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
虞心幼迟疑片刻,先道了声谢,然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灿感受到她话里的疏离,笑意淡了下去,再开口已然带上了情绪:“干姐姐过生日,我这个做干弟弟的当然要来祝贺了。”
虞心幼佯装没觉察,淡淡地说:“哦,我以为干妈不会让你来。”
“你叫干妈叫得倒是越来越顺嘴了。”裴灿似笑非笑地刺挠了她一句,虞心幼没接茬,径直越过他,往屋里走。
一拳搭在棉花上,没劲透了。
尤其是他发现这朵棉花的心情还特别不好。
裴灿两三步追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虞心幼抬眸看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冷冰冰的:“让开。”
裴灿动都没动,问她:“你今天过生日,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虞心幼不太耐烦:“每年都过,有什么可开心的。”
裴灿马上否认:“不对。”
虞心幼一愣:“什么?”
“是里面那一屋子的人让你不开心。”裴灿一言点破真相,接着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撺掇这个局?我大约猜到你另有目的,可是非得在这一天吗?你一年只过一次生日,一次生日代表了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年纪。”
“那你真是太有仪式感了。”虞心幼冲他敷衍地笑了笑,“我不看重这些,我做什么有我的理由,你说完了吗?说完请让开,我要进去。”
裴灿蹙眉,反问:“你非要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
“不然我要怎么跟你说话?撩拨你?吊着你?”虞心幼恼了起来,说话字字带刺,不分对象攻击,“我以为从你搬出我家那刻起,我们就达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默契。我明白告诉你,你先是我前男友的表弟,然后才是裴灿,我就是这么专制无情,再喜欢我就是你自讨苦吃,我不会因此产生任何负罪感,你如果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一口气说完,虞心幼推开裴灿,才走一步,被他从身后拉住了手。
她甩手要挣脱,却听见他问:“这些话你是对我说的吗?”
虞心幼耐心耗尽,奋力甩开裴灿的手,几乎是在凶他了:“不然呢!”
“我怎么感觉都是你对自己说的。”
裴灿看了眼被她甩开的手,兀自笑道,“什么时候虞心幼对外人这么没礼数了。我刚去你家那天,汤誉止和你发生争吵,他走之后,你短短几分钟就恢复了冷静,连自证清白的截图都懒得发,说算了,我当时问你为什么,你说,因为没有意义。”
“跟男朋友吵架,被误解尚且能保持冷静。我不过关心了你两句,你却连情绪都管理不好了,冲我发脾气,恨不得用最狠的话把我赶走。虞心幼,如果我现在问你为什么,你还能像上次那样回答吗?”
果然脑子好使的人都是逻辑怪。
虞心幼后悔自己对情绪管理的失败,也明白此刻更不能露怯,她强撑着,自以为聪明,避重就轻道:“抱歉,我不该冲你,今天我情绪确实不太好。”
裴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虞心幼扛不住如此锐利的打量和试探,她避开了视线,往前走。
“你不能。”
裴灿在身后替她做了回答,虞心幼没有停下脚步。
“因为我不是没有意义的那个。”
裴灿继续说,虞心幼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她能感觉裴灿的视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而他本人没有开口叫住她。
他一心笃定自己掌握了正确答案,由着她逃。
虞心幼本意也是逃,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还是骤然转身,快步走到了裴灿面前。
他是勇敢、坚定、赤诚加起来的总和,如达瓦扎村附近熊熊燃烧的烈火。
如果她无法将其浇灭,那么至少,应该让他为自己而燃烧。
“裴灿,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也代表不了什么。”
虞心幼伸出手,用拇指抵住食指那一小截长出来的指甲:“如果我们之间的可能性还有这么一丁点儿,那么今晚之后,这一丁点儿的可能性也没有了。”
裴灿似懂非懂,但他的感觉很不好,马上追问:“你今晚到底要做什么?”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虞心幼放下手,从见面到现在,终于对裴灿露出了笑容。
“尽管这不会是一场愉快的生日聚会,但还是感谢你来,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里,只有你没有让我不开心。”
裴灿微怔。
她分明对他说了一句有史以来最饱含希望的话,可是他却听出了告别。
虞心幼在他的视线中越走越远,他想追,她的背影劝他不要,好像只要他上前一步,她就会受到伤害。
他不忍。
所以他被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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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心幼整理好情绪,推门进屋。
所有人都在客厅聊天叙话,她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汤誉止最先注意到她,带着笑走过来,体贴地替她接过包,交给旁边的佣人。
“晚高峰堵,开车累了吧,过来坐会儿。”
虞心幼回答:“还好,不累。”
三家长辈都在,虞心幼挨个叫完人,裴灿才进来。他找了个最偏的位置坐下,玩手机,一声不吭。
今天他不是主角,也有裴家有意减弱裴灿存在感的因素,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到虞心幼和汤誉止身上,话题也绕着一人展开。
当然,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避开苏愉了那个敏感话题。
汤誉止对虞心幼热情备至,虞心幼虽没下他脸,不过态度总归是冷冷的,好在人多,场面倒是和谐,一直到管家过来说菜饭已备好可以入席,气氛都是热络的。
今天用饭选了一楼的大餐厅,入座时,孟清安让汤誉止坐在了虞心幼旁边。
虞心幼没说什么,神色如常拉开椅子坐下。
对此,孟清安和方霖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收获了安心。
汤誉止挨着虞心幼坐下,一落座就忙不迭与她搭话:“我带了两瓶好酒,都是你喜欢的酒庄和年份,一会儿尝尝,合不合口味。”
虞心幼“嗯”了一声:“你费心了。”
“跟我客气做什么,这都是男朋友应该做的。”汤誉止笑着说。
虞心幼闻言,也回了他一个笑,再没别的话。
上菜前,虞心幼的手机进来一通电话,汤誉止离得近,瞥见了来电显示,是某某某家长。
虞心幼起身,说自己去接个家长电话,暂时离席。
汤誉止体贴地为她拉开了椅子,说:“不着急,你慢慢说,等你回来再开席。”
虞心幼点了点头,握着手机往餐厅外走去。
家里的佣人基本都在厨房帮忙,客厅少有人来,虞心幼接起电话,快步往玄关走,在门禁上操作了两下,院门和家门都开了锁。
电话那头并非什么学生家长,而是苏愉。
眼下,她已经拎着蛋糕成功进入了别墅区。
“我进来了,正在往你家门口走。”
虞心幼最后确认了一遍,门锁都已经打开,然后说:“好,你到门口给我发个微信,我让你进,你就进来。”
“我们在一楼餐厅用饭,进门直走到头,左转就是。”
苏愉一一记下:“你家佣人不会把我拦在半路吗?”
“不会,大部分人都在厨房忙,你快些走,就算有人拦也别管,事后有我善后。”
苏愉陷入了沉默。
虞心幼感觉她的顾虑和犹豫,没有推她往前,反而主动给她让出了后退的空间:“如果你现在反悔了,可以原路返回,计划到此为止。”
苏愉有点吃惊她会这么说,问:“我要是原路返回了,你怎么办?”
虞心幼不慌不忙:“我会另想办法,再找机会和他们对峙。”
半分钟过去。
苏愉一改之前的犹疑,坚定地说:“我不反悔,该我的东西,我要讨回来。”
虞心幼:“好。”
打完电话,虞心幼回席,管家开始吩咐佣人们走菜。
一桌佳肴兼顾了所有人的口味,酒过三巡,虞存山举杯,说完一通感谢大家来为自己女儿庆生的客套话,话锋转到了虞心幼身上。
虞存山看了眼虞心幼,脸上带笑,语气却不容拒绝:“心幼,上次你任性,唐突了汤叔叔和方霖阿姨,还不敬他们一杯,赔个不是。”
汤誉止在一旁替虞心幼说话:“虞叔叔,不用了,那次的事情原是我不对,心幼生气是理所当然的。”
虞存山接过话茬:“再生气也要讲究礼数,你错在先,她失礼在后,该向你的父母赔不是。”
孟清安在桌下踢了踢丈夫的脚,示意他到此为止,不要坏了今天这场聚会的好气氛。
今天虞心幼处处表现出配合,没有任何不满,可是母女莫若母,虞心幼越是如此越反常,从女儿进门到家,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今天有大事发生。
开席前,孟清安将虞存山拉到一旁劝了两句,让他不要当众下女儿面子,和和气气吃完这顿饭就好。
虞存山只冷哼了一声,一如既然的傲慢,说:“她还能反了天了?我才是她爸。”
劝说无果,孟清安只能自己干着急。
眼下也是,虞存山只当没感受到孟清安的暗示,再次向虞心幼施压:“心幼,你听到了没?”
虞心幼坐着没动,对虞存山的施压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她脸上甚至挂着笑:“听到了,不过我记性不太好,忘记上次因为什么事情唐突叔叔阿姨了。爸,要不你提醒提醒我吧。”
话音落下,不止虞家父母,汤家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汤誉止出轨养女人,我提出分手退婚,大家都觉得我一个人左右不了这门两家决定的婚事,把我逼急了,给你们发了一条很‘失礼’的微信。爸,你是要让为这件事赔不是,对吗?”
一群人竭力盖住的遮羞布,冷不丁被虞心幼“哗”地揭开,没给任何人留半点余地,包括她自己。
虞存山没料到虞心幼会疯到如此地步,当即训斥:“这是什么场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分寸,你给我回房间反省!”
汤正平和方霖忙站出来打圆场,让虞存山消消气,汤誉止也在旁边劝虞心幼:“别说了,咱俩的事情咱俩自己解决,今天这么多人都在,你消停点吧。”
“咱俩自己解决?”虞心幼跟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反问他,“如果咱俩自己能解决,我至于在这个场合旧事重提?”
在这么多长辈面前被女朋友下面子,汤誉止脸上哪里挂得住,维持了半顿饭的好态度、好语气,终于也开始崩塌。
“你既然没翻篇,之前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度?还主动约大家来吃饭。我早就跟你说了,那个女人我已经打发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怎么样,我们两个的关系不会因为这些外界因素动摇的,你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肯翻篇啊!”
虞心幼放在桌下的那只手,悄悄摁下了发送键。她也接着站起来,端起手边的红酒,轻晃了两下,像是要品酒。
过了几秒,她停下晃酒杯的动作,好商量的语气问汤誉止:“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翻篇,不过当下倒是有一个办法,要不你让我先试试?”
汤誉止一脸不解:“什么办法?”
虞心幼的笑意一秒内收起,在汤誉止还没适应她的一秒变脸的那刻,她将杯子里的红酒全部泼到了他的脸上。
接着,反手一甩,酒杯砸到地上,玻璃碎片四溅,全场一片死寂。
虞心幼拿过桌上的擦手巾,慢条斯理擦去溅到手上的红酒渍,抬眸打量了汤誉止几秒,又笑了,很可惜地说:“试过了,不好意思啊汤先生,哪怕这样这事儿也翻不了篇呢,我还是觉得你脏死了,非常恶心你。”
在场都是有头有脸讲究体面的人,何曾在饭局在听过如此狂悖之言。孟清安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方霖和方露也震惊得说不出话。
虞存山脸色发青继而发黑,死死盯着虞心幼,如将要喷发的火山。
汤正平和裴勤究,前者面如土色,一脸窝火样,后者则依然闲适地坐在位置上,眼神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他此刻正在想什么。
至于裴灿。
从虞心幼泼汤誉止红酒这个举动中,明白了她今晚要做的事情。
她要不计后果、不留余地,跟所有人撕破脸。
虞心幼那番话说完不到十秒,餐厅外传来喧闹声,接着,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不在受邀宾客之列的女人冲进了餐厅。
裴灿一眼认出她是苏愉。
苏愉捧着开了包装的生日蛋糕,直奔汤誉止而去,尖锐的女高音发出低俗的咒骂:“汤誉止,我草你妈,把欠我的三十万包养费还给我!”
一边骂,一边将生日蛋糕扣在了汤誉止的脸上。
这还不够,她的咒骂不停,还想扑上去殴打汤誉止,被最快回过神的虞存山叫来佣人,硬生生将她制服了。
汤正平见儿子受如此奇耻大辱,也在一旁:“报警,马上报警,这个疯女人私闯民宅,给我抓起来!”
管家用眼神询问虞存山,得到默许,他正要出去报警,被虞心幼拦住了去路。
虞心幼从管家手里抽出手机,放回他的西装口袋里,不紧不慢对在场的人说:“不用报警,是我给她开的门,她是我请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