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高柏一走，王家不似先前那么拘束。
吵架的也不躲着藏着了，殷勤的人懒散起来，话多的人恢复了本性，小孩子的哭闹一声高过一声，街坊邻居不嫌事大，纷纷凑上来看热闹。
一时间，王家小院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王弥和小冬琴两人把堂屋里碗筷收拾好，端到井边刷洗，完全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大姑姑，我好想你碍…”小冬琴胖乎乎的小手冻得发红。
王弥笑道：“大姑姑也想你，这几天在家有没有乖？”
小冬琴坐在井边的土墩上，晃着小脚丫，认真地点头：“我很乖，都没有被爹爹打过呢。”
“那就好，你要乖乖的，别让大姑姑担心，知道吗？”王弥把手伸到小冬琴面前：“来，替大姑姑把袖子卷上去。”
小冬琴从土墩上跳下来，把手里的糖塞进嘴里，替她卷着袖子：“大姑姑的衣裳真好看……”
王弥问她：“你要是喜欢，下次等大姑姑挣了钱，也给你买，好不好？”
袖子卷好了，小冬琴肉乎乎的脸笑开了花：“我想要和大姑姑一样好看的衣裳1
“好好好，给你买。”冬天的冷水刷碗有些困难，王弥的手冻得发红，但她毫不在意，做惯了这些事，倒也不觉得难受。
“但是你要听爹爹的话知不知道？若不听话被爹爹打了，大姑姑会难过的。”王弥说。
“知道啦1小冬琴歪着头看王弥的脸：“大姑姑，我发现你比以前好看多了。”
王弥笑道：“不是我好看，是这衣服好看。”
“不是这样的1小冬琴认真地说：“大姑姑的脸比以前白，而且变得爱笑了，大姑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可你以前都不怎么爱笑的。”
王弥认真回想了一下，以前没嫁人的时候，天天围着田间牛羊转，回到家又忙着煮饭打扫，做不完的活，哪有心情笑？
“那以后，大姑姑一定多笑笑。”王弥笑起来时，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十分甜美。
“嗯1小冬琴看着王弥刷碗，又说：“我听外面的人说，大姑夫可凶了，可是今天大姑夫还给我糖了呢，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凶。”
王弥刷碗的手顿了一下：“那你喜欢大姑夫吗？”
“喜欢1小冬琴掰着手指头说：“小姑父不爱搭理我，二姑夫又总是拿我寻开心，只有大姑夫是真的对我好，我最喜欢大姑夫了1
王弥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这傻丫头，别人一把糖就把她收买了。
“这么喜欢吃糖，下一次我也给你买。”王弥起身把洗碗水倒在泔水桶里。
小冬琴跟在她屁股后面，蹦蹦跳跳，伸着脖子说：“下次我不要桂花糖了，要冰糖葫芦1
王弥笑着说：“好好好，下次大姑姑来看你，给你买三串糖葫芦。”
小冬琴欢呼雀跃：“那大姑姑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王弥回到井边，一边打水，一边说道：“不会让你等很久，过两天我做些针线活，换了钱，就给你买衣裳买糖葫芦，好不好？”
“好1小冬琴实在太高兴了，又问：“那我可以去大姑姑家玩吗？”
王弥愣了一下：“这次不行。”
小冬琴有些失落：“为什么呀？我还是想和大姑姑一起睡，就像以前那样，现在我一个人睡，夜里害怕。”
王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是被惯的，我有你大的时候，早就一个人睡了。”
“大姑姑你骗人。”小冬琴嘟着嘴：“大姑姑小时候家里没有那么多床，都是三个人一起睡的。”
王弥想反驳，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小时候家里确实没那么多床，都是她和二妹小妹挤在一张床上睡。
床不大，她总是半夜被挤到床下，夏天还好，天气不冷，总是能凑合。
可冬天就不行了，本就单薄的被褥被两个妹妹抢过去，她什么都没有，时常半夜冻得睡不着觉，就那么蜷缩着身子捱到天亮。
冬天的冷刺骨难耐，她忍受不了，索性不睡那张床了。
于是，从九岁开始，她就会等大家都睡着，然后悄悄去厨房，拿些干草垫着盖着，倒也不那么冷了。
十岁那年的那场大病，就是这么冻出来的。
即使到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那次得的是怪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说，也没有说的必要，就算说了，也没人会心疼，顶多说她一句傻，就没什么了。
王家小院里一直闹到傍晚，人才渐渐散去。
王弥把家里收拾打扫了一遍，又把菜做好端上桌，才往院子里喊：“吃饭了，赵大婶张大妈可要进来一起吃？”
“不用不用，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做饭了。”说着，几个看热闹的乡亲依依不舍地离开。
二嫂坐在院子里哭闹了整整一下午，怎么劝都不愿意回屋里。
二嫂家的儿子才三岁多，缩在二嫂怀里轻轻抽噎，呆呆的模样，十分让人心疼。
王弥劝不动二嫂，就看着那孩子：“小风，你饿不饿呀？来大姑姑这，大姑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风吸了吸鼻子，直勾勾看着王弥，想要过去，又怕娘唬他。
“这是我儿子，你要干什么？”二嫂搂紧怀里的孩子，狠狠瞪着王弥。
王弥讪讪笑道：“二嫂，该吃饭了，孩子也饿了，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让孩子饿着肚子，会把孩子饿坏的。”
二嫂擦了把眼泪：“这个家，就属你还有点良心，可惜啊，嫁了个无恶不作的坏人，只怕也要跟着学坏了1
“二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妹听不下去，上前质问。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你们王家贪财，硬是把好端端的女儿卖给千水镇出了名的恶霸，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是什么？你们王家做得出来这种事，就别怕别人说1
“什么叫‘往火坑里推’？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恶霸，你倒是说说看，他做了什么恶？又霸占了哪家的人？”二妹冷着脸，嗓音高了好几个调，气势汹汹。
二嫂被她这般强势的模样吓到，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你看看你们王家，仗着人多，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女人，我不想活了……”
二嫂怀里的小风一听娘亲在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王大娘坐在堂屋里，看着院子里闹成一团，哪里还有胃口吃饭，筷子一扔，丢下一句气话：“你们这样闹，是要逼我死1
说完，便往外面走了。
不等王弥追出去，小妹便叫道：“小冬琴，快去跟着奶奶1
“好1小冬琴十分熟练地抓了一把豆子，风一般窜了出去，跟在奶奶屁股后边。看那架势，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
王大娘闹了这一出，众人顿时偃旗息鼓，再没有吵闹的心思了。
二嫂闹别扭不肯吃晚饭，小风倒是跟着二哥上桌吃饭了，王弥一直给小风夹菜，生怕他饿着。
众人吃完散去，天色渐暗，王大娘才挪着步子回来。
一进屋看见王弥，又皱着眉道：“怎么还不回去？”
王弥难为地笑了笑：“他说会叫人来接我，让我等着。”
听了这话，王大娘神色微松，坐下说道：“今日你二嫂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当时媒人上门说媒，若不是你自己点头答应，我们也不愿将你许给那样的人。”
王弥笑道：“阿娘您放心，二嫂那人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的话，我从不放心上。”
王大娘欣慰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你们姊妹六个，就属你最懂事，最不让我操心。”
“阿娘饿了吧？灶上还给您留了饭，小冬琴，快去端来给奶奶吃。”王弥不想听她说那些，便转移话题。
小冬琴撇着嘴，委屈巴巴地说：“我也饿了……”
“锅里还有最爱的烧鸡，再不去就被野猫叼走啦1王弥笑着打趣她。
小冬琴欢呼了一下，蹦着跳着往厨房去了。
小冬琴前脚刚走，小妹后脚就进来：“大姐，高家的人过来接你啦1
小妹身后跟着的是关小凡。
小凡一见她，便道：“师嫂久等了，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不然早该到的。”
王弥有些惊讶：“怎么是你过来？”
小凡虽说是高柏的跟班，但在武馆里也是说得上话的人，平时和高柏一般忙的人，高柏居然让他来接。
小凡露出受伤的表情：“师嫂不希望是我吗？”
王弥摇头笑道：“你那么忙，还让你跑一趟，实在是麻烦了。”
小凡笑道：“师嫂怎么这般见外？”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小凡和王家的人一一打过招呼，见小冬琴端着菜盘小心翼翼地进来，忙蹲下去接过盘子：“你怎么知道叔叔没吃饭，这烤鸡我最爱吃了。”说着，端起烤鸡作势要吃。
小冬琴眼看着自己最爱的烤鸡被人抢了，瘪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好啦好啦，不哭了，叔叔逗你玩，来，烤鸡给你。”关小凡把烤鸡还给她。
小冬琴忙抢过去，护在怀里，眼里带着警惕直直看着他。
关小凡蹲在她面前：“这么爱吃烤鸡，明天叔叔再买一只给你好不好？”
小冬琴眨巴眨巴眼睛，咽了咽口水，点头道：“好。”
“那你先叫我一声‘叔叔’来听听。”关小凡捏了捏她的脸：“叫的好听了，我就给你买。”
小冬琴脑袋瓜子转了转，觉得不亏，便奶声奶气地叫道：“叔叔，叔叔，叔叔……”一声比一声甜。
小凡听得心都要化了：“诶！小冬琴真乖，明儿叔叔给你买烤鸡吃1
“好1小冬琴眼角还挂着泪，便“咯咯咯”地笑起来：“大人要说话算话哦1
小凡揉揉她的头：“不买的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