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花
“好了, 现在开始你的旅程吧。”
轻灵的少年音响了起来。
温迪已站起身来，让开了座位。
钟离坐上椅子, 问：“什么旅程？”
温迪摸着下巴, 思索着如何介绍这款游戏。
“陪你打游戏然后爱上你的旅程吗？”
声音依旧年轻，淡淡的语调却已然初具沉稳风度，莫名地将空气染上几分焦灼的味道。
温迪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半晌吐出一句：“你也不是那么呆嘛。”
另一边的钟离已戴起耳机，开始了游戏。
白色的小飘浮灵指引着他来到了七天神像-风。
钟离仔细阅读着上面的说明文字, 准确地捕捉到其中关键词——
“时间的千风将要迎来新的故事。”
他想起了这个网吧的名字——
时与千风。
这样明显的巧合，其中必然有什么关联。
他站在风神像面前, 凝望着这座据说形象取材于风之神的镇驻石像。
神明张开了羽翼, 双手托举着一颗玻璃球。
蓝天白云之下, 金发的旅者伸出手来, 触碰在石像基柱的金色边缘上。
刹那间，石像周身亮起一圈翠绿的光芒。
风神双捧着的球形亮起一抹翠色，化为元素印记，飘入他的身体。
而后，空中苍青色巨龙在他的头顶飞过——
他看见了与巨龙谈话的家伙。
绿色的帽子、飘扬的小辫子，这身装扮，明明就……
和那天在校园里初次见到的温迪一样。
然而，在那张堪称可爱的面孔上，翠绿眼眸里却一派不可逼视的凛然气息。
身边的风，甚至感觉快要把旅行者吹走。
钟离回过头来。
温迪正侧身站在旁边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眼神, 眨了眨眼, 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在白日天光下, 那明亮的笑容如此具有冲击性, 与刚刚屏幕上的那一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钟离沉吟片刻，回过头去继续做游戏任务。
兔耳朵的红色少女说：“愿风神护佑你，陌生人！你不是蒙德市民吧？那么，请说明自己的身份。”
“你好，我是巴巴托斯的狗。”
“…听着不像是本地人的名字。”
钟离握着鼠标的手停住了。
这奇怪的名字……
他只能庆幸主角没有配音，如果念出来，那就不止是文字上的视觉冲击了。
但旁边的温迪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钟离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玩游戏。
不知不觉地玩了许久后，钟离关掉了游戏，语重心长地说：“适当游戏有益身心健康，我们应该适当控制游戏时间……”
温迪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做到，我们回去吧。”
他关掉了自己的电脑，站起身，刚刚走到门口，钟离伸过手来，牵过了他的手。
温迪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愣了一下，歪着头问：“你是怕我跑了吗？”
钟离往前走去，语调平静：“毕竟你的监护人不负责任。”
“就这么关心我？”
“关心同学是很正常的事情。”
“哦~”
钟离听到对方拖长的尾音，理所当然地说：“你成日沉迷游戏，跟个无良青少年似的，我得看着一点。”
温迪故作惊讶地问：“诶？刚刚是谁更无良的？”
钟离脚步略微微停顿，叹了口气：“是你长得太可爱了。”
温迪轻笑一声：“一般情况下，觉得一个人可爱就是喜欢的开始。”
钟离沉默片刻：“颇有道理，但我觉得……你不是人。”
“很敏锐嘛，那么——你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温迪来到音乐教室，取来了一把小提琴。
琴板上琥珀红的木色衬着少年素白的手。
音符在他的指尖翻飞，逐渐成调，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起来。
温迪娓娓道来：“我是个吟游诗人，会弹琴唱歌，演奏歌谣，但是我最擅长的乐器不是小提琴，而是里拉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的琴声可以与星海共鸣，可以将冰雪吹散，可以和巨龙交谈。”
钟离想到在游戏里见过“温迪”与风魔龙对话的场景，问：“那我呢？”
“你嘛——是一块顽石，我对着你弹了千年的琴，然后你被我的琴声撼动，在顽石里开出了花朵，就是我头上这朵啦！”
钟离有些不解地抬起眼眸，见温迪头上没有花。
却接着想起，他第一眼见到温迪的时候，对方的头上的确是有花朵的……
钟离明白了。
这是在暗示他该送花了。
钟离转过身，找到植物老师的花田，折来了一枝百合花。
那是一朵与塞西莉亚花很相似的花，拥有纯白的花瓣和绿色的叶。
微风送来花香，在校园里流转。
温迪含笑接过来那支花，说：“多亏你找得到。”
钟离颔首：“确是花了一番工夫寻觅。”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哪里来的捣蛋鬼？敢来偷我的花！”
温迪忙说：“我们快跑！”
钟离听到风声和身后的脚步声，不得不快步跟上。
风中传来百合花的香味。
钟离有些不太习惯，但好像这样生动有趣的行径，才算得上真正的校园生活吧？
过了许久，温迪停下脚步，说：“应该没有追上来。”
钟离忽然问：“刚刚你的意思是——我们本来就认识吗？”
“认识……有两千多年吧。”温迪怀念地长叹了一声，继续说，“我们本就是彼此唯一的恋人了。”
钟离若有所思地问：“前世的恋人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
钟离不置可否：“这种说法，真是诗人的浪漫。”
温迪继续说：“我给你说过的那个石头叫摩拉克斯，是个古板的死脑筋，他以前还觉得我的诗歌不够风雅，不让我念……”
钟离不由陷入了沉默。
他感觉自己像是到了理性的光辉无法照耀到的角落，一切变得失去控制。
虽然在网吧打游戏、上课被点名的这种日子本来也谈不上理性，但至少是拥有切实的存在感，可以解释为娱乐放松的活动。
然而，这种无法寻到的记忆却让他无端地烦躁起来。
过了许久，钟离评价道：“这石头太过于冷淡古板，如果是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
温迪停住了话头，疑惑地望着钟离。
高挑的年轻人站在花坛前，棕黑色发丝在微风里轻轻飘扬，面上神情一派真挚，金色眼眸里不惨一丝杂质。
他缓缓开口道：“我第一天就能听懂你的歌曲，我会为你喝彩，献上你要的花……你如此多才多艺，风雅善谈，他却不让你吟诗，实在是不懂风雅……”
温迪听着这奇怪的说辞，老爷子到底记起来没有？
钟离再接再厉地说：“如果你是神明，一定是一位温柔爱人的神明。”
温迪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被说自由散漫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夸奖让他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咳咳，老爷子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觉得我马上可以回去当一个劳模员工了……”
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心理，温迪不吝惜地夸奖地说：“摩拉克斯的贤明善战也是众所周知。”
钟离却说：“并没有——他只是一个活得比较久的普通石头而已，不足为奇。”
温迪心下有些诧异，继续述说：“事情是这样的……”
钟离听罢，却有些不乐意地说：“你不要美化他。”
“唔……”
“且听前面的描述，都会认为这是个无心无欲的石头吧？可他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呢？”
“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够勇敢，不敢承认心中所爱，尚且需要风的指引。”
“诶？”
“没有人要求他把你带回去，承认吧，他早就心怀不轨。”
温迪闻言，像是很诧异地张大了口，惊声说：“原来是这样的吗？”
钟离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也不会说话，你听我说话，是不是更好听一些？”
“……”
“嗯，所以不要想他了。”
温迪沉默半晌，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较劲的味道，不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到了在教学楼前。
“温迪，我们去上课吧。”钟离端详着课表，正色说，“下一节是舞蹈课，教室有点远，大家都出发了。”
“好吧，你带我去。”
“稍等，把花给我。”
温迪不明其意将花递了回去，说：“诶，你还要要回去吗？”
钟离不答，携着那支白色的花走入了教室，在温迪的座位前停下，而后缓缓地将花朵插在了桌面上的笔筒里。
这一套行动下来，落单的几个同学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钟离却浑然不觉，好像很理所当然一般。
舞蹈教室里。
老师是一位仪态优雅的贵妇，她拿着一把红色花纹的白色折扇，轻轻启唇：“请大家好好地看着我。”
大家纷纷凝神屏息，细细观看，跟着拿起旁边的道具扇，练习起了动作。
钟离有些犹豫地拿起扇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迪。
温迪进入状态很快。
轻便的形体服装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身姿。
他缓缓缓地抬起手臂，乌黑的发丝随着动作飘舞，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光彩。
因为站得稍远，看不太清，钟离已经可以想象那双眼眸里亮晶晶的光彩……
“钟离，专心练习。”
舞蹈老师停留在他的面前，提醒说道。
钟离微微低下了头。
舞蹈老师语重心长地说：“看一百遍帅哥也不是你的，你多看着我这个动作，学会了它就是你的了。”
“……”
饶是钟离再迟钝，也明显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紧接着，快活的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