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这边潇湘没有找到人,想到了鹤侣院里的温露桥。她知道温露桥向来喜欢拉十二喝酒,天天对他以哥哥自称,也没见十二真喊过他一声哥哥。
说来也奇怪,十二这人素来和谁都冷漠,也不知他天天拿捏着什么派头。可偏偏这庄园里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对他十分喜爱,让人摸不着头脑。
刚刚吃完饭,洛沐悄声吩咐她单独办一件事。说是查到外府中有些风言风语,称十二与殿下不清不楚,甚至谣言十二已经上了公主的金床。
这件事可大可小,潇湘听了本气脚起来要杀人,但是却被洛沐拦住了。
她悄然向她吩咐了一个打草惊蛇的计划,让潇湘先来震慑震慑陈嬷嬷。又说此事恐内府与外府勾连,背后必有人通风报信。而她要做的,便是抓出这个通风报信的内府叛徒。
正因此她汇集了一众揽月院中的宫女出来办事,路上边走边吩咐她们。果然不出所料,路上陈嬷嬷就听见了风声跑了出来。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潇湘心里恨极。
公主一个女儿家独住在金陵,又不似京城里的公主们多有母族兄弟扶持。婚姻之事本就艰难,公主又身体虚弱,因国师曾经卜了一卦,说她体弱恐多是非,婚姻宜迟。于是双十的年纪了,婚姻之事还未定下。
如今万一让这些没皮没脸的老东西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坏了名声出去,婚姻之事拖延不说,万一传到皇帝耳里怕是命也保不住!
她正忧心着与洛沐商议此事之时,莫七竟然回来了。
莫七之前还乡处理家事,少说有半年未曾回府了。如今突然回来,她和洛沐都是一惊。洛沐见了莫七便让她出来办事,自己要和莫七单独说话。
她出来之后听院子里小宫女问她,说十二到现在都没回来,是不是今日的册子上改写莫七的名字。
她刚被吩咐了因十二惹起来的杂事,十二转眼竟然就不见了。
她追问之下小宫女又说说,十二午膳后出去便没有回来,只见莫七来了才这么问。她更奇了,就问十二是不是派人传话来了,宫女说也没人传话。她心下度量了一下,就说先记上两个人的名字。
册子是登名册,每日里在揽月院值班的人都要登记,以做凭据。这份册子唯有揽月院中的人有,洛沐每月都要过看,十分机密重要的物件。
洛沐治下谨慎。内府外府区分明确,不得互通。外人皆以为是闺房之中避嫌之故,可是潇湘这样的心腹却明白,因为洛沐在皇家眼皮底下做着要杀头的事,她必须要避过宫内的眼睛。
可以说外府的人对内府之中的安排一概不知。或许有心观察到谁人在内府就职,却也不会知道是何职位,与洛沐亲近还是疏远。这是内府的规矩,破此规矩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庄园上下,洛沐信任的人并不多。揽月院中的众人都是细心挑选过的,行为办事皆被严厉教导过。也正是因此,传出了与十二的荒唐传言才让洛沐疑心揽月院中有人勾结外府,这才让她十分胆战心惊。
潇湘边走边想,这件事因十二而起,却为何交给自己去办?
她有些想不明白,只能暗地里将这事归于洛沐对十二的偏爱。
洛沐与十二也不知是几时几日的青梅竹马了。潇湘听人说他是洛沐来到金陵从山上捡来的难民,怜惜他命运多舛便一处长大,比潇湘进来的时间更早。
要说潇湘当作个小姐教养,那十二就是当作二公主养大的也不为过,吃穿用度皆与长公主相同。虽然他无名无份,一介奴籍,洛沐也从未给过他任何头衔。
可是主子们的荣宠大过了天,众人皆将他看作半个主子。但凡谁轻慢了他一星半点,便有一个主子算一个主子的为他出头。
洛沐从宫中出来之时,身旁原是有一个贴身女官,名叫岳麓,潇湘的名字便是跟着岳麓起的。岳麓为人呆板,总劝洛沐不要这么亲近十二。如今岳麓挂着虚衔,名为大宫女,却一个月也不得见洛沐一次。
潇湘心思玲珑剔透,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亲近远疏。洛沐究竟是何心意亲近十二并不可知,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偏爱,潇湘只顾顺着洛沐的心意办事。
十二这人刁钻古怪,偏偏洛沐吃离不开他睡也离不开他。倘若他出了些许差错,纵然是潇湘也要被洛沐牵怪。
她这边办好了打草惊蛇的事,那边就开始满府找十二。
内府没有,外府也没有。莫七今日刚刚回来,洛沐断然不会让他守夜。定然是这个十二自己跑到哪了,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娇气病。这都是荣宠过头给他惯出来的,潇湘气得不轻。
她确认了十二没有出府,就又去到温露桥那里找人。刚进了院子里,还没有迈出假山就听见温露桥与沈崇爽朗的交谈笑声。小厮见了她本要去通报,她立刻拦住了,只问有没有见过十二。
小厮说:“中午少爷和沈大人吃饭的时候,十二和莫七在堂里吵了两句,还动了家伙。我们少爷劝下了,两个人也就分头离开了,此后就再没见过。”
潇湘知道之后,便也没有再进入院子里叨扰两人。
十二平日里在这庄园里也就三个去处。
一个是跟着洛沐住在揽月院中。洛沐睡内间,他平日就住外间。
另外就是温露桥日日里乐得烦他,有什么好衣物玩意的都爱给他留一个,没什么事就将他拉去鹤侣院里同吃同睡。
再来就是山上的三清观了。
她快步走到后门。果然,后门的侍卫说十二上山去了。
三清观是归隐道人的道观。归隐道人救了洛沐之后,洛沐奉旨拜归隐为师。而这天下第二个拜了归隐为师的,就是十二。
说起来十二与归隐的关系更为亲密,或许因为洛沐金枝玉叶,归隐对其敬重,不敢亲昵。但是对十二就如同对待亲子一般,读书习武皆亲自教导。纵然谁也没听过十二喊过他一句师父,他却也甘之如饴。
潇湘有时都觉得,是归隐道人太过寂寞想要个儿子了,这才会对他这么好。
云潜山半山腰深埋在云雾之中有一个方形的小院落,院落大门上面挂了一个木牌匾,写着“三清观”三个大字。说它是道观未免有些太过牵强,倘若不是那牌匾,人人都会以为这是哪家猎户的门院。
潇湘见观门虽然关着,却没了锁,就知道一定是十二在这。
她推门进去,也没有拜殿前的三清天尊,只绕过了前殿向后院走去。
后院建在山坡上,院子正中有一棵歪斜着的榕树,并不繁茂,但却长得高挑。院子四周堆放着许多杂物,什么废铁弓箭、木料铁甲,似乎什么都能在这找上一找。
潇湘正要去后面的厢房里看他在哪,就听树上传来声音:“你来干嘛?”
潇湘抬起头,看见十二坐在树枝上,靠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似是要在这里睡觉。
潇湘横眉道:“来找偷懒的人。”
十二冷笑一声:“只有一个闲人在这,哪有偷懒的人?”
“今日不该你当值?跑来这里做什么?”
十二不看她,只往天上看。零星的雪水飘在他身上他丝毫不在意,“当值也得人家要,如今正和莫七叙旧,我在反倒碍事。”
潇湘“呸”了一口,“你少说昏话,合该你今日值班的,莫七大老远回来,你就让人立刻守夜?”
十二冷笑一声:“你这话说的是我不想守似的,我不是和你说了,他们二人有私话要说,我硬要凑到前面算怎么回事?”
潇湘皱眉:“你又犯哪门子邪病?说起来还是我们其中年纪大的呢,搁村里都该当爹的人了,还在这一天到晚净耍小孩子脾气。你别当我不知道,鹤侣院的人都告诉我了,你和莫七又不知道为了多大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动起武来,这可真是全天下只有你们两个英雄豪杰了。”
潇湘口舌伶俐,这庄园里没有说得过她的人。十二倒也不辩驳,也不搭理,只自顾自在树上要睡觉。
潇湘恨地牙痒痒,上前踢了榕树一脚。可是榕树毕竟树干粗大,一动也没动。
“殿下刚刚还在为你的事烦愁,你也不知道体谅一些。一天到晚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回头又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她边说边撸起袖子,眼见着就要爬树上来逮他。
十二听她这话才睁开眼,看她要爬树的样子心下好笑得很,问她:“公主要你来找我的?”
潇湘听见他回话,停下来对他说道:“不然呢?我手头一堆事还要来找你个祖宗?”
十二就问:“她为我什么事发愁?”
潇湘听见这话心思一转,没立刻回话。洛沐这件事是私下嘱托自己去办的,洛沐向来一人一时只吩咐一件事,除非是几个人一同办事,不然互相之间都要保密,因此她下意识反应不该泄漏出去。
十二立刻翻了脸:“原来我的事也不是我的事。”
潇湘听了这话心头怒火升起,却也没一口吐出事情原委。
其实洛沐吩咐做的事情,一则要在风言风语兴起之前将事情压下去,二则要擒这内府外府之间通风报信的人。风言风语压下容易,内府外府相勾结才是洛沐的要办的大事。想来这事本应十二而起,办的事却不与他相干太多。
况且论起来十二要更得洛沐信任,他出入洛沐书房卧室都毫无阻拦,这是潇湘也达不到的地位。
洛沐又没特定吩咐要保密,告诉他也无妨。也好之后让他长些心眼,再怎么青梅竹马,如今年岁大了也该知道避嫌了。
只是十二态度恶劣,况且她也犯不着为了劝他而冒着泄密之后被洛沐责罚的风险。于她毫无好处,她何故多事呢?
于是她也冷脸说道:“你少拿我出气,大家都是奴才,都不过是奉命办事。你心有不满,就该冤有头债有主,在这寻我什么不是?”
这话说得尖锐,但是十二却一转眼想通了。他从树上跳下来说:“你说得对。”说完之后就自己离开了。
潇湘本以为得一顿好嘴皮,十二自己却突然顿悟了似的,抛下自己足尖点地就跑走了。他习过轻功,跑得极快,自己提着裙子也赶不上。她半路就不见了人影,只得停下骂道:“痴儿!”
十二再回到揽月院,院里两个宫女正坐在廊院前看守铃铛,前面放着一个火炉取暖,炉上架着铜壶烧水,还放了些吃食。见到十二来都笑着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十二理所当然道:“我值班,自然要回来。”
那两个宫女又笑道:“好不知羞,刚刚跑出去自己闲逛,如今殿下睡着了又回来值班了。”
十二便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那铃铛。干脆坐在两个人对面的廊院上:“莫七在里面?”
一个宫女说:“公主睡下了,他自然去下房守着了。我们一个个又不似你这般受宠,殿下觉浅,除了你一概不让入内的。”
十二听了这句话不仅不觉得羞,反倒有一丝得意。他从炉子旁拿了一个橘子剥皮,刚剥完吃了,那边铃铛就响起来了。两个宫女立刻站起来去往屋里,十二也跟着慢悠悠往屋中走。
他刚进暖阁,就听见洛沐略带沙哑的声音问:“十二呢?”
一个宫女回话说:“正在外面呢。”
另一个宫女从屏风后面出来,见到他立刻拉他进去,喊道:“正在呢!”
十二被拽着进来,洛沐见到他松了口气,“跑哪去了?”
十二没有回话,只坐在洛沐的梳妆台前。她梳妆台上珠宝簪钗满台,胭脂水粉俱在,都是宫里赏下来的,多少宫外的贵妇小姐们争抢着求,可是洛沐偏生是不爱用的。
她似是有意将自己扮丑一般,胭脂水粉用的极少,谁人都能看出她一脸病色。也正因为这样,就算是对王公贵族多有怨言的百姓们,提到她也多是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