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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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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冀州,贺兰府上。

    族长贺兰舒的书案上凭空出现一张传信符,信封用蛟龙龙涎混合白磷封口,非收信者本人不得启封。若有奸佞份子妄图强行拆开,白磷会即刻自燃将信件焚毁。

    贺兰舒年方四十,能文能武,形容端丽之余,举手投足皆带着一股英气。她拆开信封,从头扫了一遍,顿时皱起了眉头。

    旁边站着的嬷嬷是她的心腹,见她面色深沉,第一时间摒退了旁人,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口问道:“是阿白传回来的?可是公子出了什么岔子?”

    阿白正是弟子遴选时对着贺兰宵哭天抢地的小厮。苍梧山回冀州,路途遥远,他等不及将情况亲自回禀,出山之后便即刻传了信回来。

    贺兰舒将信递给嬷嬷,嬷嬷看完则一脸惊疑不定:“不是已经和甘华通过气了吗?怎会最后去了樱招的北垚峰?樱招突然对公子出手,莫不是察觉到了公子身上的……魔气?”

    “我贺兰氏千年秘法,断不会这么轻易被人破解,樱招察觉到的应当不是魔气,不然宵儿早已被她当场斩杀,苍梧山其他长老亦不会放过他,”贺兰舒屈起手指,指尖敲了敲桌子,“她或许……只是感应到了斩苍的气息。”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恐怕也只有樱招自己知道。

    “可是,左使不是说,樱招的记忆被……”嬷嬷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

    是啊,因为人界唯一见过斩苍面容的樱招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贺兰舒才敢堂而皇之地把贺兰宵往苍梧山送,魔界也必不会料到她真的有胆把他当作一般贺兰氏弟子对待,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人送往仙门。

    可正因为樱招不记得,贺兰宵在她手上才祸福难辨。

    贺兰舒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以前的樱招,宵儿是最应当去她身边的,我又何必舍近求远修书给甘华。”

    “以前的樱招?”嬷嬷不解:“可传闻不都说,是她杀了那位?”

    传闻的确不假,但贺兰舒总觉得另有隐情。二十年前,斩苍戴着面具跟在樱招身后寸步不离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都说世间只有情难诉,前一刻还如胶似漆,下一刻便反目成仇的怨侣比比皆是,但那二人闹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难保不是有背后推手在作怪。

    送贺兰宵上苍梧山,其中内情复杂,整个贺兰家也只有她主仆二人知晓,连他本人都完全不知。

    魔界左使闭关已一年有余,元老院那群人收拾魔界的烂摊子,亦顾不上这边,的确是给了她们筹划之机。

    路铺到这个程度,权当是报斩苍救她全族之恩罢了。

    贺兰舒自觉已仁至义尽。

    其他的,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在魔界反应过来之前,自己找回记忆和力量,若到时他仍旧无法自保,苍梧山也能护他一二。

    “提前被樱招带走也好,宵儿自小聪明谨慎,他会见机行事的,”贺兰舒在楠木交椅上直起身子,淡淡道,“我们在魔界左使眼皮底下玩这一出,五年之后,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若交不出人,贺兰氏全族恐遭灭门之祸。”

    嬷嬷点点头,一脸凝重:“这的确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吩咐下去,早做准备,”贺兰舒冲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我们还有时间。”

    “斩苍!斩苍!你等……等一下!”

    是谁?

    谁在唤那魔尊?

    樱招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黄沙漫天,劲风刮脸,她不自觉遮住眼睛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沙砾被她踩得嘎吱作响。

    天色阴沉,四周尽是嶙峋怪石,荒台古树,这等荒凉贫瘠之地,定不会是中土。

    对了,她在魔域。

    她是来过魔域的,她来……她来做什么?

    樱招甩甩头,神台清明了一瞬。她记起来了,她是来寻邢天的。师傅算出邢天会在魔界出世,刚好她还没有趁手的本命剑,便打发她过来取,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机缘。

    一阵寒烟吹过,她捂住脸挡住猎猎劲风,从张开指缝中捕捉到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来不及思考,她拔腿便追了过去。

    那人却蓦地停下脚步,她一时不察,鼻尖直撞上他的背脊。

    好疼。

    她还未来得及控诉,便听见他回身冷冷道:“别跟着我。”

    “哇!你当我想跟着你吗?要不是这鬼地方,我守了三天也只看到你一个活物,再加上我人生地不熟,我才不跟着你……”她一张嘴能吃进去一口黄沙,苦着脸不停地絮叨。

    可是画面一转,漫天黄沙又瞬间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万顷璀璨星河,光波摇翦着从脚下铺开,明霞幌幌将夜色照亮,密密疏疏的星辰闪着宝焰一般,有些浸在水下,有些悬在水面,画面中是蔷薇般的色感在摇漾,粼粼的光波将她的脸庞描绘得极尽美好。

    耳边是已经被她收服的刑天在哇哇乱叫:“你把你手里那丑东西放下!我告诉你!那丑不拉几的玩意儿休想挂在本座身上!听到没!你休想!”

    丑东西?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正拿着一截红绳在编织剑穗,她向来不适合干这种精细活儿,一个简单的结也被她系得乱七八糟。

    算了,这手艺她自己也嫌弃,还是不勉强了。她将剑穗往袖中一揣,好奇地四处环顾,却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身影。

    她抬头想看清他的面容,却只能看到一道优美的轮廓,和被层层星光印成淡金色的睫毛。

    “斩苍,”她突然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有些失落,“我要回人界了,回去之后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星河了吧,神迹一般,人界可没有铺在脚下的星河。”

    看不见的事物,好像是在指这条星河,又好像不止。她的影子和身边人一起被拉长,她悄悄朝他挪近了一步,直到看见影子交叠在一起,才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被她叫到名字的男人侧过脸看向她,那张脸,居然和贺兰宵一模一样,只不过好像要年长几岁,身量更高,轮廓亦更加犀利惑人。

    这样怪诞的场景,她却丝毫没有感到不对劲,仿佛梦里的一切才是真实,那些被强行忘掉的人和事,都在此刻得到了修正,就连脚下细软草地上的露珠,都玲珑剔透得分外可爱。

    男人察觉到她悄悄蹭过来的动作,竟伸出一指点在她额上阻止她继续靠近,她茫然又不满地撅起嘴,絮絮叨叨地控诉道:“到底谁才是魔啊?不都说你们魔族多恣淫杀,多好群情?怎么你反倒比修士们还正经?”

    忽有一阵风吹过,将画一般的场景惊扰,视线所及之处有强烈的光斑照过来,樱招眯着眼睛去抓身边的人,却抓了个空。热烈刺眼的光线吞噬过来之前,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好似在说:“送给你。”

    樱招倒抽一口凉气,猛然从床上惊起。

    窗外晚鸦在噪,她盯着床帐愣了一会儿神,已然把梦里的一切全都忘记。

    刑天立在她的枕畔,此时正沐浴在月光中,剑身犹有清光在流动。剑柄上坠着一颗漂亮的宝珠,应是它本身自带之物,里面似乎承载了一整片星河,无论白天黑夜都在熠熠发光,唯有编织宝珠的剑穗看起来粗糙无比。

    不过,刑天的剑灵毕竟是个行事粗犷的大汉,身上挂个符合他不正常审美的剑穗,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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