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十三章红色果实（下）
班缙从不掩饰自己记忆力差的事情，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次日就会把除袁力学以外的人和事全部遗忘，有时候跟他打个招呼，他还得翻翻手里的画册才能准确说出对方的名字。
可为什么袁力学是特别的呢？
穆映秋只想到了那颗红色的果实。
正琢磨着，脚边突然传来毛茸茸的触觉。低首的瞬间，她对上了一双圆咕噜的绿眼睛。已经长出短短一截毛的母狼不知何时溜了出来凑到她身旁，尾巴幅度很轻的左右摇摆，侧着头、耳朵往下压，努力散发出“我很乖”“我一点都不凶”的无辜气息。
三只小狼还有些怕人，把耳朵压地底底的蜷缩在母狼肚皮下。
穆映秋苦恼地推了推它：“你不能出来……”
母狼的眼睛瞬间湿漉漉的了：“嗷呜~”
穆映秋：“乖~先回去——”
“有狼——————————————”
不知道谁先发现了母狼，惊恐大叫的瞬间，穆映秋这一桌瞬间被清空，周围全是被撞歪的座椅，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母狼缩了缩脖子，三秒后转过了身，理所当然地蹲坐在了穆映秋腿边。
它看上去并不凶，甚至有种莫名的优雅。
正在和班缙打招呼的穆鸿才见状，赶紧拉着荆文山跑回来，一把捞起了其中一只小狼：“不是狼，是犬！家、家中时常有人盗犬，所以一起带出来了。”
荆文山下意识抱起了那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小狼，习惯性地摸了摸它头顶，小狼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他手臂，稚嫩地叫声响起：“嗷呜~”
可它们的样子太像狼了，根本没有家犬的姿态，众人还是不敢靠近。倒是班缙从人群中探出头瞧了瞧，随后硬生生挤了出来望向留在母狼肚皮下的小狼问道：“我可以抱抱吗？”
他问的是母狼。
母狼瞥了他一眼，挪开肚皮把小狼推了出去，可怜小狼一脸迷茫地被一个陌生人夹着腋窝抱了起来。它瑟瑟发抖，对视三分钟后鼻子耸了耸，似乎闻到了什么好闻的。
一狼一人的脸越凑越近，没多久，不再颤抖的小狼舔了一口班缙的脸，友好地侧过首挨了上去。
穆映秋忽然间注意到，班缙的衣领被两个小小的玉石顶开，而那玉石像极了老虎的脑袋。
穆映秋：活的？？？
从厨房出来的掌柜也瞧见这边的情况了，急急跑了过来喊道：“哎呀客官，不都说了，犬不能出门！你、你这样我该怎么做生意啊！不行！这回你必须得把它们都赶出去！”
母狼似乎知道他在赶的是自己，抬头看了眼穆映秋，紧接着双耳朝两边压下，低声下气地嗷了声，没有狼的凶狠，只有奶狗讨吃般的楚楚可怜。
可掌柜也是个狠的：“客官呐~你也莫怪我狠，可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只犬是真把我的客人都吓坏了呀！”
穆映秋看向已经相信这是犬而淡定了的客人，又低头看看垂首收耳的母狼，总觉得被吓坏的是这只……
穆映秋：“客栈可还有其他地方收容我这四只犬？小犬还不曾完全断奶，大犬又伤势未愈，放在大街上怕会被孩子欺负。”
“对对对，”穆鸿才谎言随口而来，“我们…路上碰见妖怪了，它是为了救我们才受伤的，差点儿就没命了，我们不能丢下它不管！”
掌柜：“这…就算放马棚也怕它会咬其他的马啊。”
母狼彻底趴下去了，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很乖的，从来不乱咬人，更不会去咬马。
其中一位女客先不忍了：“算了吧掌柜，它瞧上去也不凶狠，就让它住在这儿养伤吧。”
其他书生面面相觑，想了想也是点头：“我们亦不介意，起初以为这是狼才吓着了，即是忠犬，那便没有将其弃置的道理。”
商人出身的荆文山见还有人犹豫，赶紧趁热打铁地拍拍小狼的脑袋瓜道：“还不谢谢诸位义气？”
小狼再小好歹也是妖，能听懂一些人话，闻言便高高兴兴地摇着尾巴叫道：“嗷呜呜呜~~~”
若是母狼还叫不出这种效果，唯独小狼奶声奶气地叫了几嗓子，瞬间把这群容易悲春伤秋的书生给叫地心都酥了，酥了也就更心软了，纷纷同意母狼留下。
穆映秋摸上了母狼的脑袋，视线却落在了班缙身上。他似乎很喜欢小狼，小狼也压根儿不怕他。都说动物和小孩对危险直觉性强烈，更何况是妖。它不怕班缙，一是因他身上的微薄灵气，二是班缙从外至内，确实是一只与世无争的…灵妖。
母狼一家的出现似乎让班缙感到特别的亲切，有事没事都爱往穆映秋那儿跑，因为她在的地方，母狼一家肯定在。小狼们也很快跟他混熟了，连最爱的穆鸿才和荆文山都不要了，天天喝完奶就跳到班缙身上睡觉，仿佛他的身体便是最好的床。
确定了班缙没有危险性后，穆映秋让穆鸿才二人把袁力学给引走了，班缙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可刚站起来，穆映秋就蓦地开口道：“你的两只玉虎也呆地够闷的，不趁现在把它们放出来玩闹一番？”
班缙心中一惊，一时间竟有些懵了。然而穆映秋看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夜间的深潭，阴凉死寂。
他是与世无争，但不代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麻烦，迟疑片刻，只能盼着她眼里的平静是真的：“我…不曾想过要害力学。”
穆映秋颔首：“我知道。说起来，你还记得那日你为何会从高空砸下来吗？”
班缙摇头：“我不记得了。”
这回答让穆映秋有些沉默，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不方便才不说的，可现在看来…其实他是真的记性差？
“我在走廊上找到了一根细线，”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也清晰地察觉到他的一丝恍然大悟，“你似乎知道些甚。”
闻言，班缙苦笑着坐回了椅子上，任由小狼们又爬满了自己一身：“力学找你了吧……仙长可听说过熏华草？”
趴在地上的母狼竖起了耳朵，穆映秋却是满脸疑惑：“不曾。”
班缙：“遥远的北方有一地方，那里只有一种草。此草早晨所生，入夜则枯，枯萎前会结成一颗红色的果实，果实落地后吸收日夜精华则会重生。古时有一仙长路过，又给这种草取名为——朝生暮死。”
它们从生到死，生命只有一天，而一天…便是它们的一辈子。
“可有一日，我的果实被一个人类吞服了。我每次夜晚化成熏华草死去，又因为果实在吸收他的生命力而重新复活，如此反复。所以我没有昨日的记忆，却永远都记得力学。”
而袁力学一死，他的果实没有了力量维持，他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