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真的很爱你
这夜, 沈芷宁放下了手中的笔,轻揉着手腕。
在旁伺候的云珠见着,忙上前替沈芷宁自个儿揉着,边捏边揉道:“小姐歇会儿吧, 近日来已抄了不少佛经, 这些也够用了。”
沈芷宁未说话, 整个人似都有些木楞,转过头看向云珠, 视线掠过蜡烛时,却不自觉用袖子遮挡了下眼睛,轻问道:“为何烛火还是这般亮?”
云珠心中一阵苦涩, 这段时日下来,姑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每每在外那都是一片和善坚强,可她们日夜在身旁伺候的, 怎么听不到半夜压抑的哭声。
这烛火的光亮与以前一样, 偏生哭了这大半个月, 眼睛都已见不得这亮光了。
云珠压下喉间的酸涩,扯着笑容道:“是太亮了些, 奴婢换个灯罩来便好了。”
说着, 便出去拿了个灯罩,换好后, 又将原灯罩拿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 面容却是一片焦急与慌张:“小姐,小姐。”
边说,边还往外瞧了几眼。
沈芷宁抬眼见云珠神色:“怎么了?”
“是明瑟馆的小厮过来了, 是之前伺候过秦公子的,说,”云珠犹豫着,而见小姐听到‘秦公子’三字立即起身,便赶紧将话说完了,“说有人在明瑟馆等着姑娘,姑娘——”
云珠的话未说完,沈芷宁已提裙跑了出去。
秦北霄站在明瑟馆的槐树下,此间虽昏暗,但今夜月朗风清,可见缓缓落下的槐树叶,还有衣袂微起。
明瑟馆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及近,踩在铺满槐树叶的地上,沙沙簌簌,秦北霄立即转身,只见沈芷宁已站在不远处,未再过来。
他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容与神色。
从京都到吴州,他一路赶过来,在路上想好要问要说的许多话,突然之间感受到她与他这样的生疏,所有的话似乎都堵在喉咙间,一句也说不出口。
“阿宁。”秦北霄唤了她,又顿了顿,小心笨拙道:“……我听萧烨泽说,先生去世了。杨建中的人回京报信,说是安阳侯府的护卫干的这事,我觉得不是,定还有他人在谋划。”
不远处的女孩,在昏暗之中孤零零地站着,沉默,许久之后,带些许鼻音的声音轻微传来:“我也这么觉得。”
“你生病了?”秦北霄听她声音的异样,立即道。
“我未生病。”她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会儿才回道,这回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聊了这两句,秦北霄虽不知道为何沈芷宁要离他这么远,但未感受到她对他的排斥,方才一直悬在空中的心缓缓放了下来,他上前了两步:“我会与杨建中说此事,人逝已成事实,你莫要过于伤神伤身。”
他说完,见不远处的女孩在他上前那两步时、又退了两步,与他更远了,秦北霄的眼底暗沉一片。
“你莫要再过来了。”她的声音似乎又恢复到了刚开始的那种鼻音。
秦北霄沉着气,却哑着嗓子道:“为何不过来?这才多久未见,你与我怎么生疏至此?”
她不说话,唯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秦北霄的嗓音更哑:“我过来之前,萧烨泽还与我说了另一件事,他说,你要与顾三定亲,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混了,这等事也拿来胡说——”
“他并非胡说。”阿宁这回的声音很清晰。
秦北霄盯着昏暗中熟悉的身形,心口那处地方随着她接下来的话,一阵接着一阵抽痛,痛得他头皮发麻。
“他并非胡说。”她又说了一遍,“我是要与顾熙载定亲了,这是沈家的想法、也是我的意愿。之前与你定下承诺,是我太过幼稚,我向你道歉,秦北霄,我如今后悔了,以前我与你说过的话、就当做不作数吧,以后我与你,也莫要再联系了。”
莫要再联系。
秦北霄脑子是嗡嗡的响,缓过那些疼痛,他慢声道:“阿宁,我知你什么样的人。我与你之间的承诺,就算你再轻率、也不会像那日一样回应承诺于我。李先生的去世,是不是给你带来什么麻烦了,你将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不要……不要与我说莫要再联系。”
沈芷宁沉默了,在秦北霄又想说什么时,她开口道:“我与你相处未多久,十年都未能见人心,你又怎知我到底怎么想的。”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莫要将我想得太好,我当初救你,说的什么不能见死不救,都是骗你的。我是听了祖母与大伯说话,说你京都秦家出身,那秦家又是世家门阀,可比我们沈家要有气派多了,我想着救你、以后你有身份地位了也能念着我,能给我带来好处罢了。”
“我不在乎,”秦北霄直接接着沈芷宁的话,声音坚定认真,“我不在乎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更不在乎你是不是看重我的家世,我的身份与地位,我什么都无所谓。阿宁,你要什么好处,尽管来拿,我有的都给你。”
只要你别说那句话。
千万别说,阿宁。
“我不爱你。”沈芷宁道。
此话落于耳中,秦北霄感觉喉间一阵腥甜。
他竟不知,这几个字会伤人至此。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爱你,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都是谎言。我只是觉得你的家世好,适合我罢了。可现在我与顾家定亲了,这份亲事比起你来说,不是更好吗,人往高处爬,我选择更好的亲事也正常。听说顾熙载相貌堂堂,更是才华横溢,以后便是顾家家主,而秦大公子你,无论哪个方面都及不上他吧。”
秦北霄轻笑出声,抬手用指腹,一点一点,抹去嘴角流下的血迹:“沈芷宁,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槐树底下一片沉寂。
最后,沈芷宁还是嗯了一声:“是,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那看来,我再纠缠于沈五小姐便是挡着沈五小姐的锦绣之路了,”秦北霄的脸浸于黑暗之中,声音淡漠,“顾家挺好,顾熙载不错,沈芷宁,你更比世上最好的刀刃都要厉害。”
“随沈五小姐的愿,以后形同陌路。”
说罢,秦北霄直接往明瑟馆院门走,与沈芷宁擦肩而过时、略停顿了一下,之后,再也未停留。
待秦北霄走了,明瑟馆恢复死寂。
沈芷宁瘫软在地,压抑着哭声,撕心裂肺。
至此,她与秦北霄,是再无可能了。
她说她不爱他,她说秦北霄什么都及不上顾熙载,她将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进行了否定,将她与他之间最真挚的爱毁了,甚至还死命地贬低了他。
那么高傲的他,竟被他喜欢的人贬低不如另一个男子。
他会恨死她的。
没了。
一切都没了。
沈芷宁不知哭了多久,最后无力瘫在了那片槐树叶地上,隐隐约约之间听见云珠叫她的声音,她累得不想回应,她实在太累了。
只觉得所有都是轻飘飘的,而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见到了云珠的绣鞋,听见云珠喊着叫着:“快来人啊,五小姐晕倒了!”
混乱之中,她似乎被人抬回了永寿堂,抬回了熟悉的床榻之间。
可声音更嘈杂了,有祖母与许嬷嬷的声音,还有娘亲焦急的呼唤,她很想说,别担心她了,她会没事的,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可她的喉咙似被堵住了,就算用尽全力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感觉眼角滚烫的泪水流下。
她突然间,好想叫秦北霄回来。
若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她今日应当会扑到他怀里,开心地与他说近日来发生的事,还有指责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为何瘦了?
他确实瘦了,她今日看到了,瘦了许多。
她应当还会搂着他的腰撒娇告诉他,她真的很想他,他的信她每日都要看上许多遍,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
秦北霄肯定会很高兴,她也会很高兴,而不是像今日这样。
沈芷宁想得越多,越是痛苦,最后呜咽出声,心火上涌,径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