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收网
夜阑,魏府的鸽舍内,忽而响起一阵骚动。值更的鸽奴正在迷糊打盹,幸而不敢睡死,听得惊动立刻醒来。只见一只黑身白翅,圆头上有些许白毛的鸽子已经立在笼舍口,正轻啄笼舍。
鸽奴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立刻去抓起,先取下它腿上的小管。再把它放入笼舍,只给了些许水,并不准它喝饱。
魏府的夜烛逐渐亮起,先是管家,再是几个幕僚。待幕僚拆了竹管,魏老爷也被叫醒了来。
魏永望这把年纪,被叫醒立刻大发脾气,好在一听是京中飞奴归来,这才黑着脸从爱妾的床榻中爬起。
夜色更是浓重,烛火的光几乎照不到十步以外,皎兔西落,金乌未升。
书房内人人静默,那竹管上分明是一个确切的消息:贺三侯爷已离京。
所以,贺三侯爷为什么会来归德郡?又为什么会在此地停留?
“小侯爷去年被授了官职,每日当值自然不应该离京。”有幕僚开口。言下之意是:以往出京或许能光明正大,但是去年开始有了官职,虽然在京中可不去应卯,但必然不好大张旗鼓离京了。而从这里去边关看父兄,那自然是要路过归德郡。
“可小侯爷在郡中已经停留了至少四天了。”有人立刻开口反驳。
“圣上不是让小侯爷禁足两月?这才一月不到……”有人无论如何都不想是坏结果,只疑问信中有矛盾之处。
可那反倒只指向一种:难不成小侯爷来查贪腐?
“以我见……”幕僚中有位美须中年人忍不住开口。众人虽看过来,但此人只望向魏永望,似开口也要得到他的准许。魏老爷点了点头,此人才继续说下去:“若是小侯爷来查贪腐,他十五岁生辰未过,陛下必不能将此重任单独交付于他。”
这条理由似乎让众人比较信服。
眼见有几人无声点头附和,此人继续说:“便他真的是单独来查贪腐之事,就此人最近行为,也未见他收集到多少消息。”
是了,这才是重要的地方,此人带了六个兵仆,都遣人跟着了。这些天这行人分别去了何处,做了何事,都清清楚楚。
魏老爷的脸色明显地缓和下来,他也开口赞同:“不错。”说着他招来府兵:“那小侯爷最近都探得了什么?”
府兵跪下禀告:“回禀大人,那些兵仆这些天只去了郡中慈幼院,还去了城南多次。”
“可得了什么消息?”这些私兵每日会来禀告,但是他记得这些人也没去什么地方。
“郡中百姓只议论了老爷要给母亲做大寿的事,其他并无闲话。”府兵想了想又说:“不过他们找到了几个诬赖小少爷的泼皮刁民,那位小侯爷还赏了银钱下去。”
魏永望皱起眉头,显然是十分不满,但他的儿子可没有皇帝外甥金贵,纵使万般不满,也只能忍着。
这些事并无把柄,涉案人皆是穷苦刁民,言语自不可信。
刚才出声那幕僚这才又开口:“我倒觉得,是陛下宠爱侄儿,明里让他禁足,暗里准许他去探望父兄才是。”
这个观点提出来,众位幕僚皆点头称是。
比起圣上允许十四岁小儿单独出来查案,还是圣上为了平衡儿孙和宠侄之间的官司,特许侄儿来北关散心看望父兄才更可能。至于这小儿不去边关,那自然是孩童心□□顽,只肆意在这路上玩耍罢了。
魏永望挥挥手让府兵下去,这会儿已经带着点轻松了:“诸位可有什么好主意不曾。”
幕僚们此时也放下心来,这小侯爷就算来查贪腐,但以此人搜到的消息,也最多参一本教子无方。
纷纷七嘴八舌建议起来。
多少人家是个侯爷,万一真的是来督办贪腐事宜,诸人也不好死强于他。但是明日这大宴也不能取消,只不过换个方式来办,做给小侯爷看看。
至于要不要表现出知道小侯爷来了归德郡,幕僚的看法却不一致。
“贺侯爷已把贺府腰牌掷下,这会再说认不出,实是不敬。”
“若是侯爷未请假出京,相认了岂不是要先参侯爷一本。”
“怠慢侯爷是小,若是侯爷回京告了圣上,凭白让圣上起了嫌隙。”
“不知侯爷都掌握了什么消息,不如会他一会,套套小儿的心思也就罢了。”
“贺王爷好似不收贿赂。”
“那是因为没人送吧。”
话头争执到此处,众人都是呆愣。的确没听说贺王爷收受贿赂过,但是也的确未听说什么人去送了,接着被贺王爷驳斥的。王爷掌管边关军情,并无什么其他掺和,所以这贺王爷一家……到底是不是会收受贿赂呢?
魏永望听到此处,却已是有了主意。他从一末等无品级的小吏,爬到今天四品大员,胸中自有城府。明日的大宴已经准备多日,没道理因为这小蛟路过就停了去。明日且演他一演,到了晚间,人也要见上一面。
凭他五十多年吃过的盐,难不成还赶不上那小子十四年吃得米么。
东方渐白,魏永望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缓缓安排下章程。
第二日贺羽安醒来,便听得衙役沿街敲锣。
他立刻更衣赶到假小侯爷处。
小骗子这会儿也正由贺忠服侍更衣起床,先沾了盐漱了口,换好罩衣。
窗户敞开着,吹进来了晨起的寒风,不过这假小侯爷家什带得齐全,好几个汤婆子并暖炉。且小骗子虽表现出畏寒,却并不娇气。寒风吹来,虽然皱眉,却也并不瑟缩,倒也不是表面上那副骄生惯养的模样。
贺羽安提到锣鼓声,假小侯爷摆摆手,示意先吃朝食。
这一早上吃得东西十分稀罕,乃是用水浸绿豆,曝之及芽,以糠秕置盆中,铺沙植豆,得鹅黄豆生。焯以油、盐、苦酒、香料可为茹,卷以麻饼,滋味绝佳。
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软羊面,真的是暖和又不腻。
小贵人吃了半碗软羊面,那春卷倒是食了六七个。这鹅黄豆生贺羽安也甚少吃,他特意做出没见过的样子,惹得小贵人来给他讲解。那养豆的箱子便在室中,小小一盆,只需一把豆子和三日时光,便可在冬日得到此种清爽滋味,十分美味。
待到众人皆吃饱,假小侯爷才让兵仆来禀报。
“回禀大人,那魏知州清早使衙役擂锣通告全城,今日母亲七十大寿,魏府会大开府门。早上为母祈福,中午下午跪谢母恩,为城中百姓做个至孝表率。言百姓皆可去围观,另外也会在城外碧霞寺施粥为母积德。”
贺羽安嘴角一抽,这魏贼显是做给他看的,不,也不是做给他。
是做给这位假小侯爷看的。
小骗子显然也明白,冷哼一声:“怕是做给我看得罢。”
那探子又说:“城里好多闲汉百姓已经涌到魏府去看了呢。”
小贵人挥退军仆,不慌不忙:“不急,且让他先演着。”
一早上假小侯爷便静心抄经,贺羽安初始有些心不在焉,但是看了一会小骗子写字,也就静下心来。若如他所料,只有魏永望和小骗子接触时,才会是府内防守力量最薄弱之时。所以这会儿就算他着急,也毫无用处,不如静心等待。
虽然假小侯爷没出门,倒是每个时辰都有探子来报消息。
言一大早魏老爷还未开席,就先带领全家祝颂天地,为老母(岳母)谢神请寿。据说整个归德郡的神婆异人,今天都在魏府门外各自施展,好不热闹。
这魏府果然正门中门皆开,从大门能遥遥望到二进的院子里,便站得再高一些,还能直接从二院正门看到正厅内零星半点。虽说魏府是间三进宅邸,偏能看到二院景象已足够噱头。
此时席宴的规矩是“看房门、定座次”,只要和房门相对的方向,便是席位里最尊贵的主桌位置。是以虽然只能看到零星,这零星还正是主桌的桌次。
这些神婆异人一直折腾到晌午才停,魏永望这才开席请客人上座。
这席宴原定了一整日,从清晨要到深夜才止,但今日看去,倒不若先前估量的架势。不过仍请了许多知名戏耍班底与歌妓舞妓,那急竹繁丝不断,也让门口围观的人群迟迟不散。
到了正午,魏老爷请出岳母,让她坐在前院正首,带领家眷家仆,齐齐下跪给老母磕头。礼毕,还要让几个巧舌府吏大声宣讲于百姓,以州府教化郡民重孝之功德。
不过拢共只磕了三个头,没一会功夫老爷便又回厅歌舞宴饮了。
假小王爷边听着属下汇报,边玩味地伸出手,捏着自己腰间的锦囊。看形状里面似乎装了颗金玉小饰,小贵人时不时便会去捏摸几下,锦囊里就会显出珠玉的形状。
“不急,待他倦了,咱们再去。”这小骗子似乎胸有成竹,即使到这会儿也未动容,听罢探报,便让开了午饭。只是今日并未定酒席,只由贺义让店家随便下了几碗素面。这群匪人出行很是奢侈,带了几坛上好腌菜,有糟鱼糟虾不说,还有腌渍苦笋,配上素面也十分好吃。
偏偏小骗子根本不多吃,只尝了几筷便停下,是以贺羽安也只吃了半饱。
一直等日头偏了些,假小侯爷才宣布要更衣出门。
贺忠留在客栈内看护财物和马车,小贵人带着贺义和牛二,轻装简行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