温柔柔的，约翰却听得心头一惊。那些贵族推他出来，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驭龙骑士不同于一般骑士。一般骑士是要受封之后才有资格参加征战和比武大会的，然而对于驭龙骑士而言，比武大会只是一项基本的考验，是他们能得到见习骑士资格的基础，而战场上的军功才能帮他们获得骑士的荣誉。他们的起点远比一般骑士高得多。这样一支特殊的队伍，是君主手中最锋利的剑，君王给他们无上的荣誉，而他们宣誓永远只效忠君主一人，这是他们之间的契约，这契约不能假手于他人，否则这些骑士该效忠谁呢？这是僭越。
作为效忠君主的骑士，约翰此刻绝不能保持沉默，他站出来，朗声说：“驭龙骑士营的骑士理应由陛下册封，这是神明赐予陛下的权力。”
话说到这份上，鲁尔伯爵也不能置身事外，坎贝尔公爵大概是觉得这一任君主太软弱可欺，居然连这种提议也敢说出来，他只好开口道：“普通骑士的确可以由其他骑士册封，坎贝尔公爵大概一时忘了，驭龙骑士营的骑士一直是君王亲自册封的，没有他人册封的先例。”
罗伊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
约翰不能接受自己的君主被逼到这个份上，又说道：“驭龙骑士营是陛下的军队，这件事应该由陛下全权决定。”
罗伊点点头：“那就按照以往的惯例，在王宫举行吧。”他悄悄看了约翰一眼，心道，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人。
那些贵族虽然没有理由阻止册封大典的举行，却在日期拟定上一拖再拖，等真正举行，已经从盛夏拖到了入冬。
册封大典上，罗伊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军服，脊背笔直，阳光洒在他身上，散开一片光晕，将整个人映衬得神圣不可侵犯。费里曼走到他面前时已经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仪式，到这里早已有些不耐烦，他跟着礼仪官一句一句地宣誓，把什么效忠国王，守护城邦，珍爱荣誉念得响彻云霄，却一句没往心里去。不就是走个过场嘛，誓言这东西，风一吹就散了，当真的都是傻子。
他一边鹦鹉学舌地念着誓词，一边拿眼睛不停地瞟罗伊，心想，这人是怎么长的，简直好看的不像真人。
费里曼盯着他身上的光，觉得如果真的有神明，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只可惜，费里曼不敬神。他只想把神坛的那个人拖下来，捏扁揉碎，享受征服的快感。
宣誓完毕，罗伊接过侍从官手里的剑，看向费里曼。
费里曼好似不记得规矩，依旧笔直的站着。
侍从忍不住小声提醒：“你应该跪下。”
费里曼仿佛没听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罗伊。他身材高大，比站在台阶上的罗伊还高出半头，这一看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罗伊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挑衅的意味。
他是故意的。
此时鲁尔伯爵也看出情形不对，厉声提醒道：“费尔曼先生，你应该跪下。”
费里曼这次不能再装作没听见，他看都没看鲁尔伯爵一眼，只是向罗伊挑了挑眉：“你要我跪？”
罗伊垂下眼，轻声说：“不用了。”
“陛下！”坎贝尔公爵喝道：“他必须下跪。”
罗伊叹了口气，举起剑，在费里曼的左肩敲击了三下，朗声说道：“我以□□义和王族的荣耀封你为驭龙骑士。”
木已成舟，那些贵族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史上第一次，圣光城的王以仰视的姿态册封了他的骑士。
费里曼知道，他背后那些冷冽的目光几乎要化成利剑刺穿他身上的铠甲，但他不在乎。他看着眼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册封过后，费里曼就被罚去整理骑士营的图书馆，这倒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从他正式被册封为骑士的那天起，前来挑战的人就络绎不绝。他懒得理会那些人，就干脆躲进图书馆闭门不出，任那些人把他骂成缩头乌龟。他才不想在那些无聊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他得研究一下怎么对付那些恶龙。
他一边研究武器资料，一边回忆那天和龙交战的场景，还真想出了个法子。
罗伊正在处理公文，听说他新册封的骑士求见有点惊讶，便吩咐侍者将他带进来。
费里曼进王宫这一路上受到无数冷遇，在门口还被晾了几个小时，把火气全撒在了罗伊身上，他把几张图纸粗暴地往桌上一扔，带起的风把桌上整整齐齐的公文吹了一地。
罗伊没有去捡那些文书，抬起头，淡声问：“这是什么？”
费里曼见罗伊居然没有半点愤怒的样子，更加心气不顺：“我研究出来的新型武器。”
罗伊把图纸铺平，见是个看起来像流星锤的东西，只不过没有连接铁链，只好问道：“怎么用？”
“当炮弹用，把铁刺磨尖，里面掏空装上火药，连着引信，投石器抛出去之前点着，让它在空中炸开。”
罗伊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问：“对龙会有效？”
“那些龙的龙鳞非常坚硬，以人的力气肯定捅不穿，火药的力量或许可以。而且那些龙在飞行期间其实很怕受到攻击，它们似乎不善于保持平衡，一打就会掉下来。它们有野兽的天性，怕死也怕疼。”
也就是说，只要伤害足够大，哪怕杀不死它们，也会让它们产生畏惧。
罗伊想了想，问道：“怎么保证不伤人？”
费里曼伸手粗暴地抽出下面的图纸，上面画的是个类似金字塔形状的东西。
“三到四个人为一组，用盾牌架一个屏障，人背靠背躲在里面。具体操作得试。”
罗伊明白，他是利用三角形的结构让那些盾牌互相支撑，否则火药那么大的力气，人是扛不住的。
“盾牌上可能需要一个缓冲。”罗伊补充。
费里曼没料到罗伊反应这样快，点点头：“对，需要卸掉一部分力，要不铁刺容易穿进来。”
罗伊想了想：“可以，你需要什么样的工匠和材料跟我说，随时可以开始测试。”
费里曼发现，他没好气，罗伊也就一直冷冷的，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那么多，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感觉让人十分别扭。
这可不是他要的效果。于是他看向罗伊，似笑非笑地问道：“如果好用你打算给我什么样的奖赏？”
“你想要什么？”
费里曼忽然俯下身来，罗伊被他逼得向后靠去，很快就碰到椅背无法再退。眼看费里曼的脸马上就要贴过来，罗伊无处可躲，只好偏过头去。费里曼却在将要碰到他的一瞬间偏了一下，让自己的头悬在罗伊的肩膀上方，嗅了一下，就迅速直起身来。
这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罗伊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等到费里曼已经重新站直了身体，才问道：“你做什么？”
费里曼听出他的语气中藏了几分隐忍不发的怒气，觉得这法子果然有效，刚才被人整治的不忿烟消云散，轻笑一声：“你身上好像有什么味道。”
罗伊愣了愣，随即答道：“熏香罢了。”
罗伊的身上一直有淡淡的香气，费里曼十年前就闻到过。那是一种很温暖的香气，跟罗伊外表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仿佛春风拂面，带着花香蜜意。谁又能想到，那风真吹到了身上会冷得刺骨？
有意思。费里曼暗想。
更有意思的是罗伊似乎真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了，说这话时语气仍略带几分不自然。
“什么奖赏我还没想好。”费里曼看着罗伊，语气骤然染上了几分暧昧：“这笔赏我打算慢慢讨。”
费里曼一路头也不回地走出王宫，心情变得出奇的好。
他若是回头看一眼，或许就能看见罗伊俯身捡公文时颤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