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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十八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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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殊途》

    下午的日头很是足,不如烈火,也照的人受不住。从山月居出来,周雪娘撑了一把伞在林噙霜头顶上,伞面遮挡火热,留下周身一片阴凉。周雪娘撑稳了伞,一面照顾林噙霜的脚下。

    回去的路上,林噙霜突然喃喃两声,她说,

    【我们也是相依为命过来的】

    周雪娘下意识看向她。

    儿时在家服侍,一同颠沛流离,背母陪侍来盛家,桩桩件件,二十多年的光阴情分

    林噙霜长声感喟,惹来周雪娘一顿诧异。多年来,从不见她在这事儿上有过半句话,以后她都将忘了,可见今日四姑娘的话又重新勾起她的心事。

    两眼对望,主仆二人无声而笑。

    周雪娘说道,【奴婢听了四姑娘的话,很是惊诧,本以为四姑娘性急,不曾褪去孩子气,难想她竟有一份柔软的心肠】更叫她大异之的,还是四姑娘觉得那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物,她听来很受震撼。【到底是咱们家的孩子,连柔软处都一模一样。】

    她说这个的家,自然不是盛家。

    林噙霜笑笑。这一说,便不由勾起往事。当年她带来盛家的奴仆,除了一个丫鬟外还有一个嬷嬷,如今身边仅剩下一个周雪娘,其中有什么自然不言而喻。盛老太太御下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

    【嬷嬷若还在,今年该六十有一了。】

    【您还记得呢?】

    【我不会忘】林噙霜吐出一团怅然心伤,脚下踩得用力,却像踩在云端一般。

    寄人篱下第一次真切尝在嘴里,她才知道那是何等的滋味。隔着窗柩坐在屋内,听着外头声音,恨不得舍掉双耳。手里的针不在绣面上,仿佛扎在心口处,苦不堪言,那会儿,她是怨恨娘的,埋怨她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到盛家来,再这般受磨难、受生离!?

    林噙霜咬在嘴里,忍得腮边鼓起一块。

    周雪娘听来,眸光一瞬黯然,她知道嬷嬷的事儿,狠令林噙霜难过,开口安慰道,【多少年前的往事,那会儿您也不大,一个小姑娘,想拦也拦不下,别再往心里去。】

    林噙霜却是不这么看,瞧着脚下的一块阴影,自嘲道,【搁在今日,我也救不下。】

    她以为抓住盛紘的心,便可以得人偏袒,即便不能为所欲为,也可在盛家占一份权,而那一晚,打破了这份虚妄,多年来,不过是她的自以为而已。

    摸了摸手上的疤痕,凸起的软软一道肉痕,虽是不疼了,但一瞬的绝望却是永远留在心尖上。

    那个男人曾经说过,不会让她再受一样的苦,在他那里,他不会让她再有颠沛流离之哀;男人的话从来不该信,她怕的是颠沛流离么?她怕的是被抛弃、是一个人要去面对苦难的绝望,她已经受够了、足足地受够了。

    她从来不坚强,是再软弱不过的人,而盛紘,那个男人又将绝望带回给了她。

    过了月洞门,周雪娘收下伞提在手中。长廊由白墙分隔两侧,她们走在左侧这边,背面那端坐着几个婆子丫鬟,她们正乘阴凉、闲八卦,说得正巧是山月居。

    【厨房那个粗使婆子的孙女】

    其中一个问,【哪一个?】

    【哎呀,老五家的,你们还不知道呐?她家孙女原在山月居做着修剪花木的差事,前几天寿安堂老太太吃了一道羹,连赞了不错,打着她家赏,这一赏,便把那小丫头提到寿安堂当了差咧,别人想都想不来。】

    【这我知道,十是个来岁的小丫头,这回雀飞高枝,做了寿安堂二等丫鬟,还给改了名儿,叫翠微。】

    【是她是她,这老五家的孙女真真走了狗屎运,旁人哪来这个福气。】

    突然有一个尖尖的女声笑道,【好的是四姑娘运气,嫁个病公子。】

    林噙霜闻声在耳里,颦起秀眉,往如意花窗边来了几步,驻足侧看,见几个老的小的围在一块儿坐着。

    【那赵四公子怕是不行了,人家急着冲喜哩。】

    【嗳,这我也知道,城东那儿的吴大夫去替人瞧过病,是病得要死的。】

    【唉哟,多晦气,什么死不死的,四姑娘还要嫁呢。】

    婆子丫鬟一阵哄笑,里头一个年轻的嘘上一声,添接上话,【上上下下哪一个不心知,什么嫁不嫁,就只差临门一脚去做寡妇,这样的福气旁的姑娘要都不要,四姑娘偏当个宝捡来。】

    【哎呦哟,这损嘴】

    众奴笑而不止。

    白墙上花窗方方正正,小巧得很,隔着花纹暗影,切碎林噙霜那张秀丽面容,那上面阴沉密云,一字不落地全入了耳里,云窗上的一条线映在她的唇上,活脱脱地像封住了口。

    周雪娘使劲儿地冲她摇头。

    没有盛紘,她在盛家什么也不是

    一只手掐在周雪娘的胳膊上,周雪娘忍着掐进来的狠劲儿,抿住唇,咬着一个音儿也不出,眼睛再抬起来,便见林噙霜一贯貌美的脸目,狰狞狠厉,前所未有的毒恨,一双眸子烧起了火。

    周雪娘惶惶,如今林栖阁式微,怕她听得越气,叫嚣开来,又将折面,到时候,叫这些碎嘴的奴才嚷嚷,不仅四姑娘听来伤心,恐怕要连累到三公子。

    就在她人想提示一二时,林噙霜突然松懈了手上,一身的力道散尽,便瞧着她转过身,手又叠上那只被门夹过的手指上。周雪娘近来跟前服侍,时常可见林噙霜的这一动作,却不知,是怎地一个意思

    回到林栖阁,林噙霜像过于疲累一般,只跨过台阶,便再也走不动。

    院里站着长枫,十七八的年纪如春树琼枝,茂茂而荣,此刻他打着扇子转过身来,冲人一笑,却叫林噙霜鼻头微动,一个没克制住,已叫帕子捂住嘴。

    她若得六十载寿龄,失去------便是她所有的前半生。

    幼时逢家中巨变不见爹爹亲人、少时流离在外与母亲生别,来了盛家谨慎小心,亦不得不作别嬷嬷,一样一样舍出去;而今,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好字,是她的全部。

    -------还是她汲营保护、没被争夺走的。

    如今叫唯一珍放手上的闺女挣脱她而去,这份突袭来的缺碎,连同往日压抑的悲戚决堤,一瞬冲垮了她日积年累的驻防。湿热的泪珠子从眼眶边,如同一帘瀑布挂下来,顷刻弥消去脂粉的红,苍苍的白色肌肤,可见的憔悴,眼窝底下是几夜没睡好的青黑。

    周雪娘支撑着她,耳际的一声一声哭,连带周雪娘都给勾起故往愁肠。

    林噙霜捂住帕子大恸不已,双肩抽缩,一口气不及一口气,这会儿哭得透不过来,一经抬头,便觉脑门晕眩;止歇不住去捶压山石般的胸口,人已失去平衡,往一旁斜倒了去。

    只亏得长枫赶得及时,双臂横伸,才万幸没叫他娘摔在地上

    人不病则万事好,一旦有点什么,身子撑不住了,好似天塌了窟窿,哗哗地淌出个汪洋来。林噙霜这一倒,躺在床上几个时辰都不见醒,待到晚饭时,整个脸面潮红,才急去请的大夫,这会儿已是高热了。

    天上是快十五的月亮,缺一角的圆,银辉夺目,越发让旁边的星子不可现。黛蓝的天宇,屡屡丝薄的云,远远地跟在月亮旁边。

    盛紘没有派人来问过。

    林栖阁安静地压抑。

    一连串的脚步声慌张地扑进屋,不一会儿,绣帐撩起,一张几分相似的柔软美好的脸上,切切地焦灼张皇。

    长枫见了妹妹,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不安地不知往哪边站好,一边显露无措来

    顾念着爹之前的禁足,他以为娘的问题不大,只要睡一觉就好,便没有着急的去请大夫;另一头,晚上发现不对请来大夫后,他又忘了派人知会一声妹妹。

    这俩事,他懊恼自己做得太错。

    墨兰瞥见长枫,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只当这段关禁的日子,兄妹二人大半月未见,做哥哥的记挂她。一心奔赴床榻的墨兰,又怎会看出长枫脸色的怪异处。

    【人怎么样?!】

    墨兰一张口,便是密密的焦急,慌灼的眸子从雪娘身上望到长枫身上,又从长枫身上望回雪娘身上,【怎么会病得这么凶?从我那儿回来还好好的】

    女儿家是水做的,墨兰更是其中佼佼,这才说上两句话,泪珠晶莹地一颗颗滚下脸庞,沿着腮边滴过精巧的下颚,那伤心落泪的楚楚可怜态,谁见了,心肠都软塌了。

    周雪娘捏起帕子,正欲安慰人。

    【别哭四妹妹】长枫巴巴地上来,接过身侧丫鬟的手绢递过去,安慰道,【大夫说了,今晚退了热一切无碍。】

    墨兰握着林噙霜的手,抽噎一声,啜泣道,【谁知道有碍无碍】

    林噙霜很少生病吃药,她像一根柱子,即便全身爬满柔软的藤蔓,柱子似的心,没有倒下的时刻

    长枫瞬间抿起嘴,被怼得无言,几分委屈清清地挂在脸上,只见妹妹哭啼个不停,心里是难过,又是烦躁,怎么安慰都不见好,仿佛娘躺在这儿都成了他的过错。

    便把手搓了两下,实在听得心烦,回嘴道,【你这么哭,娘就能好了?】

    墨兰受到责备,抬起一双红眼,却把长枫看得于心不忍,他低撇过头,暗怪自己说的太重,软和道,【放下心,娘没事儿的】

    周雪娘也忙跟着劝,递上拧干了的帕子,替墨兰擦脸,【姑娘安心,小娘吉人自有天相】

    墨兰乖乖由人擦过脸,将话听进耳里,止歇了哭泣。她原跪在脚踏上,这会儿云栽扶她起来,将被褥往里边儿搡进去点儿,捣出小块儿床榻给她坐。

    一屋子里有不少人,墨兰倾身上去,拿开林噙霜额上的毛巾,端水的婢子不待周雪娘示下,便自己挪了两步到墨兰手边,供她方便。

    守了约莫一刻钟,坐了约有两个时辰长枫,这会儿有点撑不住了,便靠在长椅里支棱着胳膊欲睡昏昏。墨兰一侧看见,问了时辰,又见他头不时地顿一顿,不忍心,来到长枫身侧,略一扯他袖衣,【哥哥去睡会,我先守在这儿。】

    长枫打了个大哈欠,浑身无力地靠在椅上,困得睁不开眼,仍把头摇摇,不愿去睡。墨兰可没有林噙霜对待他的好耐心,再三柔声说了,不见他听,便恼了,伸出葱指两根往他胳膊肉上一拧,长枫瞬间疼得睁开眼,揉着胳膊肉,就见妹妹竖起两条秀眉的怒容。

    【去睡!】

    伺候长枫的女婢掩嘴好笑地看着他被四姑娘训一下,登地打了个激灵,吞吞慢慢却又不敢还嘴地起身出去了,出去后又折回来看了一眼林噙霜,和墨兰道,【你困了派人去叫我一声,别自己一个人强撑。】

    他握了握墨兰的胳膊,听妹妹答应,才抬脚出了屋门。

    周雪娘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红了眼眶到帘帐外擦擦汨汨的泪水,她心想;若老爷夫人还在世,见此一幕,不知该如何的欢喜

    【四姑娘请您过去】

    婢子得墨兰嘱托,过来唤一声,周雪娘嗳上一声,取下帕子好生给自己揩去眼角泪意,才打了两侧帐帘进去。

    她问,【姑娘吩咐什么话?】

    声嗓轻轻,怕扰着林噙霜,但此刻屋子里,□□似的细喃声盖过了它,周雪娘一愣,伸着头要往榻里看,墨兰却是知道般,让了一隙过来

    【听出什么?男?领男?】墨兰请周雪娘上前来些,一面说一面蹙眉,盯着喃喃不止的林噙霜,【还是林男?】

    林家的什么人?墨兰是这么一想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什么

    一个人昏迷高烧还念念不忘的东西,定是自己最挂念、最过不得的一样。

    她不错眼地看着周雪娘,盼能从她脸上读出点什么,不料周氏窥望在心,一样困惑地摇摇头。

    周氏笑道,【奴婢可听不出是林还是领,兴许是姨娘的两句呓语。】

    不知是不是说话声大了,周氏的话一落地,林噙霜又沉沉过去,□□不再。

    墨兰看了眼母亲,对周氏点点头,她想或许是自己多疑了,一壁捻起衣袖拿下该换的头巾给云栽,一壁往被子下的肩膀处探了探,瞧瞧里衣湿没湿。

    这会儿,婆子送来煎熬好的药,墨兰让了身出来。她一旁看着周雪娘喂药,一勺药汤,一半喂进嘴里,一半倒流下来,淌过嘴边滴落白色里衣上,污浊一块,墨兰看得心煎火燎,又奈何不得。

    她没有见过林噙霜的狼狈模样,自有记忆,她的娘,一直梳着好发髻、戴漂亮的簪钗,傅粉抹脂,纵柔弱无依,但依然姿态有仪,婉笑盈盈得模样,很是幸福。

    墨兰难受,揪住自己衣领,好似揪住一颗心。她别过头往外头走,屋里似乎灌进了凉风,致使她颤颤捂起脸,良久良久,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她从窗口望着天,上头的月亮圆却未圆,散发着淡淡光晕

    这颗月亮底下,父亲安睡了吧?他或许是一个人或是在大娘子屋里,又或许在哪个姨娘那儿歇着了

    明明前段时日还很相爱的人

    此刻一个病得不成样

    另一个像陌生人睡在别处,一觉到天明。

    墨兰望着月亮,被自己衍想出的念头吓到了----何等悲戚而又凉薄,这念头多么可怕,她胆战心惊,甚至慌乱无措地奔回榻边。

    她不信佛教,也不怎么喜欢菩萨,她站在榻边,手按在胸口处,念了几遍娘,只盼那药可以管用。

    尽管墨兰诚心有求,林噙霜却是病得汹汹,足足有四日才渐渐好转。婢女扶着林噙霜靠在床头,让到一旁,叫周雪娘好到前头来,一个女婢端来药罐,另一个先奉了一碗粥,周氏拿在手里,哄着人道,【小娘先垫些食。】

    林噙霜昏沉,不时去按头,苦痛地一声长吟后,听见外头的热闹,虚问来,【外面什么事儿?】

    周氏的目光含了别样,先喂两勺粥,才再林噙霜的催促下,吞吞道,【备受涵仪呢,赵家下婚书来了。】

    婚书一下,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

    林噙霜恍恍然一怔,想到她爱护了十来年的闺女要离开自己,瞬间揪起一颗心,酸楚地滚下一行热泪,抽噎地哭起来。

    她身体还没痊愈,经不得大恸,这一会儿功夫的哭啜,肩背的衣领处,已叫冒出的汗水弄湿;周雪娘没有法子,见哄劝不能好,便放下碗自己拿帕子替她擦,一面又让女婢去取干巾过来。

    傍晚时分,天边淡淡红霞,到了林栖阁的窗台,只剩郁郁的黑色。屋里掌上灯,明暗不匀,婢女各司职位,正是幽静,外头却一阵极快的脚步声前来,婢女们一听声音,即知是三公子。林噙霜不许阁里的丫鬟扮妖作娇,但也挡不住她们见年轻小公子眉目弯弯。

    长枫掠风似的进了屋门,七月里热,他一进屋,宛如进了自己院子,长衫一脱扔给了婢女们。他长相俊俏,一笑下更是得人喜欢,婢女接了他衣服,眼睛一抬,脸面就红了。按理说他常来,丫鬟们不该是这个态,只是今日赵家来行纳征礼,长枫作为兄长,穿华衣戴宝冠,样样以礼收辍,加之他长相偏盛紘的斯文白净,妥妥一俊俏公子。若往日是轻风流,今日便是大家贵气。

    只是一到里头来,又跳脱了起来。

    周雪娘见他撩帐入内,又是摇头又是好笑,自己则把那几个不稳重的丫鬟瞪了一瞪。

    【给娘请安。】

    周雪娘取来凳子,放在床边让长枫坐下。

    【不是有宴,来得这么早?】

    长枫笑道,【有爹和大哥陪着,我脱身下来寻些自在。】

    林噙霜拧起眉头,不悦起来,【就为这?】

    长枫一见母亲脸色,便感到头大,【娘也知道,席面往来推杯换盏,几个顶得住?儿子怕多喝了头疼】主要还是盛紘这个大家长在,他哪里能得片刻自在。

    【喝酒了?】林噙霜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少喝些好,若头疼就回去睡,到我这儿来瞧什么?】

    长枫笑着摇摇头,也拉过母亲的手,这个动作宛如在寻找依靠一般,兄妹俩个也不知是谁学的谁。黄汤下肚,难免让人话多了起来,长枫过来,就是想和林噙霜说说今日的下定礼。

    他一个是要嫁妹妹心里难过,想要说话。

    二个,是娘身为妾室出不得席面,想要她听听。

    才不是那拙劣的借口,脱下来寻自在

    今日过纳征礼,其实与袁家那次并无多大不同处。一雁一羊,十坛定酒装在金坛里,大红的绸布扎着,搁架上抬进大堂;诸如其他的贵重首饰、衣服、薄纱绸缎。金玉笔架等一一送来,自然少不得鲜果、果脯面点,香、烛等物。赵夫人为求好个寓意,按照老人家的习俗说法,又在每一样里放上柏枝桃枝一对。

    一喻平安、二喻白头,三喻福长久。

    【这里头规矩多,先是赵家遣着嫡子作涵使送来聘礼,家里是又铺床又置香案,跪接跪送后还得读婚书。】长枫数了一通记下的聘礼,这会儿他才来精神,搬了凳子凑近了去,【这书仪我可仔细张了眼,大姐姐那会儿只见人家用纸写上,封了蜡来,他家倒用了两块木板】

    长枫摇摇头,对赵家只用了两块板的做法不满意。

    周氏一旁笑,惹来长枫奇怪,【公子年纪小,这书仪版木非千秋木不可,就是取意千秋;并且这长尺广寸都得与来的婚书木函一样,一尺二即十二月十二时、五寸即五行、三分则是天地人,一分一毫都差不得,要费的功夫不少的。】

    【还有这个缘故在,是我的不懂。】长枫一笑。

    【那婚书可瞧了?】

    【堂上有读,我记得一些】听得母亲问,他来了精神,【婚书前头大略是赵家上祖某某王爵,夫人沈家某某之女,又详说了几位长兄官职,再说他的次子,素来病弱,少有敏智,性情宽厚娘听着】说到重点上,长枫故意咳嗽两声,站起来朗朗而念,【光阴相接,闻公有贤女,淑性茂质,善懿纯美,特欲使子为门闾之宾。】

    林噙霜憔悴的脸色,此刻欣慰一笑,略带些潮红出来。赵家,没有将她女儿低看

    【好、好,还有什么?】

    【还有啊】长枫想了想,坐回凳子上,【噢,还送来一匹马,父亲瞧见,久未有色的脸上倒露了几分喜色,我便去看了看太太,果真太太脸上不好看,阴沉沉的,可见这马来的也不一般。】

    林噙霜躺在床头,与周氏相视一笑,嗔怪了长枫一眼,【你呀,这会儿还注意王氏是什么样的脸色,那叫但马,毛毡盖覆在马脊上,更不施鞍,又以周裹一方色帛装饰。此礼最特殊处不在于马,而在于我朝复此古礼的,不过同书太子、亲王纳妃;如今婚仪删繁从简,这但马礼更是寥寥无几可见,对方肯行此礼,不仅是看重你妹妹,还是尊重盛家。】

    长枫唔了一声,接过周氏递来的茶,他喝了酒,又说了好长一段话,此刻茶来正好解渴,便饮得盏尽,周氏只得再给他提来一杯。

    【娘可好些了?】

    外间周氏一放下壶,便见墨兰带了云栽秋江来,今日是她的喜事儿,她反倒穿得素淡得很,不如以往,身上总爱套些淡红浅红的衣裳。

    【姑娘来啦,三公子正在里头说话。】周氏扬手让她进去,下午她来得不巧,林噙霜喝完药睡下,她待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说什么呢?我在外面听着都高兴】

    墨兰笑着说话,眼儿往床头一睇,痕迹不露地打量一看,见母亲靠在床头,脸面不似之前憔悴苍白,复了些红润活气,暗暗松了紧压的心,撩起衣裙,坐到床榻边。问候了林噙霜,仰面一转到长枫跟前,看他十分开心,便把水眸微眯,轻轻一嗅,故意捏住鼻子,【好难闻,哥哥你都没洗澡。】

    长枫刚续上茶水,还没喝,听到妹妹说他臭,立即垮了脸,【不会吧?】他抬袖四处闻,明明只有熏香的味儿。【我怎么可能会臭!?】

    云栽悄悄抿嘴偷笑。

    摆明了在捉弄他,林噙霜无奈这儿子有时的傻气,拉过女儿问她,【听你哥哥说,那四公子要你一幅画像,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他?】

    【娘还不知道我的,我性子急,已回了他。】

    【哦?】这让林噙霜很是惊奇。

    正脱着衣裳的长枫,插上话来,【一个下午,你就画成了?】少说也得画个几天,画废个几张,再从里头挑张好的送去。

    他卷了衣袖,推去婢女拿来的新外裳,到了妹妹跟前,调侃起她,【嗳,就不怕匆笔露丑,人家嫌你难看呀?】

    墨兰见兄长明晃晃的打趣,着实可恶,想起画上的恶作剧,她又细细地想笑。秀眉一扬,抿过的唇红艳艳,她一边理着帕子一边笑吟吟,【受函仪已过,答婚书他家已收,就是丑】她伸出一个指头在兄长跟前再三摇着,【也是不能了。】

    长枫知她素来有些刁钻劲儿,颇难伺候,平日对着自己捉弄倒也罢了,可别还没嫁去,就把这性子使到别人身上,遂谨慎地问道,【你画了什么?】

    墨兰迎着母亲哥哥的目光,一撇柔笑,答来,【除了妹妹我,还能有什么?】

    礼尚往来罢了

    那日在赵家园子里,被那个人恐吓了一回,她嘛自然要回些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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