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今天周二,是语文早读,虞心幼就没去班上盯早读情况,她直接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离楼梯口不远,最后一截楼梯才走到一半,虞心幼就听见了张静瑶的声音。
“……你还真信小糊女团的180线租得起豪宅啊?一看就是被人包了,我翻评论区还看见有人猜汤誉止呢,汤誉止你们还记得吗?就虞心幼那个开宾利的男朋友,以前经常接她上下班的,家里可有钱了,宿安首富裴勤究都知道吧?汤誉止是他外甥,妥妥的豪门二代了,要我说呢,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否则怎么攀得上这种高枝呢。”
话音落下,其他一起听闲篇儿的老师笑了笑。
有附和的,也有质疑的。
比如。
“虞心幼家境也不差吧,我听跟她同一届的老师说的,她高中的时候就一身名牌了,住怀府路那边。怀府路耶!宿安历史最悠久的富人区了,可不是什么暴发户住得起的。”
张静瑶语气不屑地说:“听说听说,谁知道真的假的,有个成语叫三人成虎,搞不好是她自己吹牛呢。”
“你们说,她男朋友这种条件,在外面会不会有什么莺莺燕燕啊?”
“怎么可能没有,我要这么有钱,我也要体验一把古代皇帝的快乐。”
“无风不起浪,要是干干净净,那些网友干嘛提她男朋友的名字?”
……
老师们说的话一字不落钻进了虞心幼的耳朵里。
虞心幼望着前面还剩一半的楼梯,顿了几秒,又回头俯视后面已经走过的四层楼梯。
很显然,往上比后退更容易。
而她却想后退,往更艰难的选项靠近。
在脑子里,虞心幼感觉自己已经扭头离开,将这些乌糟闲话抛诸脑后。
她远离了那些讨厌的人,也抛下了这份不喜欢的工作。
然而,在现实中,她还是站在原地,既没向前,也没后退。
虞心幼忽然觉得,她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也跟现在一样,被架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想退,退不了,只能往前。
越往前,离她想要去的地方越远。她不想往前走,可又不得不往前走,就算她不走,也有人推着她走。
不深想还好,一深想反骨骤起,虞心幼转过身,偏往下走。
刚走两步,迎面撞上正在上楼的徐文涛,两人皆是一愣。
虞心幼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的反常行为,徐文涛已经察觉出不对,先开口询问:“小虞,这马上就到办公室了,你怎么还往回走?落下东西了?”
“我……那个……”
虞心幼支支吾吾,没有马上找到合适的借口,正要就着徐文涛的话应了,上面办公室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往楼梯口飘来。
徐文涛听了一耳朵,结合虞心幼的反常行为,懂了大半。
徐文涛是教务处主任,直接管理学校的教师,算是虞心幼的上司,除了这层关系,他也是当年虞心幼的高中班主任。
昔日看重的学生变成自己的同事下属,徐文涛对虞心幼一直是关照有加,他很欣慰虞心幼愿意回母校教书,也希望她在这一行发光发热,平时有什么评优评先的机会都会考虑她。
不过虞心幼上进心不足,只想躺平做好本职工作,旁的,争都懒得争,徐文涛恨铁不成钢,头疼得很。
眼下见她因为旁人的闲话,竟连班都不想上了,徐文涛哪能忍住不拉她一把。
徐文涛以长辈的口吻宽慰虞心幼:“茶余饭后的闲话,别往心里去,走吧,一起去办公室。”
虞心幼的抵触全写在脸上,她为难地说:“主任,我——”
“你也是做老师的人了,别在情绪关头做决定。”徐文涛越过她往上走了两步,见她还在原地站着,笑着催了催,“走啊,就几步路了,耽误下去迟到了多不划算。”
她早就知道的。
就算她不走,也有人推着她走。
以前是,当下也是。
虞心幼认命般地跟上去。
不知是谁先注意到了她和徐文涛,悄悄捅咕一把身边的人,使眼色,用口型示意被嘴的正主来了。
在他们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一刹那,好像有谁按下了静音键,办公室变得一片死寂。
原本站在一堆扯闲篇儿的老师们,不自然地人做鸟散,回到自己的座位各忙各。
“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说什么这么热闹,也说给我听听。”
徐文涛握着保温杯走进去,目光从在场的每个老师身上扫过,只有资历最老的一位物理老师吱了声,笑呵呵地说:“上班前发发牢骚,不值得主任您留神细听的。”
“上班就认真上班,你们有幸教书育人,应该感到光荣,还发牢骚,被学生听见了可不成笑话了,带坏学风学纪。”
徐文涛说完,目光落在张静瑶身上,有意点了点她:“张老师,你说是吧?”
张静瑶瞟了眼虞心幼,有些讪讪地赔笑:“对,主任您说得对。”
“行了,上班吧,都好好工作。快期末了,你们的弦一定要比学生们绷得更紧,否则怎么出成绩。”
训完一番话,徐文涛才满意离去。
徐文涛的办公室不在这里,在楼上。
他跟虞心幼前后脚到,又说了这么些话,任谁都能品出,他这是在为虞心幼出头,警告其他人不要背后议论他人闲话。
所以,就算办公室气氛依旧有点诡异,也没人再提网上那点事儿。
虞心幼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四条消息发给四个人,没一个人回复她。
现在耳根子是清净了,可她的心不静,反而更乱、更烦。
-
上完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虞心幼拿着教案和水杯回了办公室。
人还没坐下,她先拿出手机看了眼,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倒是好几通,全部来自孟清安。
虞心幼大概猜到孟清安会跟她说什么,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她放下东西,拿着手机去走廊,给孟清安回了电话。
刚打通即被接起,孟清安冷声问:“下课了?”
虞心幼“嗯”了一声,还没问她打电话什么是,孟清安抢先说了第二句:“我在七中门口,你出来吧,中午一起吃个饭。”
虞心幼无意拒绝,只问:“就我们两个?”
孟清安回答:“是,就我和你。”
“好,我马上出来。”
孟清安挂了电话。
虞心幼回办公室拿上包,快步走向校门口。
孟清安不爱开车,平时开门都会带司机,今天她是自己开的车。
虞心幼打开车门,坐上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提议:“这附近有家意大利餐厅,奎宁牛排做得不错,去尝尝?”
孟清安最爱吃的就是牛排,对口味及其挑剔,虞心幼是知道的,她不会推荐她去吃不合口味的牛排。
这个,孟清安也清楚。
但她今天却抬杠地应了句:“你觉得不错的,我未必觉得不错。”
虞心幼系好安全带,目视前方,没接话。
她的沉默激怒了孟清安,她更加阴阳怪气:“我生你养你一场,如今我们母女的口味竟背道而驰。我反感的、讨厌的,你偏要,你偏做。虞心幼,你是不是哪天气死我才甘心?”
虞心幼眉眼冷淡,语气更是:“你确定要在车里跟我谈吗?”
孟清安再也装不了冷静持重,声音抬高,质问她:“你一大早发什么疯!跟我和你爸发那种消息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发到汤家人面前,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这就是我们家出来的好家教,好女儿?”
虞心幼冷呵,讥讽道:“他们汤家倒是好家教,教出一个出轨的好儿子。”
孟清安微怔,再开口,语气缓和不少:“既然他们失礼在前,我们占理,你何必先摆出一副得罪人的架势,汤家自会给我们一个交代,急什么?被你这么一搞,现在有理也减三分了。”
虞心幼反驳:“凭什么减三分?有理就是有理,这件事说破天,都是他汤誉止的错,我就是受害者。以及,汤家还需要交代什么,分手退婚就是,我又没问他们要交代。”
孟清安:“你还提退婚的事情,还嫌自己不够得罪人吗?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什么鱼死网破,谁是敌人?你非要两家结仇才满意是不是?”
“那你可就会错意了,我说了,但求好聚好散,如果他们家不愿意,非要纠缠争论,我难道就要妥协吗?”
说到这,虞心幼好笑地看着孟清安:“妈,你不会要劝我说,出轨也是道个歉认个错就能翻篇的小事吧?”
提到出轨这个字眼,孟清安面色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说:“这不是小事,但也不到退婚的地步,心幼,你要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完全没有摩擦的,你总要忍受一部分……”
“我忍受得还不多吗?我连我不爱他这一点都忍受了,我还忍受他出轨?”
虞心幼早就料到孟清安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可这些话亲耳听她说,依旧心寒,失望。
该说出于报复心理吗,还是她的心被委屈侵蚀,失了理智。
虞心幼口不择言揭开了这个家庭最痛的一道疤:“当初你原谅我爸的背叛,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吗?忍受、忍受,不停地忍受,忍到最后把自己变成懦弱无能的怨妇,一边接受现实,一边自怨自艾,整日把死挂在嘴边,用情感绑架我这个欠你一条命的女儿?”
“妈,你不能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连我的伞都要抢走吧。你要跟出轨男过一辈子是你的选择,我单身到死都不会跟出轨男将就一分一秒!”
“啪”地一声!
虞心幼说完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一瞬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孟清安用劲了全力,扇得虞心幼偏过了头。
“虞心幼,这不是女儿该对妈妈说的话。”
孟清安气得双肩发抖,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虞心幼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扭头看着孟清安,双眼通红,蓄满的泪几乎要变成血。
“也没有哪个妈妈会这么对女儿!”
她带着哭腔吼完这句,打开车门,重重砸上,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孟清安望着女儿离开的方向,后知后觉感觉到来自手心的疼,疼得发木。
她低头看去,疼的是扇女儿耳光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