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巴巴托斯自重
当可以触及的实物忽然从怀中离去时, 摩拉克斯有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虽然令他意外的是,那阵迷离的触感似乎依然停留在身边。
诗人跳脱的言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前一刻还说着“你可是最古老的七神”,下一刻又变成“像个懵懂少年”。
这前后不一的说法, 到底是出于什么奇怪的逻辑?
摩拉克斯无法理解。
回到洞天后, 他便踏入了仙家温泉里。
温凉的泉水浸透着肌肤, 令他稍微平静下来。
但是望向面前的泉水时……
水中倒映出棕发的颜色。
恍然间, 那灵动的声音似乎再度在耳畔响起。
“你的头发……在抚上的瞬间, 我确认它依然是柔软的。”
“像这样流泻而下,像棕色的泉水。”
摩拉克斯轻轻一叹, 将双臂撑在石阶上, 历来沉静如水的面容上带着罕见的迷惘之色。
半晌, 他突然意识到,此番回来还未通知侍从,要换的衣服尚未取来,于是用神识开始传唤壶灵。
想到别的事物后,他渐渐地摒弃了杂念,开始静心思考一些璃月的问题。
首先是户籍制度的推广, 本来他接受到的汇报是一切行之有效,没想到那些政令落实在下层,能钻空子的地方太多,腐烂渐行, 甚至有向上反噬的倾向。
故而首要事务是应当派遣专人完善,加强户籍的监督。同时需要提高一些最低日薪的规定, 还包括工作时长、工作内容、对待工人的态度……
再者对于周边的难民, 也应当宽仁以待, 譬如战败魔神的子民, 若愿归顺,也应一同庇护。
与此同时,须加强对商界的巡查,对经营科目多加明察暗访。
至于月海亭那边,成天摆着个架子,实在不够亲民,也应该对百姓更开放一些。还有千岩军赌博成风,也需大力整改一番……
也许是思考得太过投入,摩拉克斯还没有发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待到他抬起头的时候,翠衫少年正站在屏风旁边,手里端着一堆衣物,朝他望了过来。
温迪看到面前场景,第一反应是呆住。
青年坐卧于池水中,如瀑的棕色长发软软地垂落在他的肩头上。
不同于初见时身披肩甲带来的冷淡疏离感,此刻,那宽大的双肩传达出一种包容万象的柔和。
顺着颈而下,水雾间若隐若现是的是他裸露的身躯,显现出光滑挺直的脊背,线条分明的锁骨,隐隐可见胸腔上肌理分明,胸口微微起伏。
像是早晨刚睁眼还未完全清醒的模样,不会满口政事理论,褪去了一切古井无波的沉稳,呈现出一种全新的鲜活色彩。
而且远远可见,那腰线如此纤细,令他整个人显得颇为清瘦,让人联想起羽毛一般的柔软。
不再是高山幽谷之磐岩,而带着一股接近于人的魅力。
当两道目光交错时——
金色瞳孔里似乎有着一阵看不清的迷雾,眉毛舒展开来,眼影沾染着淡淡的水光,分明本是龙眉凤目,却因那抹杏色,格外显得温和迷人。
而灵动的翠色双眸里并不掩藏欣悦之意。
温和的热气蒸腾而上,水滴滴答声与流水潺潺声间杂其间,一股奇异的气氛弥漫开来。
温迪忽然开口:“我听说过一个仙女的故事,从前有个仙女在池边洗浴,然后有个书生拿走了她的衣服……”
话还没说完,那双金色眼眸里猛地亮起一片光芒。
整个室内皆笼罩在炫目的金色之下。
刺目的金色,并非向来的暖意,而是久久不见的凛然寒意,令人不敢逼视。
巨大的岩脊猛然从天降下,出自于岩之神积攒多年的威压。
温迪被这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飘然退去。
只见岩脊稳稳地落在地上,深深地砸入地面。
温迪却很快发现,这岩脊丝毫没有伤到他,只是隔开了视线而已,不由松了口气,把衣服放下,转身走开了。
摩拉克斯看着面前的岩石障壁,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堂堂武神就拿神力干这种事么?
更奇怪的,他站起身来,发现衣服里缺了一件外套,也不知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他勉强套上衣服,拿过毛巾开始擦起了头发。
身边若有一阵清风微拂,棕发上的水迹渐渐干涸。
岩脊只是隔开了人,并没有将空间完全封堵。
那些风……
“如果你感受到身旁有风起,是远方的神明亲吻你。”
熟悉的声音响起。
摩拉克斯一怔,不由抓紧了手里的毛巾。
他原以为自己已习惯诗人一贯不着调的言辞,此刻却再度有些心神不宁。
良久,他披散着发,穿着两层薄衫,漫步走出门外。
温迪站在门口,微笑着说:“我为你穿啊。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喔。”
摩拉克斯听到这明显讨好的话,不由面露诧异。
温迪却忽地摇了摇头,说:“你这样不行的,你要淡然处之,这样对方才会觉得你理应这样被服侍。”
摩拉克斯若有所思,所以之前就是这样故意设计他的吗?
温迪已开始为他套起了外套。
那双纤细的手仔细地整理着领口,扣紧了扣子,穿的时候确实并没有多熟练,指尖和碎发若有若无地扫过去时,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诗人明亮的眼眸里忽然带上一抹笑意,而后在系上腰带时,手流连在腰间,稍微用力一捏。
摩拉克斯不由轻哼一声。
诗人赞叹:“这声音真好听。”
摩拉克斯沉声道:“巴巴托斯,自重。”
温迪睁大了翠绿的眼眸,眼神里一片无辜:“我一阵风能怎么重呢?我又不是石头。”
摩拉克斯这话被堵的没话可说。
“何况,我真的已经很克制了。”
在耳边说过这一句话,温迪转身走了。
摩拉克斯不由扶额,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之前他帮忙穿衣服也没有这般感受吧?
怎么看起来无论如何温迪都很享受呢?
明明说是给他帮忙,到底是谁更惬意啊?
如果说一开始他觉得这只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现在显然认为这是最为艰难的考验了。
摩拉克斯不由叹了口气,艰难地甩开杂念,回到房间继续工作。
夜色渐渐深了。
他放下纸笔,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身旁没有吵闹声,也没有风声,他走到隔壁房间看一眼,也是空荡荡的。
待到走出门一看——
温迪正在石头上坐着,手撑着下巴,翠绿的双眸半睁半闭,本来很灵动的色彩却在此刻显得有些孤寂。
摩拉克斯忍不住问:“你呆在此处,是有何意?”
“我来学习下怎么成为一个石头,可以更重一点。”
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可这描述听起来又让人忍俊不禁,但摩拉克斯仔细品味之下,又感觉话里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像是在赌气似的。
他觉得对方的行为不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贯相处下来,如果哪里不太对劲,明明不是他的问题,但问题又会不知不觉地回到他身上来。
而且再怎么说,总归不能让温迪一直呆在这里,孤身一人风餐露宿。
半晌,摩拉克斯缓声道:“是我言辞过重。”
温迪抬起眼眸,却问:“你有没有什么诚意?”
虽是质疑的语气,但应和着少年清凌凌的音色,不仅不会让人反感,甚至还会让人不自觉地循着话里的意味思考。
摩拉克斯有些为难。
如何展现诚意,是他没有预料过的要求。
但是稍微想想之前相处温迪的要求,他大概明白了——
摩拉克斯再度伸出双臂,将对方抱了起来。
温迪轻声地笑了,安静地倚靠着坚实的怀抱,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暖的气息。
摩拉克斯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他抱着少年走回自己的房间,将对方轻轻地放下来,开口说:“你……”
“不想动啦,就在这里睡一觉吧。”温迪懒洋洋地说着,似乎真的不准备动弹。
摩拉克斯很无奈,但是作为温少爷自适应的答应,还是帮对方脱掉了外衫。
夜色已深了许久。
一股疲惫袭上身来,摩拉克斯闭上了双眸,躺在床上。
然而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一些,心里隐约觉得更大的考验似乎即将来临。
果不其然,少年灵动的声音响起:“唔,老爷子,我的花呢。”
摩拉克斯闻言轻轻一叹,睁开双眼,只见少年趴在他的耳边轻声絮语,一股热气已喷在了耳朵上。
近在咫尺的翠绿色眼眸亮晶晶的,是一片纯粹期待的目光。
摩拉克斯回想着那个近乎荒唐的要求,想着这次他应该去找一本蒙德摘星崖的地图。
温迪看他不回答,不满地挑起眉毛说:“你不会赖账吧?”
摩拉克斯轻轻按住对方的肩膀。
那肩膀微微耸起,满不在乎地继续靠了过来。
四目相对——
翠色眼眸里流光微转,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千奇百怪的主意。
摩拉克斯感觉到两人间距离的迫近,不由想起了一些回忆,瞬间产生一种事态即将失控的预感。
如果风神想要什么而得不到的话,将不计一切手段,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真是个危险的信号。
摩拉克斯终于开口:“再等几日,有些后续的收尾工作……”
温迪有些纳闷地问:“为什么还有工作?”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这是在嫌弃他的工作效率太低吗?
不知道蒙德什么情况,这样放之不管真的可以吗?
他重新预估了一下进度,说:“三日。”
“真的哦?”
“信不过我契约之神?”
“信。”诗人的脸上再度扬起笑容。
这声快速的肯定令摩拉克斯心情稍微缓和。
而诗人面上的笑容也仿佛预兆着一种安稳的平静。
摩拉克斯终于舒展着身体,微笑着轻声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