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嬷嬷
翁果图醒来后果然更有干劲了, 去内务府看了看,得知不少太监因为不会写字也不识字,小吏每次登记都累得手指疼, 时间也长,各处取东西的宫人一多还要等。
这一久等,前面的慢,后面的着急抱怨,险些打起来。
他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 就吩咐下去, 给宫人做了小指大小的印章。
每次领东西的时候除了看腰牌之外, 就是盖上自带的印章, 上面有宫人的名字和办差的地方, 清晰明了, 还能加快取东西的速度, 减轻小吏的负担。
原本总要等很久, 如今小吏不必亲自手写登记名字还能分开成两队,那就更快了。
翁果图还亲自去看了看, 感觉宫人取东西没被耽误多久,这才放心了,另外又让人在御药房加设人手。
之前仪嫔的事叫他警惕, 光是内务府的人里面鱼龙混杂太多了,有太监也有包衣。
太监总归除了宫里没什么去处,办差还算忠心, 包衣就不一样了。
包衣只要皇帝开口,可是能当官的,自然想要往上爬,比起太监的野心要大多了, 还可能抱成团私下谋划乱七八糟的,叫人防不胜防。
索性翁果图就启用太监,跟皇帝请示后在御药房各处当值都安插了太监进去,又把原本的人通通打散到各处。
太监不识字被这些人糊弄了怎么办,拿走不对的药材怎么办?
翁果图就让太医院派人教太监辨认药材,谁认得多,背得快就能进御药房。
就算不识字,聪明人却不少,一时不少太监都踊跃参加。
层层筛选,又让人查明身份后,统共留下来的太监不少,安排去学习后一个比一个机灵,比起那些在御药房呆了一两年的药童还厉害,一个月就把药材背个滚瓜烂熟,辨认得又快又准,想糊弄他们是不可能的。
万事俱备,翁果图又把这些一起学习的太监打散,分别放在御药房各处。
其他各司也打算这么做,只
是工艺多的不好学,光背下来也不行的,那就挑最出色的。
谁厉害谁上,一时谁管平日叫的是兄弟还是姐妹啊,全是敌人!
翁果图那么大的动静,小洛子自然也听见风声跟苏叶提了提。
苏叶听着觉得翁果图还挺厉害的,知道把人打散了,就不怕他们还抱团对外了。
内务府毕竟盘根交错,翁果图刚进去想把人全部撬开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拿着萝卜往前一吊,只要利益足够多,这些人就会各自飞了。
另外小洛子还带来一个消息,就是嘉贵人重新受宠了。
嘉贵人费了半个月功夫终于把经书抄完了,然后马不停蹄开始整理御花园。
她亲自去看花匠带来的盆栽,仔细问清楚各花盛开的时间和周期,每天都去看一眼,简直是呕心沥血。
半个月后终于整理好了,嘉贵人走了一圈颇为满意。
难得从御书房出来散步的皇帝看了也颇为惊喜,听说是嘉贵人弄出来的,中间放着的红色十八学士最得他喜欢,于是晚上就去永寿宫了。
秋夕还怕苏叶听了之后心里不舒服,连忙劝道:“皇上该是看嘉贵人十分用心,心里满意,这才去永寿宫的。”
算下来,嘉贵人确实很久没承宠了。
先是金三保犯错,然后国丧,再是皇帝登基,接着仪嫔暴毙,她遭了连累。
前前后后小半年,嘉贵人就没伺候几回。
苏叶算了算,这一个月下来,皇帝初一十五肯定是在皇后的长春宫。
然后隔两三天会来承乾宫陪着苏叶吃吃饭,偶尔会留下,抱着她睡一晚。
娴妃依旧只有一两天,愉贵人倒是有个三五天,余下基本上都是高贵妃的。
一轮算下来,除去皇帝忙碌,直接自己睡,皇后和苏叶都不能睡的情况下,他就只有高贵妃、娴妃和愉贵人三个选择。
显然娴妃还是没得要领,让皇帝不大爱过去,愉贵人那边倒是多去几
次,余下的时间都快住在高贵妃的景仁宫了。
他是宠爱高贵妃,也不能宠得太过,免得前朝的御史说三道四的。
看来看去,皇帝只好给嘉贵人一个台阶下,然后去她那里了。
苏叶感觉皇帝也够别扭的,还得找个正当理由才去,不过嘉贵人够惊喜了。
她简直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挂在皇帝身上不下来。
见嘉贵人这样子,皇帝有点受用,搂着她笑道:“这么想朕了?”
“是,皇上不来,臣妾这心就像是破了个大洞,怎么都填不上,冷飕飕的,夜里都忍不住要落泪了。”嘉贵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缓缓依偎在皇帝怀里。
皇帝轻轻拍了下嘉贵人的后背笑道:“朕这不就来了,只要你乖一点。”
嘉贵人连连点头,心里明白皇帝是叫她在后宫别惹事,更别去欺负苏叶。
天地良心,她敢吗?
嘉贵人敢说她再欺负苏叶一下,正在兴头上的皇帝就要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晃,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了!
如今怀着孩子的苏叶就仿佛带着免死金牌,嘉贵人又不是傻子,这时候去硬碰硬她是嫌命长了吗?
嘉贵人简直跟猫儿一样乖乖的,满嘴都是好话,叫皇帝心里舒坦得很。
可能皇帝对嘉贵人还是有点旧情在的,留了三天后去了长春宫留了两晚,又去了永寿宫。
然后他再去承乾宫陪了苏叶两天,又去了永寿宫。
嘉贵人一下子又重新受宠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都比往日精致,宫人们说话也越发客气恭敬。
她又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心里却比之前要平静得多了。
如果一直高高在上没掉下来过,嘉贵人这会儿肯定得抖起来,还会出手把那些怠慢她的人一一收拾过去才算是消了心头那股气。
只有狠狠掉下去了,尝过受尽冷落的滋味,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幸运,却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
如今能重新来过,嘉贵人自然清楚她只要皇帝的宠爱还在,金家就能继续屹立不倒!
金三保在南府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要是能重新起来,阿玛那边也能得到皇帝的两分青眼。
她开始变得谦逊起来,请安的时候笑语盈盈的,即使跟娴妃说话,十句话都得不到两句回应,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化,连态度都恭恭敬敬的。
高贵妃看得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跟身边的苏叶小声嘀咕:“嘉贵人这笑脸仿佛被人用木刀雕刻在脸上,笑得嘴角弧度都一样,看着贼渗人了一点。”
苏叶都被逗笑了,赞同道:“贵妃娘娘形容得真好,就是这样子。”
嘉贵人在对面的笑容终于僵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她们说那么大声,不就是刺激自己,好让人破功吗?
嘉贵人才不,她怎么都能坚持下去的!
但是皇后接下来的话就叫嘉贵人真的要笑不出来了:“娴妃的帐看得十分妥帖,愉贵人也很好,贵妃挑的布料和珍珠都极为出色,皇上赞不绝口。”
轮到嘉贵人,她顿了顿才道:“嘉贵人在御花园挑的盆栽不错,皇上也夸了夸,还把那盆十八学士放进御书房去,又把其他山茶花搬到长春宫后边来了,想让嘉贵人继续费心另外挑盆栽把空出来的位置再填上。”
苏叶都有点同情嘉贵人了,御花园最中间的位置视野极好,放十八学士和其他茶花是极美的。
最好的被皇帝拿走了,还通通搬到皇后的长春宫不说,哪里还有比十八学士更好的来填补?
要填的比之前的差,皇帝肯定不痛快。见过最好的,其他货色自然看不上眼。
要比之前的好,皇帝也要不高兴了,嘉贵人怎么有更好的不拿出来却藏着做什么?
嘉贵人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皇上喜欢那敢情好,就是皇上怎么突然把茶花都搬走了,可是那些茶花放在御花园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
没等皇后开口,高贵妃已经替她回答了:“因为皇上觉得茶花开得很美,想让皇后娘娘每天起来就能从窗边一眼看见,不必特地跑去御花园一趟,索性让人把茶花通通都搬去了长春宫。”
嘉贵人听着更加笑不出来了:“原来是这样,那妾回头再看看有没适合的盆栽填上。”
皇后可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还安抚她道:“不必担心,只是空着不好看,放上差不多的盆栽就行,皇上也不会介意的。”
苏叶笑笑,皇帝在皇后面前说不介意,在嘉贵人面前可未必了。
嘉贵人估计也明白,回去后一叠声让珍珠吩咐花匠去搜罗一样的茶花盆栽回来。
那些茶花都是上品,哪里还能那么容易找到,花匠简直愁坏了,有一人跟珍珠提议道:“娘娘不如问一问内务府,看能不能采买得到?”
嘉贵人不大乐意跟内务府打交道,但是她也没办法,总不能去宫外找金家帮忙,那也太难了一点。
她只好让珍珠出钱去打点,递了信过去,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谁知道内务府转头还真是让人搬来了好几盆十八学士,比之前的稍微逊色一点,远看却相差不大,实在够用心了。
红的粉的摆在一起,争相开放,也是极美的。
嘉贵人都惊住了,叫珍珠递了厚厚的荷包,送盆栽来的小太监却不接:“娘娘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这些茶花是翁大人特地开口叫人去京郊寻了一圈才在一个外来的花农那里采买到的,只多费了些功夫,奴才就是跑跑腿罢了。”
言下之意,翁果图的功劳最大,小太监这个跑腿的自然不敢拿那么多好处的。
珍珠还是给了一个薄一点的荷包当跑腿费,小太监就接了。
她回头还跟嘉贵人惊讶道:“主子,这内务府怎么回事,那位……这么好心吗?”
嘉贵人知道珍珠想说的人是翁果图,是啊,苏叶的阿玛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其实要内务府敷衍推脱说极品茶花太难买,实在采买不到,让嘉贵人自个想办法,谁也挑不出错来。
但是翁果图居然真的派人去找,还找到稍微逊色一点的上品送过来,那就真是叫嘉贵人摸不着头脑。
他不欺负自己就不错了,怎么还帮忙了?帮忙就算了,还如此认真挑出好货色送过来?
别说嘉贵人疑惑,就连富察夫人都有点奇怪,得知此事在房里忍不住小声问了翁果图:“老爷费心,贵人还未必会感谢,甚至怀疑老爷别有用心。”
认真办差还不落个好,叫谁心里都不大痛快,富察夫人这是替翁果图有些打抱不平了。
翁果图乐呵呵道:“内务府不就是为主子们分忧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必要掺和私人恩怨。”
他是不喜欢嘉贵人,尤其嘉贵人在王府的时候就欺负过苏叶。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这是另外一回事了。
嘉贵人采买茶花是皇帝的意思,布置御花园也是皇帝发话的,她没办法自然要受罚,可是内务府敷衍了事被皇帝知道,那也得跟着受罚。
翁果图还不至于在这事上为了坑嘉贵人,还把自己坑进去。而且他哪里是替嘉贵人办事,而是替皇上办事啊。
一开始皇帝可能看在苏叶的份上不介意,以后就未必了。
皇帝听李玉提了翁果图出手帮嘉贵人的事之后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玉当然不会觉得皇帝对此事不上心,反倒让人留意,就是想知道翁果图会怎么做。
果然让嘉贵人去弄御花园,又把茶花搬走,原来是等在这里吗?
李玉越发觉得曾经伺候的四皇子心思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也就越发恭敬谨慎了。
等苏叶把自己吃圆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发现许久没见过吴书来的。
她私下问秋夕,才知道吴书来犯错后被罚,然后就病了被挪出去,没几天就病死了。
皇帝念旧没太折腾吴书来,还让人好好安葬。
然
而苏叶想到吴书来在四皇子府的时候风光,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
她摸着自己微微有点凸起的肚子,只盼着翁果图能小心点儿,可别招着皇帝的眼了。
时间来到五月初,皇后和苏叶都坐胎满三个月了。
院首和张御医再三把脉后表示两人身子康健,也能受得了颠簸,皇帝就准备带人出发去圆明园了。
终于能出发去圆明园了,苏叶还挺高兴的,在承乾宫呆得实在闷了。
她每天得走动,时间还不能太久,吃的喝的都要再三检查过才入口,除了秋夕和春宁之外的宫人都不能随意靠近。
每天除了吃睡之外听听秋夕念书,就只有张御医来请平安脉。
不能做女红,不能多看书,也不能到处乱逛,就承乾宫那么大点的地方,苏叶感觉自己都快闷出蘑菇来了。
见她蔫蔫的样子,皇帝想着天也开始有点热了,索性就大手一挥出发去圆明园。
终于出发去圆明园那天,苏叶被秋夕扶着上马车,坐在厚厚的被褥上只舒服得喟叹一声。
等马车行走的时候她没感觉太多颠簸,后来才知道马车还被改动过,关节处添上了软木,晃动颠簸就能小一点。
加上厚实的被褥垫着,苏叶就几乎没感觉太大的晃动来。
车上还有小点心,柜子被固定了,点心在食盒里也会隔开,不会因为马车颠簸弄散了不好看,叫主子们看着就吃不下的。
另外角落还有个小炉子,上面温着水,要喝蜜水的时候倒一点进杯子里,温度正好,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烫。
皇帝贴心起来真是周到极了,就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苏叶喝着蜜水,吃着小点心,摸着肚子又开始每日忧伤,感觉自己又圆了一圈,看来得加强一下运动量,多走动一下来消化才行。
她抱着杯子有些昏昏欲睡,秋夕就小声说起了之前大阿哥告状的后续:“龚先生减少了二阿哥的功课,叫他夜里也能早些睡了。”
苏叶不意外地
点头,皇帝都亲自敲打过了,龚裕要是不识趣也不可能继续当小阿哥的先生。
秋夕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还有就是,龚先生提出因材施教,想专心教导二阿哥。”
哦豁,他这是不乐意再教永璜和永瑛了?
苏叶不悦地眯了眯眼:“皇上准了此事吗?”
“暂时还没,”但是在秋夕看来,皇帝应该会准许的。
毕竟永琏是皇后嫡子,跟另外两个小阿哥的身份到底不同,刚启蒙的时候一起教是不必分出什么,但是后面就不一样了。
苏叶嗤笑一声,心想龚裕此人还真是有趣。
小阿哥们才多大?
皇帝又正弱冠之年过去没多久,登基也没才几年,要选什么继承人啊?
龚裕这明晃晃是想抬高自己身价,以为当了二阿哥必定会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当二阿哥的专属先生,皇帝就会另外看高他一眼吗?
苏叶是迫不及待皇帝准了,压根不想这么个脑子进水的人当大阿哥的老师,指不定要把好好的永璜给教坏了!
什么因材施教,明明就是龚裕的私欲罢了,只想教二阿哥来出名,还敢嫌弃大阿哥?哼!
秋夕见她脸色不悦,有些后悔告知苏叶这个事,担心苏叶会直接跟皇帝说想要换掉教导大阿哥的龚裕这个先生。
苏叶瞥了秋夕一眼道:“放心,我没那么傻。”
要直接问皇帝,岂不是叫皇帝发现她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那必然要牵扯出后面一串来。
秋夕得到消息肯定不简单,后边人一扯就是一箩筐,没必要把自己的顺风耳给毁了。
苏叶暗暗琢磨皇帝究竟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她这边坐着舒服的马车摇摇晃晃,皇帝也是跟皇后同坐一辆车。
改装马车不容易,短时间内弄出苏叶那一辆已经够难的了,索性皇帝就把皇后接过来一起。
皇帝的马车比苏叶的还要好,也要更宽敞一些,几乎没有一丝晃动,让
皇后也能更舒服一点。
他正跟皇后提起龚裕之事:“他想要专心教导二阿哥,免得顾此失彼,皇后以为呢?”
皇后经过上次永琏因为功课熬到半宿,人都熬瘦的事,对龚裕这位先生也没什么好感。
皇帝能看得出来,皇后自然也明白龚裕这么做的目的,理由看着冠名堂皇,其实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他明明学识不错,又是孔子后人的女婿,在孔府也没受到一点熏陶吗?
但是龚裕这个身份却有点棘手,直接换掉容易引来拥戴孔子的那些书生的不满。
原本皇帝会选他,也是因为跟孔府沾边。
不然那么多青年才俊,皇帝怎么偏偏挑了孔府的上门女婿?
这人跟孔府有牵扯,能沾光却又不是孔府的人,学识是真的,有一点小聪明又有野心,是最容易把控的。
皇后笑笑,明白皇帝的顾虑,更清楚他不会任由龚裕乱来:“皇上决定就好,反正如今只是个给小阿哥们启蒙之人。”
所以龚裕其实没那么重要,就给小阿哥们得个美名,在读书人当中有点好印象罢了。
皇帝微微一笑:“知朕者皇后也,龚裕既然说一个人教不了三个小阿哥,那就让他只教导永瑛一个。”
永瑛经常听不懂,龚裕说得太深了一点,完全是跟着二阿哥的进度走的。
大阿哥还能跟上,永瑛就实在跟不了,上课都开始打瞌睡,回去只嚷嚷沉闷。
弘昼为此事还找过皇帝,觉得永瑛在宫里上课会不会太打扰其他两个小阿哥,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皇帝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原本请龚裕来宫里就是给三个小阿哥启蒙的,也不需要说太深,叫他们好好打基础,开始学会读书识字,知道点为人处世的道理就是了。
谁知道龚裕说那么深,二阿哥聪慧能学上,大阿哥努努力也行,剩下永瑛一个就尴尬了。
他原本就不大能坐得住,乖乖听课就不容易。
龚裕还说得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