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王弥把半年前与七郎相识的事说与楚先生。
“七郎原是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男子,如何就成了千水镇的恶霸呢?”王弥问出心中疑惑。
楚先生无奈地笑了笑,想起以前的事,便说:“高柏小的时候,被我逼着去过一段时间的学堂,他聪明的很,别人一年才学会的东西,他一个月便能倒背如流,虽然这几年荒废了学业,但学问的底子还在,差不到哪里去。”
王弥又问:“若是这样,便让高柏学些武功也无妨,阿爹为何这么不愿意?”
楚先生说:“我没有阻止过他学武功,我只是不想让他跟着秦野学。”
“为何?”
“所谓‘身正为范,德高为师’,秦野那样风流放浪的人,根本不配为师,更不配为高柏的师,如今你看看,高柏跟着他,都学了些什么?”楚先生恨铁不成钢,接着说:
“高柏就是去了武馆,才学来一身的霸道和暴戾,才成了人们口中的恶霸,到了如今这般境况,高柏仍不知悔改,我对他,早已束手无策,留在那个家里,又有何用?”楚先生无奈地笑道。
王弥说:“高柏也有好的一面。”她想起以前认识的七郎,说:“他文质彬彬,谦逊有礼,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这都是阿爹教的好。”
“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高柏是千水镇恶霸的事实。”楚先生说:“我教不了他,往后便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你也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谁也改变不了。”
王弥没说话。
楚先生都这般说了,王弥若是再劝,便是自讨没趣了。
王弥换了个话题,问起高柏的母亲。
楚先生回忆起往事,双眸透着沧桑,看向远处,缓缓开口:“她是一位非常美丽、端庄的女子……”
王弥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过了很久,楚先生都没有要开口继续说的意思。
“好了,时间不早了,就不留你吃饭了,早些回去吧,腊月的天黑的早,路上千万要小心。”楚先生起身往药柜处去,一副送客的姿态。
王弥便是有万般好奇,也知道不该再问,便起身告辞。
腊月的晚上,夜很黑,裹挟的凌冽寒风,让人无端地生出害怕。
王弥没拿灯笼,摸黑往家里赶,步子不由得急促了些许。
快要到家时,便在路口看见一只明亮的灯笼,灯笼的主人正朝她缓缓走来——正是高柏。
高柏身后还跟着关小凡和南香。
走到跟前,南香便将披风给她穿上。
高柏什么都没问,只携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家里。
桌上的菜都还没动,孙大娘见她回来,便忙着去热菜。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关小凡往暖炉里添着木炭,说些武馆里的趣事,给大家解闷
今晚周伯也回来了,跟着孙大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那方家小姐后来怎么样了?”南香问起那日方小姐来家里闹的事。
“还能怎么样?被她哥绑回家里不许出门,这才消停了几天。”关小凡说。
高柏静静地坐在一旁,把汤婆子塞进王弥手里,王弥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那武馆和方家的生意可有什么影响?”南香又问,虽然武馆的事她懂的不多,但也知道武馆这么多年,与方家在生意上来往最为密切。
关小凡说:“这是方家应该担心的事,我们青峰武馆名声在外,运镖这么多年,从未丢过货,从武馆出去的人,哪个不是人中豪杰?就算是不运方家的货,我们也饿不死。”
南香笑道:“果真这么厉害,那日怎会让方小姐闹到家里来?”
“方小姐任性娇纵,蛮横无理,谁会想到她会如此?”关小凡喝了口茶:“不过经此一闹,方家的人丢了面子,定会对她严加看管,也是好事。”
“就不怕过些时日,方小姐又来闹吗?”南香问。
“怕什么?”关小凡得意地说:“武馆只要有大师兄在一天,我们就谁都不怕1
南香笑道:“若公子不在,武馆又该如何?”
“若师兄不在……”关小凡挠了挠头,看了看高柏,吞吞吐吐道:“方小姐便……不会来闹事了……”
“这么说,方小姐是为公子而来的了”南香问。
“嗯,整个千水镇谁不知道。”
“可公子已经成婚娶妻了,难不成方小姐为了公子甘愿为妾?”南香又问。
“方小姐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为妾,她要做师兄的正妻呢1关小凡说得兴起,一时间忘了王弥还在。
“好了,吃饭。”高柏冷着脸打断。
王弥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她,脸色冷沉,看上去不太高兴。
众人闭了嘴,周伯端上最后一盘菜,入坐,笑道:“怎么我一来就不说话了,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南香笑道:“可不是吗,哥哥他说你小气呢,前些日子阿弥受寒,就是因为家里碳火不够,冻了一夜,才发的热。如今入了冬,天气越发冷了,阿弥身体弱,家里吃穿用度不比以前,每个月的开销大了许多,周伯也该多给些钱才是。”
话音落,高柏便朝周伯看来,周伯尴尬地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前些日子武馆事忙,实在顾不得回家,让阿弥受委屈了。”
王弥笑道:“都是小事,没关系。”
“今晚大家都在,我正好把这件事说一说。”周伯说道:“眼下武馆的事越来越忙,家里的事实在顾不过来,如今阿弥嫁进来,家里的一切事宜理应让阿弥打理,这也是公子的意思,不知阿弥觉得如何?”
王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既嫁进来,这些事便该是我来做的,需要我做什么,周伯尽管吩咐。”
“吩咐不敢当。”周伯说:“家里的房产地契、账本钱目都在武馆,改天你跟我去一趟,我把这些一并交给你,以后家里的事,就要阿弥多费心了。”
王弥笑道:“应该的,我刚嫁进来,许多事情并不清楚,以后还要周伯和大家多多指教。”
关小凡笑道:“有师兄在,哪里还需要我们指教?你只管去问大师兄,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
“小凡。”高柏看过来的眼神里透着威胁。
关小凡吐了吐舌头,噤声不再说话。
第二日天未亮,王弥还在睡梦中,便被敲门声惊醒。
屋子里碳火早已熄灭,透着阵阵寒意,王弥拢着单薄的中衣便去开门。
门一打开,寒风便钻进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高柏见她穿的少,忙把门关上,又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拿下来给她披上。
高柏的披风上有一股股淡淡的木香,给人一种暖暖的安全感,王弥披在身上,便不愿意拿下来。
“接近年关,武馆事务繁杂,虽然天冷,但还是要早些过去,从今天开始,你便跟我一块过去。”高柏将屋里的暖炉点着,屋里一点点暖起来。
“嗯。”王弥打了个哈欠,朝窗外看了看,天还很黑,算起来,应该不过卯时,实在太早了一点。
“今日天冷,恐怕还会下雪,衣服多穿些,我在外面等你。”高柏往暖炉里添满了木炭,推门出去。
王弥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深吸一口气,这才动起来。
高柏的披风被她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一会儿还给他。
洗梳收拾好时,天还未亮。
她捧着披风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高柏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身材欣长,风度翩翩,和初见时的七郎一模一样。
高柏转身朝她看来,抬步朝她走近,将她手里的披风散开,替她披上:“走吧。”
王弥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被高柏牵着时,心脏狂跳不止。
“会骑马吗?”出了门,关小凡和周伯已经在牵着马在门口等他们了。
王弥会骑马,以前和七郎还在山头赛过马,高柏为何还要问她。
“会。”王弥答。
“家里马匹不够,阿弥便和公子同乘一骑吧。”周伯把缰绳交给高柏。
高柏一跃上马,朝王弥伸手:“上来。”
王弥:“……”
所以为什么还要问她会不会骑马。
王弥伸手搭过去,高柏的手宽大而温暖,她的手就显得冰凉纤瘦。
高柏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便将她拉上马背,拉进自己怀里。
像是怕她冷到,高柏微微俯身,将她紧紧压在自己怀里,温热从背部缓缓渡到她身上,身子慢慢暖起来。
“走吧。”高柏扬起马鞭,正要出发。
这时,身后传来南香的声音:“公子,再穿件披风吧。”
南香捧着暗青色披风奔来,停在马下,将披风捧过去:“早上是最冷的,公子莫要大意。”
高柏拿起披风,二话不说,披在身上,将怀里的王弥包裹的严严实实,马鞭一扬,奔向长街尽头。
一路过来,街上冷冷清清,几乎没看到人影。
不过一刻,便到了武馆门口。
武馆倒是十分热闹,练武的、运镖出门的、早起拜师的……人来人往,忙碌非常。
王弥曾经无数次经过这里,但从未进去过。
她曾经也好奇过,憧憬过,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能进去。
高柏勒住缰绳,握了握王弥的手,依然十分冰冷。
“大师兄来啦1
“大师兄早1
武馆的人见到高柏,纷纷打招呼问好,又看到高柏怀里的人,纷纷侧目偷看,眼里全是好奇。
“大师兄来了。”门口一男子迎出来,看模样便知此人稳重阳刚,正气凛然。
“这位便是师嫂了吧?”男子见高柏怀里藏了一人,也不避讳,大方而有礼地问道
“嗯。”高柏将她扶下马,淡淡应了一声。
“在下郭云飞,乃青峰武馆二弟子,见过师嫂,师嫂好。”男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王弥头一次被人行这么大的礼,有些不知所措,磕磕绊绊回礼道:“……师弟好。”是该这么叫的吧?王弥在心里嘀咕。
郭云飞从怀里递来一只汤婆子:“早就听说师嫂身子弱,早上天凉,要注意保暖。”
高柏接过去,塞进王弥手里,拍了拍郭云飞的肩:“有心了。”
男子从容笑道:“能为师兄分忧,是我的荣幸。”
刚进了门,又一女子走过来:“大师兄,昨日那批货出了点问题……”女子一身黑色劲装,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嗯,知道了。”高柏吩咐周伯:“你先带着阿弥到处转转,我去去就回。”
说着,又吩咐了王弥几句,便领着众人往议事厅去了。
“阿弥是第一次来武馆吧。”周伯带着她往里走:“别看青峰武馆的大门小,里面可大着呢,跟我来。
武馆里面确实很大,只教场就有两个,还有休息喝茶的厢房三四排,议事厅、教习房若干,只怕是比千水镇最大的寺庙还宽敞些。
王弥站在台子上,远远看着教场上正在晨练的弟子们,心中无限感慨,青峰武馆当真称得上千水镇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