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糖。
尹寒掩着嘴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眉头紧锁，目光时不时飘向病床上那个人。
这次沈乐天过敏的皮肤面积比之前都小，但反应却极其剧烈，甚至连呼吸机都用上了。
这是为什么？跟他打了对方有关系吗？
过敏和挨打能有什么关系……可为什么同样是接吻，这一次却这么吓人？难道沈乐天过敏的症状还会越来越重吗？
尹寒心里焦躁，下意识抿起了唇，突然感到下唇一阵刺痛。
他用手一抹，蹭下来一小块沾着鲜血的痂。
对了，刚才对方亲他的时候咬破了皮，难道就是因为触碰了血，才导致了比之前更剧烈的过敏？
极有可能！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那家伙挨了好几针，总算是脱离了危险。脸上虽然还是有点儿肿，但已经不影响呼吸了。相比之下被尹寒打出的青眼圈还更显眼一些。
啧，必须得想点办法，不管是为他还是为自己，绝对不能让这家伙三番五次地来找他了。
尹寒思索着，突然看见沈乐天手动了动，醒了过来。
“尹警官……”沈乐天哑着嗓子哼哼道。
“还敢叫我？我可不敢应。你多厉害啊，明知道会过敏还敢来？还强吻？嫌自个儿医保卡上钱多是吧？”
“我、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沈乐天委屈得眯上了眼：“不可能啊，我明明吃药了，怎么还会过敏……”
“吃药？”
“我师父的药……”沈乐天说着就把手伸到被子下，似乎在摸裤兜。但他已经被换上了病号服，当然没摸出东西。
“是这个吗？”尹寒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小牛皮纸包。这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从对方身上掉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就先给收了起来。
“对，治过敏的药，立竿见影的……是不是我吃少了……”
沈乐天坐起来，接过那个纸包打开来，却发现里面的药丸都已经碎了。
他纳闷地抽了口气，把碎药拿近去看，尹寒也好奇地凑过去观察。
只见沈乐天在碎药丸里拨弄了几下，那里面除深色碎末外，还混着几粒纯白的药片。仔细一看，发现原来那灰褐色的中药就只有薄薄的一层壳儿，里面包着的，正是那白色小药片。
沈乐天把药片拣出来，对着光仔细观察，发现上面居然还刻着一家大制药厂的logo。
他把药片放到鼻端闻了闻，又舔了一下，脸立即皱成了一团。
“靠，氯雷他定片！”沈乐天气得捶床：“这么个中西结合啊！坑死我了！”
“氯雷他定不就是治过敏的吗？”尹寒记得大铁换季犯鼻炎时吃过这玩意。
“治倒是治，也确实立竿见影。但是吧，我这种过敏就好比是个着火的大屋子，这个玩意儿，”沈乐天捏着那小白片：“相当于是一瓶矿泉水。”
尹寒看着他那张挂了彩的滑稽的脸，乐了：“哦，你是吃了这个药，觉得自己无敌了，才来找我的？”
沈乐天气得快吐血了：“你没良心！你背着我招惹别人！”
又来了。尹寒叹气。
“别幼稚。都这样了还缠着我，你想以后天天进急诊吗？”尹寒退开一些，收起笑容：“我只想普普通通的恋爱、结婚。你别老把我往斜路上带啊。”
“哈，尹警官，你总爱口是心非。”沈乐天往床头上一靠，枕着双臂邪魅一笑：“看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你明明比谁都喜欢我。”
“喜欢我，又怕耽误我，所以宁愿骂我打我也要逼我放弃，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转回头独自舔舐伤口。”
“……刚才没打疼你是吧？”尹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学生了，少看点韩剧ok？”
沈乐天却不管，热切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下巴上轻轻蹭着：“你就是喜欢我。多感人啊，你真好。我不会让你抱憾终身的。”
尹寒无情地抽回手：“我从没说过不喜欢你。但我也是真心想让你放弃……我没跟你说清楚。这就好比是吃一顿饭。
“一顿饭里必须要有主食，有菜有肉，有盐和油，这些都是必须的——但糖却不是必须的。
“你这个甜味的alpha，就是我的糖；但是平稳的人生，才是我的饭。懂我意思吗？”
沈乐天直直地盯着他，沉默良久，一滴泪从左眼角缓缓滑下来。
“你说我可有可无。”
尹寒下意识地想抱抱他，但忍住了，只是温声说：“不能这么想。因为对你来说，我同样是可有可无。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定的缘分，别说咱俩了——那种匹配度99％的情侣你见过吗？过上几年照样反目成仇，打架打得头都破了。人最重要的是吃好自己这碗饭。”
沈乐天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就见眼泪刷剌剌地往下掉。
“就算你现在难受，只要别再见我，用不了多久就会释怀了。”尹寒帮他擦了一把眼泪：“所以，真的别再来了。”
他站起身，回头对沈乐天笑了笑：“你那头卷毛挺好看的，味道也挺好闻的，虽然像儿童套餐，但总会有人爱吃。好好养病吧，我先走了。”
尹寒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楼道里，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
其实从事他这个职业的人，心都是很硬的，不硬干不下去。
但此时，他依然感到难抑的酸楚。
尹寒越走越慢，最终停在楼道尽头。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追上来。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回头，但是忍住了。
他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医院大厅，穿过停车场。
一直一直，都没有回头。
他是没回头，但别人都在回头——尹寒发现医院门口停驻了不少路人，都仰头对着医院大楼指指点点。
“那干嘛的啊？是不是要跳楼啊？”
“得绝症了吧，唉，真惨。”
尹寒瞬间警觉，一回头，吓了个激灵——四楼的窗口处，沈乐天举着吊瓶从窗口探出来了！
尹寒感到自己好像被逼到了墙角，从心底升起了一股火气。
他大喊：“你干什么啊！！”
“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乐天站在窗边，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扶着窗框，跟个自由女神似的，脸上却挂满了彩，看着滑稽又悲催。
“我告诉你！我表妹，每顿饭都要放糖！她还用桃子肉炒冰糖拌饭吃！她每次吃肯德基都点甜玉米！”沈乐天声嘶力竭道。
楼下吃瓜群众们恍然大悟：“哦精神病啊看来是。”
沈乐天继续喊：“所以，我不是可有可无的！你不可能不后悔！”
眼看他身体探得越来越靠外，尹寒都快气死了：“你快给我回去！你有病是不是！”
“我很快就治好了！我还会去见你的！”
又来了！敢情他道理全白说了！也白难受了！
尹寒什么都顾不上了，气得仰天大骂：“你来啊！我告诉你以后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把你医保卡钱都刷光！给你惯的！不知好歹的臭兔崽子！”
“你打我我也去！我一定会唔唔——”
沈乐天说到一半，居然消失了——接着黄医生出现在窗口：“不好意思！这孩子精神有问题，大家散了散了！”随即关上了窗子。
尹寒心里火还没消，但对手都没了，他又不能骂空气。
憋屈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踢了一脚马路牙子发泄怒气，转头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