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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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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黄一冬的农田,经春风一吹,嫩绿的野草争先冒头,连成翠泱泱的一片,周边随处可见破落的院落与颓圮的农舍,久经未住,东倒西斜,掉落的墙皮缝隙里甚至冒出几根野草,在风中摇头摆脑,更显人迹杳无。

    去往胡家的田埂显然被清理过,地面上甚至还留下一些清晰的辙痕,应是这两天胡家收拾屋舍操办婚事外出采买运货车辆留下的。

    盛燕坐着齐璟雇来的马车,由杨大成带路,花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到了胡家。

    一下车,早就候在门口的胡阿伯和胡妞儿便一脸喜气的迎了上来。

    大约是因为办喜事,胡阿伯今天穿了身藏蓝色福纹粗葛长衫,虽然身形依旧消瘦,但精气神儿十分不错,一直笑嘻嘻的。

    盛燕视线从胡阿伯身上移到旁边的胡妞儿身上,作为新嫁娘的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绫褂绫裤,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用红绳扎着粗辫垂在颈侧,垂眸颔首,薄面含羞。

    “今日大喜啊,新娘子,不过你今日不会就穿这身桃红衣裳吧?”

    盛燕笑着跟胡妞儿打招呼,毕竟古人成婚一般都是穿大红色。

    “盛小姐休得打笑我,我的嫁衣裳都放在屋里咧,等会儿拜堂前就去换。”

    盛燕只是随口一提,听到这话又是一笑,“胡姑娘真是心灵手巧,这么两天时间,就赶出了一套新嫁衣。”

    “哪是我赶制的嫁衣呀,”胡妞儿快速看一眼对面站着的齐璟,低下头,“说来还得多谢齐公子,提前为我准备了嫁衣。”

    竟是齐璟这厮给胡妞儿准备的嫁衣?

    盛燕讶异扭头,却见齐璟正被阿宋扶着,站在自己旁边不远处,面上无甚表情。

    “是啊,真的要多谢齐公子,不仅派绣娘为大成妞儿准备了喜服,还特意派了人来帮我们操持准备婚事,不然老朽就是拆了这身老骨头,也给不了两个孩子一场这样体面的婚事呀。”

    胡阿伯说着动情,招呼女儿和杨大成过来一齐给齐璟鞠躬谢礼,一直面无表情的齐璟终于上前两步,抬手将弯腰的胡阿伯扶起来。

    “阿伯,不必客气,我们既然在此遇见便是有缘,我也只不过是做些举手之劳的便宜事罢了,您不必太过挂怀,小心伤身。”

    “哎哎,好好好,”抬起头的胡阿伯一边掖着自己发红的眼角,一边笑道,“是小老儿唐突让各位见笑了。”

    盛燕有意活跃气氛,上前两步笑道,“您这说的什么话呀,今儿可是大喜,可不兴说这些有的没的,您要是真想流眼泪呀,就等一会儿嫁女儿喝女儿女婿敬的长辈茶时再哭。”

    这一席俏皮话,逗得众人破涕为笑,杨大成更是急着表忠心,“嫁女儿也不用哭,我是上门女婿,以后就住家里孝敬您。”

    都是见着长大知根知底的孩子,胡阿伯对杨大成的人品自然放心,要不然也不会将仅有的小女儿托付给他。

    牢牢握住杨大成搀扶的手,胡阿伯牢牢说了几个好字,方才放手。

    因着时候已经不早了,几人在门口简单寒暄一番,便相跟着进屋了。胡妞儿要去房里梳妆换衣,阿宋自告奋勇跟过去帮忙。

    胡阿伯在堂屋里招呼齐璟喝茶,杨大成也去换衣做准备了,盛燕闲着无事坐不住,便起身四处逛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胡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里里外外一个院子围了五间房,最中间一间是待客的堂屋,东厢房是家主夫妇居住,也是胡阿伯如今居所,西厢房的两间分别给家里的儿子女儿住,如今胡妞儿杨大成各住一间。

    靠东还有一间屋,是厨房,里面设了锅灶,堆了木柴,此时正一大帮人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噼里啪啦的热油翻滚声,伴随着黑色烟囱中冒出的饭菜香气,升入袅袅天际。

    盛燕从厨房出来,踱步到对面,看稻草摆设这儿之前应该是个鸡圈,周边栅栏完好,只是里面空荡荡的。鸡圈旁是棵枣树,枝干粗壮,林叶繁密,其间坠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果子。

    盛燕往上一跳,从这棵大难不死的枣树上拽下两颗微微泛红的青枣,在衣襟上随意擦擦,往嘴里“咔嚓”一咬。

    果肉细腻,汁水清甜,嗯,还挺好吃。

    盛燕一边咔嚓咔嚓吃着枣子,一边环视打量胡家,发现漆红的大门是最近新换,几扇窗户新糊了雪白的窗户纸,四周挂着红绸,贴着双喜字,若是细看,那屋顶高高的烟囱、东厢房顶、西厢的屋角,以及自己身后依靠的这个栅栏门,多多少少都有些修补的痕迹。

    再联想起刚刚胡家屋内虽不算繁华但却周全的家居摆设,盛燕心里一思索,渐渐有了个新想法。

    农家婚宴并无大的讲究,胡妞儿和杨大成又是居于一处,更无坐花轿的必要。阿宋扶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娘从西厢房中出来,走到堂屋,与等在这儿的新郎一起拜堂。

    一拜天地之后便是拜高堂,杨大成和胡妞儿一致认为齐璟和盛燕是他们的再造恩人,邀请他们上座受拜,单独坐在上首的胡阿伯也再三邀请,齐璟盛燕无奈,只好从两旁的客椅移到上首,并排坐在胡阿伯身边。

    杨大成与胡妞儿齐首在他们面前跪下,叩首后,再接了茶敬上。

    于二人而言,胡阿伯即是女方父亲,也是男方父亲,更是他们日后要孝敬的爹,自该受这一杯茶。而齐璟和盛燕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自然也受的起这杯茶。

    阿宋十分机灵,刚看情况不对,立马就去厨房新端了几杯清茶过来,此时正好递给两位新人。

    盛燕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坐了上席,受了这一拜,吃完茶后才猛然发现——该给新人回礼了,可她压根没准备!

    头皮发麻,后背沁汗,盛燕努力思考自己今儿出门身上都带了些什么。

    玉佩?

    不行,那是二哥盛沉曦送的贺礼,自己不能拿来滥竽充数,而且刚刚已经送出去了。

    鸳鸯绣帕?

    这是自己准备的贺礼,也已经送出去了。

    袖袋里好像还放了几枚铜钱?

    ——不过给铜钱是不是太寒酸了

    盛燕正心如火燎,琢磨不定,忽见眼前横兀出现两枚红纸包,抬眼一看,却是旁边的齐璟递了过来。

    齐璟另一只手拿着另外两枚红纸包递给两位新人,言简意赅祝福,“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盛燕灵光一现,立即伸手将齐璟的红纸包接过来,有样学样的赠给面前两位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到底是刚拜堂的小新娘,胡妞儿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引得众人嘻嘻一笑,也就此将这茬揭了过去。

    礼毕之后是入席用宴,胡家为今日喜宴花了大功夫,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宴,盛燕齐璟等人一番畅饮,至暮色将至,尽兴方归。

    今日酒席不错,氛围更佳,加上前几日憋的愁绪太过压抑,盛燕便多喝了些,坐马车回到客栈时,已是酡红满面,偏她还不要人搀扶,一个人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所有的理智在门关上后分崩离析,盛燕摇摇摆摆又往前走了几步,终还是在离床一步之遥处功败垂成,“啪嗒”一屁股跌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门扉突然敲响,盛燕迷迷糊糊咕哝:“谁啊?”

    门外阿宋应道,“七小姐,是奴婢阿宋,给您送解酒汤。”

    阿宋——盛燕脑子缓慢转动,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人是谁,可听说对方是要给自己送东西,还是挣扎着起来去开门。

    无奈酒意上头,四肢瘫软,扶着旁边的床沿挣扎了好几次,还是“咚”的一声跌坐在地。

    门外阿宋听见响声心头一跳,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道一声“抱歉”,直接推门闯了进来,第一眼就看见醉倒在床边的盛燕,立即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跑过去将盛燕扶起来。

    将醉了的盛燕扶去床上躺着,阿宋转身出门下楼打了热水上来,又搀扶着盛燕起来靠着床头长杆,给她擦洗手脸。

    温热的水敷到脸上,盛燕沉沦的意识回来三分,微微眯着眼,看着忙进忙出的阿宋。

    挑灯看美人,越看越动人,更何况盛燕此时还是酒醉,眼前的景色更带一层朦胧之美。

    等到阿宋伺候盛燕擦洗完毕,喝醒酒汤时,盛燕的意识已经回来了七八分。

    “多谢你了。”

    盛燕向给自己喂汤的阿宋道谢。

    阿宋手上动作不停,很自然笑道,“七小姐这说的什么话,伺候主子本就是奴婢该做的活,更何况公子今日也醉了,我正好多熬一些解酒汤。”

    盛燕一怔——齐璟也醉了?

    那阿宋之前是不是也想悉心伺候自己这样悉心伺候了齐璟?

    长睫抖了一抖,垂下,掩去心中繁杂情绪。

    “那怎么一样?奴婢伺候主子是本分,但你却不是奴婢呀。”

    盛燕抬头,见阿宋脸上虽微愕但却无多少惊讶,便知这人也是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笑不达眼底,盛燕从阿宋手上端过解酒汤,自己喝着。

    阿宋微微怔然后,竟有些手续无措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七小姐,您知道我是谁了。”

    “是啊,前左相之女么,高门大户,说起来要不是发生了一些意外,你爹的官职比我爹的官还高呢!”

    盛燕说这话时一直盯着阿宋,发现她并不意外的脸上露出些许苦涩,心底也开始微微犯痛。

    是啊,从众人趋之若鹜的天之娇女一夕间跌落至流落风尘的烟花婢子,无论哪个人,也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这一切,究根结底还与齐璟有关。

    将这点令人不悦的心思抛去,盛燕一边喝着解酒汤一边恍似玩笑道。

    “才子配佳人,贵女配龙子,若不是你家发生了变故,现在的安王未婚妻估计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听了这话的阿宋猛然瞪大眼,讶然中似乎还带着几丝畏惧。

    盛燕看她一眼,笑着安慰,“你别怕,我不是说你有抢我未婚夫的意思,只是罢”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一笑,“这嫁入皇宫成了皇子妃,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不说别的,就说齐璟这个人你看他长得是不是还挺人模狗样的,可实际上呐,缺点一数一箩筐”盛燕凑近阿宋,故作神秘地压低声线道,“他呀,吃饭不剔牙,睡觉不洗脚,全年不洗头”

    看着阿宋随着自己的话越瞪越大的眼睛,盛燕得意地翘了翘嘴角,继续添油加醋道,“最重要的啊,他还杀人如麻,最喜欢半夜杀人,然后吸人脑髓,撅人骨头做扇”

    盛燕话还未说完,门忽然被“轰”地一声推开,面色黑沉如水的齐璟站在门外,语气幽幽地道。

    “哦是嘛,本王倒不知自己竟有这么多陋习,不如让本王先尝尝爱妃的脑髓是甜的还是咸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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