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玉石铺就的广场上，一字排开站着八个人。
里面七个身负长剑，一袭白衣表情冷酷。
离锋站在他们中间，很不适应。
他起先也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毕竟他是一个酷哥，才不会做这种盲目模仿的事情。
不过是画皮不画骨罢了！一个个的难道打扮得像玉城子一样就能成为他了吗？
离锋粗粗一看，发现没有一个人的修为比他高。
他于是放下心来，态度十分冷傲。
可是时间长了，他就渐渐觉得不对。
这些人头戴金冠，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加之气质冷冽实在是太有剑修气质了。
更别提他们身后背着的长剑流光溢彩，还有两个有钱的，匣中竟有龙吟似的剑鸣传来——
离锋：竟然有点羡慕。
不……他身上的这件虽然其貌不扬，才是有大乾坤的。而且修道当然要修自身，哪有修外物的道理！这些人花里胡哨，其实心境不堪推敲，像他这样的朴素派才是——
广场正前方站着几个身穿弟子袍的太玄宗弟子。他们倒不严肃，态度十分亲和，有的看那剑稀奇，就拉着攀谈起来。只有离锋站在原地，因为身上煞气太重，无人敢扰。
“这位兄台，你这剑穗不错啊。”
“呵。”那剑修冷艳道，“随便挑的罢了，也值得说？”
太玄宗弟子就喜欢看他们的高冷样。
“哟，兄台，学无情道的吧？单身多少年啦？”
……
只有离锋……无人问津！
他越是羡慕，就越是煎熬。越是煎熬，就越难过。
这种感情一直持续到另一个弟子走进来。这弟子也是个剑修，他身量高大，表情严肃，一看就很靠谱。
他走进来，朝上首一拱手，道：“方才在山门又来了一名应试弟子，不知——”
“叫过来呗！快叫快叫！”那主事答得干脆，“十个指标都没满，这还要犹豫？”
离锋冷眼看着，发现这主事的算是门中精英，但修为也不过筑基初期。他不禁皱眉，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直到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响起。
“哟，小宝贝蛋！”
李天风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掐着粉嫩的小花，就这样……笑嘻嘻地走到广场上、走到了离锋身边，站定。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
“想不想我？寂不寂寞？”
离锋：“你怎么来了？”
他皱着眉，看起来非常不爽。
本来这种场合，就是要分外注意参试者的精神状态。打从离锋一进来，太玄宗弟子们就注意到了他的格外不同。
实在是……太凶太冷酷了。
比起那些个装冷酷的，离锋的身上有一股狠劲，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不许打架！”
李天风被那弟子一喝，立时收回了手。她也不扒拉大侄子了，规规矩矩地站定。
离锋这才感觉好些，他朝喊话的弟子投去感激的一瞥。
那弟子：这煞神为何瞪我？
那弟子：溜了溜了。
他佯装不经意地回身找人要掌门谕令。
总算混过了这段如芒刺在背的时间。
离锋：……
他真的很受伤。
但——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他原本以为李天风想开了，甚至已经在规划之后把这家伙送到哪里去——
李天风朝他露齿一笑：“我得保护你呀，宝贝蛋。”
……
“好，时间已到！”
主事的弟子举起谕令，将其缓缓展开，上面的字投射到空中，散发着淡淡微光。
“试炼规则，来，大家听我通读一遍啊！”
在座的除了李天风之外，对此番流程并不算陌生。他们那么崇拜玉城子，自然也都做好了功课。原本是各门派集中试炼，如今变成了到门派里单个来，倒也还自在。
除了李天风。
“此次试炼，只在心境一项。在场参试者自行组队前往心魔幻境，共同抵御心魔，不同小组彼此各不干涉。只要成功击败心魔，就算该小组成员全部成功。”主事弟子读到一半，就发现李天风眼睛闪亮地看着他。
主事弟子：……
“这位道友还有什么疑问吗？”
李天风：“没有，你继续。”
主事弟子虽然觉得奇怪，但好歹对面也是个漂亮女修，也就不问更多。
“本来以诸位修为，还远不到面对心魔的时候。这次试炼里你们要面对的这只，乃是我宗长老在外游历时所炼化。心魔幻境乃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各小组彼此相通。但无竞争关系。”
他重点强调：“你们所遇敌人强弱，只和彼此心境有关。因此凶险程度也是因人而异。但我宗会根据你们的表现，将最终留下的参选者分别归入内门、外门——”
“或者说，各位都期待的掌门门下。”
李天风听得津津有味，正要拉着离锋聊两句，却发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小宝——”
离锋垂着头，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汹涌的情绪，如同藏着黑色的恶兽一般。
看起来是听不进人话了。
李天风愣了愣，转头打算打量打量别人。
却发现他们个个兴奋无比——
“虽说并无竞争关系，可难道玉城道君会将所有人都收入门下么？”
“我看啊，这幻境里必有蹊跷。”
然后到了分组的时候。
九个人，分了八组。
规定是一组人站一排。
于是原来横着的长条就变成了竖着的长条。
李天风孤零零地站在最后一排，一眼就能看到最前面的主事弟子。
“……嗨。”她伸出手，朝这大兄弟挥了挥。
主事弟子有点无奈。看来大家都是十分地孤傲冷僻啊。
“咳，那就这么分组吧。”
剑修们纷纷回头，冷傲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但也并不是十分冷傲。
只是那种目光还是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
离锋一个个瞪了回去。
“咳。”主事弟子挠了挠脑袋，“好了事不宜迟，大家快进去吧。”
不就是人家带个妹嘛，有什么稀奇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拂尘，像是赶小牛一样把他们往幻境里赶。
“等下跟好我。”离锋在李天风旁边说道。
“好耶。”李天风很高兴。
幻境通道有约莫两人高，在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水幕似的屏障，将里外分隔。
离锋一脚踩进幻境里，便觉有嗖嗖凉意。
他皱了皱眉，直接伸手去拉李天风。
却拉了个空。
这里是一座浮空的辉煌宫殿。玉石皆作七彩色，煌煌而不可逼视。离锋有些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抬眸就看见两个少女相携而下。
黑袍朴素、唇瓣发白且神情冷肃的，是一个长相颇为熟悉的女人。她抿着唇，以护卫的姿态走在另一个少女身前。
而那被护着的少女正是李天风。
她的眼睛与疏淡的星河一色，身上的彩石随着行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头上浅青色的尾羽闪烁过无色流光，与那华丽长裙上的纹章交相辉映。她周身环绕着一种玄妙的气场，并不时有日月星辰浮现。还未望过来，那股威压就已经毫无差别地灌注在离锋身上。
黑袍女人也看见了离锋。
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正要拔刀上前时却被李天风拉住了手。
李天风的目光由天穹而落，落在了离锋的身上。
他忽觉紧张，手不自觉地攒握成拳。
眼前少女实在陌生。除却那副皮囊之外和他平时认识的没有半点相同。
李天风脚下一转，朝离锋走了过来。
华丽繁复的裙摆在玉阶上逶迤起伏。
“小宝贝蛋。”
她一开口，那种似有若无的隔膜便消散了。
“走啦。”
离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目的，额角不禁冒出冷汗。
他看着眼前衣饰华丽的少女，又环视四周，良久后才问：“这是你的心魔所做？”
李天风一直耐心地看着他，点点头，摊开手将掌心小小的一团给他看。
“就是这个啦。”
“可——”
离锋想说这进入幻境不过一瞬，你这么快抓到的心魔估计是假的。
可是他看着李天风笃定的神情，竟莫名想要相信。
“那……”他干涩道，“既破了心魔，你就快点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我的事——算了，你离远点。”
“这可不成，咱俩可是一个组的。”李天风摇头，又将身侧的女人拉过来，“更何况，你不想和她说说话么？”
离锋深深地看了黑袍女人一眼，像是想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那黑袍女人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有些气恼地说：“大人这是在干什么？这臭男人是——”
离锋怔怔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幻象罢了！
“胡闹什么？”他轻咳一声，径自拉过李天风的胳膊，“快点忙正事了！”
黑袍女人很不高兴，她轻易就拔出了刀，冰冷刀锋落在离锋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离锋背对着这女人，几乎要落泪。
可他自恃冷酷，并不肯表露在人前，只转过身去，催促道：“快些快些。”
李天风看戏看了好久，此时方问：“真不后悔？”
“幻境虚像，何悔之有？”
“行。”她很高兴，“大侄子可真有志气！”
于是掐灭心魔的时候，也给了个痛快。
琼宫仙阙，应声而碎。
离锋偷偷转头，便看见黑袍女人环抱住李天风，而后化作光点飞逝。
那女人眼中的留恋无比明显。
他心头一跳。
两人由天穹坠落，落在一片青草地上。
“是五方城外。”离锋说。
李天风却直起身子，微微皱眉。
她身上的衣裳已换成了离水给她买的粉嫩春衫，那双仿佛藏匿着星河的眼眸也失了色彩，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美貌少女。甚至她的身量还有点单薄。
那种威压也消失了。
离锋动了动唇，还是没有将疑惑问出口。
李天风却问：“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五方城？”
她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天空上翻滚的乌云、城墙上窜起的火光……还有那哀嚎声，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个像是小山丘一样的不明球体缓慢胀大，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周围一切。
李天风不禁笑起来。
“原来就是这么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