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大约十年前，白煦家的公司举办周年庆，郁杭跟着郁晴也出席了。
那时候郁杭14岁，已经长得很高大。少年穿着一身蓝色的西服，英姿挺拔，神采飞扬。
那时候白煦16岁，半年前刚刚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惊慌失措，向父母寻求帮助。
母亲不理解，觉得他喜欢男人很恶心，是有玻也是从那时候起，以前很温柔的母亲开始嫌弃他，觉得他丢脸，见到他就像是看到脏东西似的，常常恶语相向。
白煦才知道，原来母亲是恐同人士。
幸而父亲和大他六岁的哥哥很开明，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给予了他理解和包容。
但16岁的白煦还是从母亲的态度中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有了心事也不再找别人诉说，而是闷在心里。
周年庆上有抽奖环节，奖品有很多，有旅游券、大型电器，也有最新款的手机电脑等电子产品，也有限量球鞋什么的，里面还有个巨大的快两米的棕色大熊玩偶。
抽奖的时候，郁杭就被抽中了，奖品就是那个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熊。
白煦以为郁杭会失望，以为他会喜欢那些青少年都喜欢的电子产品或者球鞋什么的。但是他没想到，郁杭飞快地跑上了领奖台，很开心地领了那个大熊。
白煦觉得他可能是单纯因为中奖开心，不是因为熊。
后来，白煦去休息室的时候，又看到郁杭在休息室里非常开心地抱着大熊，然后让旁边的史睿给他各种拍照。
白煦还记得当初史睿吐槽他，他反驳的话。
史睿吐槽说：“你是不是男人，怎么老喜欢这么娘们唧唧的玩偶，以后哪个女孩子敢嫁给你。”
郁杭回答：“我就喜欢，你管我。快拍1
啊，原来他真的喜欢玩偶。白煦心想。
身为男孩子却喜欢玩偶，身为男孩子却喜欢男孩子。
同样都不同寻常，白煦在这种类比中找到了一点安慰，又觉得大胆说出自己喜欢的郁杭是那么不同，那么耀眼。
两人在同一个国际中学，此后，在学校里，以前没有太注意郁杭的白煦便对郁杭关注起来。
看着他和朋友打打闹闹，看着他在球场肆意挥洒汗水，看着他在校庆晚会活动上表演钢琴，看着他在运动会开幕式上穿着玩偶服蹦蹦跳跳地耍宝……
看着他在学校举行的义卖活动中捐出自己喜欢的小熊玩偶。
就是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关注中，白煦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耀眼的男孩子。
于是，白煦把那小熊玩偶买了回来，带回了家，放在了枕边。
直到他18岁出国留学，再回国时，郁杭已经进入娱乐圈。
几年不见，看到电视上网络上郁杭的采访，看他的综艺节目，高大英俊的少年，酷酷的、冷冷的，跟之前中学时活泼开朗经常笑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
白煦感觉郁杭变了很多，好像也不再喜欢玩偶了。
他不知道，电视上的郁杭经过了前任老板的包装，而郁杭为了敬业，为了维持表面“酷哥”的形象，着实也是费了不少心。
而白煦，也再没机会近距离观察到真实的郁杭是什么样。
白煦思绪飘得有点儿远，但是少年时郁杭开心吸玩偶的模样他一直记在心里，就跟眼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最纯粹、最简单的快乐。
是最真实的郁杭。
原来，杭杭一直没有变。
“白先生，您到了，正好可以点菜了。”老板娘拿着餐单进来，看到白煦来了笑着打招呼。
“嗯。”白煦应了一声。
屋里的郁杭听到声音，猛地转头，便看到白煦正看着他笑。
郁杭：……糟！被白煦看见了！
他身体一僵，抱着大黑熊的手瞬间松开，端正坐好，一会儿又觉得不对，便又伸手在熊脑袋上拍了拍，张口解释。
“我看他头顶有点灰，给它拍拍，嗯，拍拍。”
白煦双眼带笑，也没戳破他，走过来，也拍了拍熊脑袋，点了点头：“嗯，是该好好拍拍。”
老板娘跟着白煦身后进来的，没看到之前郁杭沉迷吸熊的模样，听到他们的话，好奇过来看了一眼，“脏了吗？那我拿出去清理一下。”
郁杭不舍地看了大黑熊一眼。
白煦看到了，赶紧阻止了老板娘，“不用，老板娘，拍干净了。就放这儿，挺可爱的。”
郁杭抬头看了白煦一眼，又去看老板娘。
“那行。”大黑熊脑袋上看着也不像有灰，老板娘见客人都不在意了，便没再管。
郁杭悄悄松了口气，吃饭时还能看到，也是能让人愉悦的。
他又瞥了一眼白煦，算这个家伙做了件好事。
那边老板娘把餐单递过去给白煦，说道，“白先生，你们看看今天吃些什么？今天我们自己磨了豆腐，还有四块，你看要不要来个豆腐？”
趁着他们在说话，郁杭又趁机摸了下大黑熊。
白煦转头就看到了郁杭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地问他：“小郁，要来个鱼头豆腐汤吗？或者蟹黄豆腐煲？”
郁杭顿时收回手，抓抓脸：“都可以。”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让郁杭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白煦便点了郁杭爱吃的鱼头豆腐汤。
老板娘又说：“今天从乡下来了新鲜的苦瓜，来个苦瓜炒牛肉吗？”
苦瓜……
白煦一顿，看了郁杭一眼，问道：“小郁，你吃苦瓜吗？”
郁杭摇头，“不吃。”
白煦眼皮微微一跳，盯着郁杭又问：“香菜呢？仔姜香菜炒牛肉味道也不错。”
郁杭眉头微皱，他不喜欢香菜，但是总不能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点菜，他便道：“白总，你按照你的口味点就行。”
白煦答道：“就我们两个人吃，当然得点都喜欢吃的。你不吃香菜，是吗？”
听他这么说，郁杭只好说：“我也可以吃，但不是很喜欢。”
白煦闻言，右手一下握紧了，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喜欢牛肉吗？”
“喜欢。”
“那青椒牛柳？”
“可以。”
“糯米瑶柱蒸蟹膏？”
“行。”
……
两人点了四菜一汤，再坐下时，白煦心情还没平复下来。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相同的爱好，相似的口味……
他不禁想，在那个世界的郁杭，是否也是这个世界的郁杭呢？
世界上真有那么凑巧的事吗？
他频频朝郁杭看过去，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看到郁杭皱眉的表情。
他又对我皱眉了，是我吓到他了吗？
啊，对了，他并不喜欢我。
可如果他真是另一个世界的郁杭的话……
不对，另一个世界的郁杭喜欢的是那个干脆果断能放手大胆爱的白时卿，不是现实这个冰冷麻木又胆小的白煦。
而且，白家……
白煦一下平静下来，白家的事还没解决完。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看着看着没管住自己的眼神，泄露了那么点情绪出来。
郁杭坐在对面如坐针毡。
白煦这个眼神，他又见到了！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静，说道：“白总，你说拿到了新剧本？”
“……哦，对，新剧本，”白煦回神，从公文包里取出新剧本，递给郁杭，“后面改动了一部分，你回去仔细看看。”
郁杭接过来，随手翻了翻，这个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得回家仔细看，他便放在一边，“好，我会好好看的。”
这个不止是涉及他出演的问题，还有他们也投资了，剧本质量问题他也得关注的。
两人就着剧本的事谈了一会儿，心里都揣着点事，说完这个，一时又沉默下来。
幸好这个时候上菜了，两人开始吃起来。
郁杭吃着吃着，眼神不自觉就转过去看沙发上的大黑熊，越看越觉得自己应该去买一个回来。
反正现在休假，要不明天就订机票去日本？
啊，不行，后天是阿睿的生日，答应了陪他过生日的，那就等阿睿过完生日吧，去玩几天。
郁杭正想着，听到白煦说：“我记得这个熊是老板娘他们从日本旅游带回来的。”
郁杭点头：“对，从熊本县带回来的。”
白煦见他果然感兴趣，便就着这个问题跟郁杭聊起来：“是当地非常有名的吧？”
说到这个，郁杭一下子来劲了。
“对，非常有名，是他们县的吉祥物，还被授予了营业部长和幸福部长职务，是个玩偶公务员（注1）。有意思吧，一个玩偶成为了公务员。”
见他滔滔不绝的样子，白煦也稍稍松口气，说道：“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看来这个熊给他们当地带来了很大的改变。”
“那可不，就靠它，熊本县就出名了。不过他们的宣传手段也是非常有效，你看这熊脸上的两团腮红，曾经他们县政府策划了一钞寻找腮红’的营销活动，十分有意思……”
郁杭就“寻找腮红”事件跟白煦说了一下当地政府的营销方法，两人就着这个事不知不觉就聊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发散，越来越投机。
郁杭发现，白煦虽然年轻，但他的知识面非常广，跟他的很多观点都能很契合，这种畅快聊天的感觉，让他有种似曾相识很熟悉的感觉。
曾经，他跟阿卿也是这样无话不聊。
郁杭有一刹那的愣怔，这种感觉，真的好像对面坐着的就是他的阿卿，感觉就是阿卿在跟他聊天……
白煦见他忽然呆住了，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郁杭回过神来，摇摇头，把那不可思议的想法甩出去，看了下手表，答道：“没事，吃得也差不多了，白总，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撤吧？”
白煦有点遗憾，不过这会也快晚上九点了，今天能和郁杭聊这么久其实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过，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嗯，对了，你的合同快到期了，公司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续约合同，条件都是最优厚的，小郁你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提。”
这个事，郁杭早有打算，他说：“白总，抱歉，到时候我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
艺人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或者公司，独立起来，这一点白煦很清楚。
他当初收购郁杭以前待的那家公司，也是想能帮郁杭，还有就是能有更多的机会能近距离接触到郁杭。
但是想到郁杭离开后，自己估计就没什么机会能接触到他了，不免有些失望。
“我明白。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公司这边永远为你敞开大门，也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郁杭点点头，“好，谢谢白总。”
临走的时候，郁杭又看了一次沙发上的熊本熊，不舍地跟它说了再见。
两人没有喝酒，在巷子口道别各自开车回去。
回去后，郁杭洗漱完躺床上，想起那只大黑熊，抱着他的独角兽小奶盖，然后拿起手机又在网上吸了好久的熊。
越看越觉得呆萌可爱，越看越想快点把它领回家。
“小奶盖，给你带个弟弟回来好不好？”
第二天上午，郁杭还在健身房挥汗如雨，钟姨买菜回来，叫他。
“杭杭，你有个快递，买什么了，好大一个。”
“啊？”郁杭正举着杠铃呢，闻言，把杠铃放到架子上，起身出来，一头雾水地说道，“我没买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快递？”
钟姨指着外面，“不知道，说要本人亲自签收，你去签吧，那人还在物业处等着呢。我说给代签拿进来，物业都证实我的身份了，那人也不给，非要你亲自去。”
郁杭怀疑，“不会是什么私生饭吧？”
钟姨摇头，“不像，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看起来也挺正经，不像是私生饭。东西说是从日本空运特送过来的。你去看看，在物业那里。”
日本特送过来的？郁杭都有点儿好奇了，“行，我去看看。”
郁杭拎条毛巾擦了把汗，衣服都没换，直接穿着工字背心骑上钟姨买菜的小电驴就出去了。
到了物业管理处门口，郁杭没看见什么送快递的车，倒是看到一辆宾利。
他停好小电驴，走进物业处，进门就看到姜磊西装革履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喝茶。快递员毫无踪影。
郁杭：“……”
郁杭走过去，惊讶地看着他，“姜助，你怎么在这里？”
姜磊见他来了，放下纸杯，起身拍了拍衣襟，说道：“郁老师，你来了，跟我来。”
郁杭：“……？你过来是找我的？”
姜磊点头，“对。”
“说给我送快递的，就是你？”
姜磊继续点头。
郁杭看向另一边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也点头，“是他。”
郁杭便跟他走到门口，“姜助，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磊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抱出一个大盒子塞郁杭怀里，“喏，为了给你送它。”
郁杭被塞了满怀，一看，顿时呆了。
怀里是一个一米多高的透明盒子，盒子上系着漂亮的蝴蝶结，而里面躺着一只可爱呆萌的熊本熊。
“1郁杭转头惊愕地看着姜磊，“这是，送给我的？”
姜磊点头，“刚从日本熊本县空运过来的。我亲自去接的机。”
郁杭呆滞：“……你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不是我，”姜磊看他一眼，说道，“这是白总送给你的，他今天去下面考察项目了，来不及亲自过来，所以让我代劳。昨晚特意让那边的一个同事去买了托运回来的。”
郁杭更呆滞了：“……”
白煦送他的？
白煦为什么……
哦对了，他看上我了。
想通这点的郁杭顿时郁闷了，看着可爱的大黑熊，他是非常想要没错，但是想到是白煦买来送他的，又觉得有点不得劲。
“我不要，你退回去给他。”
郁杭企图把大盒子又塞回姜磊手里，可姜磊好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飞快退后两步，然后关上后备厢，又飞快钻进驾驶座，开车跑了。
跑之前还留下一句话，“你要是不想要，就自己退回去给他，我走了，拜拜。”
郁杭：“……”
“哎，等等。”郁杭追出去几步，可徒留吸了一鼻子车尾气，姜磊早跑没影儿了。
郁杭：“……”
郁杭跟盒子里的大黑熊大眼瞪小眼半天，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有个相熟的阿姨认识他，还问了一句，“小郁啊，你买这么大个公仔啊？”
郁杭飞快摇头，下意识否认：“不是，是给我表妹买的。”
阿姨善意地笑笑走了。
郁杭赶紧把盒子放小电驴后面，骑着回家了。
回到家，钟姨在厨房做饭，看他抱个盒子回来，出来看清后，道：“哟，这么大只熊，从日本买的？”
郁杭：“不是，一个……朋友，送的。”
钟姨笑着道：“那你这朋友不错，知道你喜欢这个，投其所好。”
郁杭：“……”啊啊啊，被白煦知道了！
他把大黑熊搬回卧室里，看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就这么收下这礼物。
【郁杭：白总，你怎么送我这个熊？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不一会儿，白煦回复了。
【白煦：昨天看你喜欢，就托人带了一个。你不喜欢吗？】
【郁杭：……喜欢。但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白煦：谁说你无功？你是领航娱乐的大功臣。留着吧，就当是我代表公司的一点心意。】
话说到这份上，郁杭不接受就有点儿过分矫情了。
【郁杭：……好吧，谢谢白总。】
发完信息，郁杭躺倒在沙发上，想了想，感觉白煦这个人其他都挺好，事业上英明果决，但是生活作风上却明显有点问题，居然想潜自己公司的艺人，思想明显歪了。
作为下属，也算熟人，郁杭感觉应该给白煦提个醒，别走歪路，别当渣男。
他在网上搜索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白煦。
白煦点开微信，被一片红艳艳闪瞎了眼。
图片里，“社会主义荣辱观”七个大字高悬其上，下面“八荣八耻”清晰明了地排列其中。
白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