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岩尘游记
一阵风袭来, 无形的风场隔开了外界。
场间只剩下两位。
这番场景,已不是钟离第一次所见。
上一次,风神喝醉了,就在他身旁倒下。
而这次, 风神尚且清醒, 周围数缕翠色流风环绕。
“至于到什么时候, 按照我们的时间而论, 我想至少是……一千年吧。”风神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而后缓声祝福道,“愿风神护佑你。”
这熟悉的话, 回应着方才信徒的絮语。
但……
为什么是对他而不是对真正的信徒呢?
钟离忽然想起了那个因戏弄之心而产生的祷告。
在那一闪念间, 他回想起了那个拥抱。
所以, 这是风神的回应?
在风场隔开外界之后,风神已是完全成型的神之装束。
那扇纯白色羽翼如此宽广,如此美丽。
轻盈柔软的羽毛,纯白如梦,却也是强劲有力的。
那羽翼,可以庇佑世人, 也可以将他紧紧地裹住。
而那残缺的白色布条包裹着少年纯白的身躯,纵使肌肤外露,也纯然一派空灵而圣洁的美感。
在纯粹的白色之外,风神的胸口挂着一颗闪耀的绿色宝石, 与眼眸的颜色如出一辙。
此刻,新生的绿色与纯粹的白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自由之风, 再度来到他的面前。
所以——
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第一次风神提出要求被拒绝吗?
甚至称得上精心布局了。
精心准备的礼物, 根本不重样, 动人心弦的诗歌, 仿佛近在耳畔,更不必提这隔绝他人的风场和洁白的羽翼……
这样的风神,真的会有人拒绝他的要求吗?
钟离抬起头,望向风神头上那朵纯白色塞西莉亚花。
风神也曾经为他戴上过琉璃百合,这样看起来,好像根本算不上无礼的要求吧?
只是神明发间的饰品罢了……
钟离叹息一声,终于开口:“待到此间事了……”
温迪灿烂地笑起来:“你答应了哦!”
钟离伸出双臂,拥住面前神明的身躯,缓缓道:“我将虔诚为您奉上。”
话虽虔诚,但那双黄金般的眼瞳里带着一股温柔的笑意,完全只是为了满足对方的愿望罢了。
待到风场散开的时候,周围空气皆焕然一新。
海风腥咸的气味,也全数散去。
钟离轻叹:“这就去除了味道……不得不说,风神回应的速度很快啊。”
“当然!”温迪已化为少年诗人的模样,翠绿双眸里闪耀着得意的神色,微笑着说,“风神也是偶尔会做正事的哦。”
钟离摇了摇头,对这个“正事”说不太赞同。
但是他渐渐地想到一些问题。
且不提……这个离谱的要求,他到底怎么答应下来的。
只需要想想以前,甘雨在接过风神的大堆文书时,尚且不知道其身份,而后脸红地跑开时,只需要一束清心和一个微笑。
而魈至今还被吟诗纵酒真君蒙在鼓里。
再面对雷神的影武者时,风神也不过是递上甜品与美酒,把对方激怒后便到处躲藏,根本不和对方交手。
风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随性自由地来去。
可这次、居然——
风神不仅使用神力,隔绝风场,还变幻成那般模样……
真的需要下这样的本钱吗?
钟离感觉到,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他漫无目的地走向前方。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鞭子落下的声音,与之伴随的还有少年的哀求声。
钟离凝神一看。
却是那瘦小的王和顺单膝跪在地面上,正被一个监工用力鞭打。
本就不新的衣衫被鞭子打破后,少年瘦弱的躯体上露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钟离快步上前,拦在那监工面前,沉声道:“住手!”
“你以为你是谁?敢拦我?”监工脸色凶狠,将鞭子扬下来。
那鞭子高高地落下,砸在灰衣少年身上。
旁边的码头工人屏息以待,然而令他们惊讶的是——
鞭子仿佛遇到了无可抵挡的山岩,就此断成两截。
钟离沉声问:“你因何如此苛待他?”
监工拿着那断成两半的鞭子,感觉遇到了个硬点子,但发现对方没采取下一步行动,便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他干活干得不好呗!”
钟离强调:“契约上没有这项内容。”
监工嗤笑:“天天契约契约,你以为你是契约之神啊?”
钟离一怔,坚持讲理:“不可随意打骂人。”
“这可是管理属下的方法!如果不是靠钱某,这小子早就已经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角落了。”钱老板缓步走了过来,带着怜悯和不屑的目光,望着他问,“你小子管过人吗?懂什么叫御下之道吗?”
王和顺忽然开口说:“钟兄,不用管我……”
钟离叹息一声,将那瘦小少年扶起来。
王和顺轻声说:“我还有工作……”
“你身体不好,让我来。”钟离断然说道,然后将王和顺交给旁边的工人,径自离去了。
钱老板摇了摇头:“榆木脑袋。”
钟离卸货归来后,王和顺身上已被白布包扎了一部分,正躺在破旧的小床上。
钟离关切地问:“可上过药?”
王和顺艰难地摇了摇头。
钟离略作思忖,说:“我去寻找药材。”
“去上山采药,太耽误时间了。”
一个灵动的声音响起。
钟离回过头来,看到温迪站在门口,走过去问:“你有什么办法?”
“看这!”温迪说着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灰色束口袋。
钟离一怔,瞧那袋子沉甸甸的,问:“摩拉?”
温迪点了点头。
钟离问:“从何处得来?”
话未说完,温迪忽然俯身向前,压低声音:“嘘……可不要说出来哦!”
钟离霎时明了,此乃不义之财。
温迪简单地说:“事急从权。”
钟离沉默,但是不得不承认,温迪的解决方法颇有效率。
温迪早已拿着钱袋子,往外面走去。
钟离只好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到了大街上一家药店旁。
温迪向大夫交代了病人的伤势,得到了一堆膏药。
回到码头后,钟离耐心地为王和顺贴上了膏药。
王和顺感受到身体舒服许多,轻轻开口:“谢谢钟兄,愿风神护佑你。”而后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眸。
钟离闻言轻轻一叹。
但在脑海里,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一幕。
那洁白的羽翼,如此温柔地拥住他。
无论是神装的风神,还是曾经小小的风精灵,其实都是非常罕见的形态。
钟离不由怀疑,当初温迪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给他设套?
“怎么了?我虔诚的信徒。”
温迪双手搭在钟离的肩膀上,灵动的翠绿眼眸望了过来。
这话一语双关,不知道在问躺着的风神信徒,还是另有所指。
钟离微微沉吟,忍不住说:“按照现行法令……”
温迪不敢置信地说:“老爷子,你不会想拿你们璃月的严酷刑法来对付我吧?”
“哪有那么可怕,盗窃罪也只是关押一阵子而已。”
“唔……你是从犯。”
“我并没有赞同你。”
“你有能力制止我,但你没这么做,你默许了事情的发生。”
钟离听闻这一针见血的言辞,顿时无言以对。
温迪轻哼一声:“想让我就范的话,除非你跟我一起蹲监狱。”
钟离叹息:“我当然知道关不住你——但转而一想,如果真的有这般好心人帮忙,那种局面……”
温迪抢白道:“这是紧急状态下的意外行为,而且根本不该是官兵管的事情。就是因为你们管太多了,事情越堆越多,然后大家都不愿意做咯——其实嘛,都根本不是必要的事务。”
钟离沉默地听了半晌,颇为不满地问:“什么叫不必要的事?对风神来说,必要的事不就是喝酒吗?
温迪叹了口气,抱怨道:“你可别说,我已经两天没喝酒了!我记得你可是答应过给我酒的。”
钟离无奈地问:“不是你要这样玩吗?”
“我以为,我们赚到的摩拉至少能买一瓶酒吧。”
钟离若有所思:“所以……是怪璃月薪资太低了吗?”
温迪耸了耸肩:“我并没有意见,反正只是体验一下——但是他们会过的很辛苦吧。”
这句话倒是说到钟离心坎里去了。
这座巨大的城市如此繁华,但那瘦小的少年却如此凄苦。
纵然他现在能救下这一个王和顺,还有无数个……
这样底层人民的苦难,在他没有见到之前,到底忽略了多少呢?
本以为打败魔神之后,一切就走上了正轨,但真实的情况好像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乐观。
如果真的以子民的幸福为目标,那么他做的还远远不够啊……
温迪继续侃侃而谈:“反正——如果我事后有钱补给老板,老板不再追究,事情就该这么揭过去啦!而且这笔钱本来就应该由岩王爷出,用来救治百姓。但就是因为你没有出,如果有好心人——比如好心的我出了,你们应该给我颁发奖励!而不是想着把英雄关入牢笼!”
钟离听了这弯弯绕绕的一段话,不由愣住。
明明是温迪做出践踏法律的不道德行为,为何需要给他颁奖?这就是蒙德人自由的思想吗?
温迪解释道:“我不是在问你要钱喔。而且他来钱的路子本来就不正当嘛,这就算是让我把钱转交给工人咯。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应该叫做特殊状态下财富的正常流通?”
钟离点评:“歪理邪说。”
温迪总结:“反正——如果直接受到损失的人没有上诉,你们就不需要管。”
钟离淡淡道:“当然,以你的能力对付一个凡人绰绰有余。”
温迪连忙澄清:“我遵循与你的约定,不会对凡人使用任何神力。”
钟离反问:“你这般伶牙俐齿,随便说几句好话就可摆平对方,还需要神力?”
温迪耸了耸肩,惋惜地说:“毕竟不是所有人的意志坚如磐石。”
钟离沉思。
客观看来,强权压制是无法杜绝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温迪这种行为的合理性,但毕竟温迪的出发点还算好。
不过,自由之神钻研空子的精神是真的强韧。
在这种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法令制度,应该不容易被破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