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赐婚
这头,夜云衣还在问红昭,“我记得咱们也有一间长乐街上的铺子,离那儿可远?”
红昭一愣,想起来确实有,点头。
“是有一间。不远,跟那云翔铺几乎头对头。殿下,您可是心中有何打算?”
夜云衣不甚在意晃了下自己脑袋,笑得蜜甜诡异。
“打算倒也称不上。那云归尘,你可知晓做的是哪种买卖?”
原来连人名姓都一清二楚?红昭这回,手下给夜云衣捏肩的动作都绷不住停了阵,是真心已经品出她们殿下,对那人的仿似有股异常执着劲了。
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里头究竟为何?
她们俩人怎么能扯上过交集?要知道她们殿下这才刚及笄,之前都是不被允许出宫的,怕出差错。
而那位,更是从未进过宫。
但又没法问,只能回,“倒是听说过,说是专营女子衣饰脂粉一类。”
话音刚落,就听夜云衣一巴掌拍在胳膊肘下的玉池边上,那声音沾了水,“啪”的一声重响,动静闹得还挺大。
把几个小心伺候的小宫女愣是吓了好大一跳,如惊弓之鸟,手抖腿软,准备随时一见不好,就能直接跪下去赶紧磕头请罪了。
一无所觉的夜云衣还在自顾自思量,“去找人,”对红昭说,“不管原定咱那间铺面是开什么的,撤了通通撤了,也换成女子营生。”
小宫女们这才明白并非她们之过,额头偷抹把汗,不由跟着松口气手中活计又继续了。
红昭却闻声,立刻瞪圆了眼。
那可是她们铺子里头每月进账次次都能排到头几位的风水宝铺啊,纠结了。
就这么没头没尾说撤就撤?红昭拧巴脸,疑惑非常。
“殿下,您这是为何?”
先不说她们在那处重开一家基本面相女子营生的坊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得重请手艺师傅、还得首先抓紧赶制出一批足够库存的能入眼成品等,时间方面得有多赶。
单对面占尽天时地利的人明明已经头前开起那么一家了,她们再打上|门去跟人抢生意?到底能得什么好处?简直哭笑不得。
私心想着又不是跟人有仇?
可转眼就听夜云衣掷地有声一句,“看不顺眼罢了,索性玩儿玩儿。”慵懒撩着汤水,声音轻漫。
红昭:“”好吧,不知该说什么了。
总归主子的东西,想着只要主子开心就好,没再多嘴。
顺便对那云家子,说实话一时之间还很有几分同情,也不知到底怎么惹着了她家主子?想不通透索性也不想了,即便明知这其中内情,怕远没这么简单。
但她没胆子深究。
什么时候该问,而什么时候又该权当自己耳聋眼瞎诸事不明,她脖子上的物件之所以能完好留存至今,就是因为她的有眼力劲。
贴心却又从未逾矩,这才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以长命久安于主子手底下保命符。
不久后,夜云衣被伺候着从汤池里起身,擦拭干净,着衣。坐在妆台前梳妆的工夫,葱白指尖信手碾着几颗圆肚子讨喜价值连城宝珠玩,半点不怕被磕碰,边交代下去。
“往承明宫递话进去,就说本殿要去看望母后。”
“是。”
红昭应下,手中亲自替夜云衣挽发的动作未停,只侧眼,匆匆向身旁递出个眼色。
一名脑袋上顶着两颗包包头的圆脸鹿儿眼娇俏小丫头,便赶紧行了礼退下,想是抓紧时间去安排了。
这厢,主仆俩又随意说道些旁的趣事,红昭是个伶俐的,期间三言两语,都能逗得夜云合不拢嘴,双肩笑的一个劲颤动,连带她头顶的金簪步尧都跟着上下扑棱翅膀可了劲的闹欢腾。
待都齐整了,一边捂嘴陪着笑,红昭一边往后头退出一小步,独留夜云衣她一人身影于镜中揽照。
夜云衣自是对红昭手艺满意的,在镜前拨|弄下自己发间右侧步摇上,缀下来的雀衔枝流苏珠翠,音动悦耳,觉得一切都妥,起了身,红昭伸手扶她出了门阑。
夜云衣再松手。觉得身上多日不动疲懒的很,便干脆带着一应伺候的人,袖手一路闲庭信步而去。
足足两刻钟后,才终于瞧见了前头承明宫将至,隐隐还能望到宫门外守着的熟悉嬷嬷身影,夜云衣此时明显急走几步,红昭瞧见扶稳了她,不然当心再给摔着。
来到跟前,笑扶起就要朝她跪下的秦嬷嬷。此乃母后据说在家做小姐时,身边已经陪着的年日最久婆子了。
后夜云衣出生,乃母后亲手哺养,这在皇家之中极为少见。而此位秦嬷嬷,自然也帮着母后看顾过自己不少日子,因此也算得上是夜云衣半个嬷嬷,夜云衣待她向来多有敬重。
“怎么让嬷嬷您这大热天儿的等在外头?还怕我再丢了不成。”巧笑两句。
秦嬷嬷到底还是半屈了礼,这才敢顺势起身,是个恪守本分的。
看夜云衣慈爱,对她笑道,“什么大热天儿的?这才日头刚起,哪就有殿下您说的这般烈了。”
拍拍她手,“娘娘听了您要来的消息,早早已经让下面人备足了精细吃食,着人出来探看了好几回。还不见您到,怕路上再出什么岔子,便不放心,遣了婆子我来寻一寻了。正巧刚出门啊,这就不远不近的瞅着您带人,好在是来了。”那神情边说,边看样子也在跟着放心了不少。
夜云衣搀着人往承明宫里头走,一笑。
“劳母后和嬷嬷挂心了,不过是梳妆耽误了些时辰。早知如此啊,我就该等人到了,直接好给母后个惊喜才对。”也省得再让她母后诸多惦记着,扰了心思可不好。
秦嬷嬷明白她意思,好笑朝她念叨,“怕这样一来啊,娘娘该是惊吓更多了。您这早膳一准未用的,病还没将养好,到时惊得娘娘手忙脚乱,匆匆忙这啊那的,临时再倒腾个没数遍。”
夜云衣掩唇没忍住,径自笑了两声。
秦嬷嬷则是瞧着她们长公主越发长开了的笑靥如花,心底念着这日子,着实走的快了些。
边感慨,“才一转眼殿下已及笄,再过不久,怕是好人家都该被定下了,哎。”心有不舍。
夜云衣一听,缓了阵笑,眼一转,瞬间想到什么,没吭声,想着正好一会子求求自己母后先。
搂着秦嬷嬷一只胳膊,哄她道,“嬷嬷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真嫁人了,我是个什么身份,不也还在咱宫里头吗?抬脚两步地的事。”
秦嬷嬷一想,还真是。到底人老不记事了,刚才竟不知怎的,连这茬都给想岔了。
好笑摇头,当下也跟着愈发展开了颜,眉间褶子无论怎么看,都让人颇感熨帖与窝心。
“是,是老婆子我想左了。”
前头地方到了,有人已经赶紧入殿先去禀报。秦嬷嬷撤开一步身,让过夜云衣先进,“殿下您快进殿歇歇吧。”也缓缓乏。
她方才见着,走了一路,这位主子居然连轿辇都未乘?
“烦劳嬷嬷了。”
夜云衣一点头,抬步才刚迈进,里头就见当先一华服美妇紧走着,身后乌泱泱跟了一大群的宫婢太监,朝她转眼迎上。
而那美人,正是盛乾国的当朝皇后,乃后宫独秀一枝,亦是她的母后——司封雪。
一把被快快拉入殿内,按坐在桌前扑了软垫的凳子上。夜云衣其实嫌热,但碍于母后向来威严,愣是没敢随便挪蹭。
她这位母后,乃是当朝太傅司家的嫡长女。
虽太傅之职实际并无多少实权,但身为帝师,高居正一品,地位清贵又超然。
夜后司封雪年近四十却看着不过二八年华,面上既柔且魅,身段自有一番美人婀娜。若非她确实盘着繁复妇人髻,云堆墨发一往下来散,便是说她乃未出阁的姑娘怕都无有不信。
他父皇曾对自己亲述,说他当年打从幼时起,便对自家母后心生爱慕。后倒也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只不过太傅深知后宫倾轧,不愿让自家掌心宠着的娇娇女入宫为牢,所以很是好事多磨了一阵。
但架不住后来自家母后志向从来不在那寻常女子将来后院的注定寸许之地,据听闻还曾雄图大志的偷随她刚上|位父皇,上过战场骑马杀过敌
惹得外祖至今还对此事尤为耿耿于怀。每每见着自己,都得念念不忘的对她絮叨上几句,吹胡子瞪眼并直言,当年若不是他们做下的这事糊涂至极,虽两人信誓旦旦彼此之间从未逾矩半分,可外祖父信,外头的别人哪能信?
名声处理不好多少会有累,外祖便只得为了母后清誉着想,黑着脸,在据闻父皇笑得跟朵碍眼菊|花满脸褶子抽疯似的欢喜表情中咳咳,这话乃他外祖当时原话,无一丝夸大。被逼无奈,还是点头同意了这桩婚事,憋屈的简直要命。
好在当年的糊涂账到底成全了一桩好因果,夜云衣的父皇同时作为盛乾国强盛帝王,由始至终,都做到了仅心悦于她母后这么一位枕边人的亘古稀罕事,外祖便也所图不多了。
转眼听自家母后轻睨一眼笑骂,“我听下面人回道,说你来时步辇都未乘?可是要我同你父皇再递几句话,不妨让他多拘你几日,也好继续去去你身上那风来雨去的皮性,嗯?”
夜云衣闻言立马头皮都炸了,想着嗯什么嗯啊?母后您这也太不仗义了。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主,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其它什么事都不让干纯粹跟养猪似的,是一点生存意义都找不着了。如今不过就是想透透风多走了两步,还兴秋后算账了?一下子瞪圆眼,可着急了。
“母后别呀?”揪着夜后衣袖开始不依不饶。
还把自己脑袋凑过去给人瞧,指着中间那块,“您看看儿臣这脑袋顶上,您快好好看看,头发丝是不是不如先前密而多了?连色儿都淡下来了!我的好母后啊,再把儿臣这么禁下去,到哪天,儿臣不定就真得成秃子了?1
声音是又急又惧,把夜后司封雪给听得,无语非常。
一边手里头给她亲自盛粥的动作不停,一边如她所愿,垂眼确实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依旧的恐怕乌发垂下来,能如瀑迆地。
不过将笑未笑,还是顺着她已经打开的话头往下去接了。
“啊,确是。这到底你宫里哪个不尽心的这么伺候的,敢把咱们圣孝御国长公主的金贵头发丝都给扯秃了?回头不若交母后手里,母后亲自再帮你管教管教?”
夜云衣:“”母后咱现在说的是这件事吗?您这拐的也太远了。
默不作声脸上纠结了会儿,叹口气无奈,还是最先认了命。
“呵呵,母后儿臣刚那不过就是跟您笑闹几句罢了,当不得真。”干巴巴自个儿先笑。
夜后也陪着不咸不淡的笑,“原来如此。”
汤碗已经放她跟前,夜云衣乖觉,这回半句废话不敢多说,拿起来一小口一小口,仔细都给吃了。
夜后瞧着满意,摸她鬓边盘起的云发,温温柔,又似笑似警告,“这就对了。你往后但凡能乖乖的,母后都得跟着再多活不少年。”
夜云衣心里头苦大仇深。
要不要这么拔萝卜带泥的?不就头前不小心跌了一跤嘛,还明显有什么冥冥中注定的幕后黑手在作祟。真并非自己故意,所以这都哪儿跟哪儿了还带这么威胁的?
但这锅她必须背。抱着司封雪的细|腰,侧脸埋人馨香的胸|脯前就撒起娇来,“母后母后,儿臣真是不小心的,且以后也再不敢了。您就别胡乱说这么些伤儿臣心了,母后跟父皇,今后都是要陪着儿臣长命百岁的。”
蹭过来蹭过去,还摇头晃脑的。来个旁人,这绝对得被以为是在故意占美人便宜。
当然眼下的夜云衣究竟是不是也还有待商榷。毕竟平日因为父皇黏母后的紧,她痛失香|软母爱又岂止一天两天?所以瞅着机会总给自己往回来找补,也无不可。
于是贴脸继续蹭,半点没羞没臊。
司封雪被自家女儿三言两语再外加这顿胡乱蹭给逗笑了,揉着她绵|软脸颊便道,“好,都长命百岁。”
夜云衣恬笑满意,坐直身体这才又让自家母后陪着用了不少糕点果子。
司封雪见她胃口比起刚醒那阵确实好了不少,极是欣慰,望着她的眼波,都不禁一寸寸更加软了下来。
夜云衣看得眼明心亮,心道打铁还需趁热,用完了净手漱口,抬头软着调子,拉着夜后衣袖就央求。
“母后,儿臣求您件事?”
司封雪:“嗯?先说说何事?”
夜云衣佯装不满,“母后您就不能先答应儿臣?”
司封雪要笑不笑,“说是不说?”
心底却想着,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花花肠子如今还敢耍老娘头上了?到底还是欠收拾。
夜云衣木了下脸,对这结果不太满意。还想着自己前段时间的事情一出,该是吓得这二老至今余惊未歇都得对她任何要求无有不应呢,但如今看来,难埃
只能嘟嘟囔囔老实交代,“就那什么,母后啊,您与父皇最近不是正在商量着想帮儿臣尽早定下一门亲事吗?”
司封雪斜眼看她,转而来了兴致,面向她,“正是。怎么,你不想嫁?”
难得这丫头居然对这种事情看样子上了心,往常不都忙着跟那死男人屁|股后头勤学政事吗?古板严苛的压根没一点女儿家该有的娇娇样,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
夜云衣被她老娘洞若明火的两汪眼珠子直直盯着,尴尬挠了下脸侧。
于是这个动作,看得夜后更觉天要塌了还是地要陷了?何时她们家惯来没脸没皮的闺女,也居然有本事学会不经意还害起个羞了?
就听夜云衣把心一横,也不藏着掖着干脆说了,“母后,我跟您提个人?云家的云归尘,您瞧着如何?”
试探问,却语意明显坚定。
不然再让父皇母后给自己定下个像前世那么位旁的人,她可真懒得再多折腾了。
红昭听清楚,差点掌中不稳,把刚为主子和皇后娘娘端来的两盏新沏茶水翻手打泼个干净。
勉强稳住了仅洒出来零星,但呆会儿肯定还得撤了重换,也顾不得了,梗着脖子瞪大眼就抬头。此时此刻,看着她们殿下尤其的闹不明白了。
怎么前头说得好好的要抢人生意让人没钱可赚,可转眼就又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了?
想着这到底什么心思?恨如今瞧着倒不像了?可要真扯上什么情呀爱的也貌似有点不大合适吧?
简直一头雾水。
夜后却一开始听她道出这个名儿来,歪头仔细思量一阵,没什么印象。后一念叨云家,这才想起前阵子事,心头一怔,也奇了。
“谁?云归尘?!就前相云家的那根独苗苗,被满门抄斩了的遗留子?重又入了京,却辞了朝堂不入的那姓云小儿?还是个药不离身医不离院的活生生病秧子?”
夜后将对方身份理顺了,一句一句往出来报,还老底揭没完,一声唱得比一声高,吃惊的简直气拔山兮。
夜云衣一听,就知这事怕还得前路多舛,呵呵陪笑,“是是,是这么个人。不过母后您别激动啊?咱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但夜后哪还有什么可慢慢跟她商量的心情?一猛子站起来,带倒了她膝后一方矮凳。
木制凳角砸在坚硬石地上,发出振聋发聩的沉闷声响,惊得殿内众人,全都下意识畏缩屏气凝了神。
夜后又自顾自一巴掌,啪的重拍在桌面上。五指一抓,肉|眼可见的那一角,便刹那于她手中开始被丝丝缕缕化为齑粉,扬洒了一地。
美|目一瞪,夜后愤愤,“胡闹,简直胡闹1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气不过还在骂,“夜云衣,你莫不是真被一脑袋前儿个给彻底摔废了吧?1
夜云衣喉头一噎,您这是真咒我呢?
还连名带姓的都给喊出来了,可见是真怒了,哭笑不得抚额叹息,“母后。”
顺便不愧是呃,练过的。夜云衣瞄一眼地上那一撮灰,胆憷缩脖子,对她母后由衷敬佩。
而此时盛京城内,达官贵胄在附近府邸云集的长乐街上,云祥铺中,刚撩帘前脚踏进的清隽公子云归尘,明明日头已足,不妨意,竟歪头打出个猝不及防嚏喷。
还浑身寒噤不止,抱臂不由搓了搓。
身后跟着的近身护卫斩寒星,见状上前,也觉奇了,担心问道,“主子,可要先唤府上先生来瞧瞧?”
云归尘不甚在意摇头,眉目如画,翩翩自有一股子温润风度,闻言一扬手。
“无碍,许是帘上不小心落了灰。”
任凭他想破脑袋恐怕都想不到,这哪是灰的缘故,分明是天那一头,正有一位极贵之人在对他惦念的紧。
“是。”
斩寒星抱拳退下,抬头见他们公子已经去到里间,才抬手招来铺中管事。
点着门口抬头处,从中间被对开的只露出上半面两块本就簇新布帘子,“勤换,一日一次,需新。”一字一字往出来蹦,极其言简意赅。
管事听后,忙不迭点头应下。
这位斩护卫向来一身冷硬气息,虽人也长得俊,但活阎王冰着张脸,让人光是看上一眼就得心惊肉跳不已,生怕一言不合便会招他不喜惹祸上身。所以眼下只要人家不要自己小命,绝对的人说什么,管事的就赶紧都跟着听什么。
斩寒星见状满意,压剑跟了进去。
后头管事瞧见,这才敢猫起腰来,顾得上去擦一擦自己额头脖子上淌下来排排冷汗了。
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里间,缓了片刻,调整好面上表情,抖抖发麻的腿,也随即紧跟而去。没办法,铺中事宜还是需要好好回禀的。
且听说等会子,他们公子还要入宫去?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可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