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齐璟原本只是为了逗盛燕，随口编造的水里有妖怪，可看盛燕煞白的脸色，似乎也非作假。
“什么妖怪？”
他开口问。
“呜呜，就是吃人的妖怪啊！它抓住我的手了！”
渔船载着盛燕的身体继续前行，盛燕的胳膊却被“抓”在“妖怪”手中，盛燕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胳膊像是一根麻绳，正被两股力剧烈的往两个相反方向互相拉拽。
“唔，好痛”
盛燕咬着牙，整张脸都因撕扯的疼痛变的扭曲。
齐璟眉心一皱，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窘境，举起手中长杆用力往水里一插，长杆陷入淤泥数尺，硬是生生将行进的渔船逼停下来。
“怎么样？”
齐璟松开插入淤泥中的长杆，脚尖点地，直接一个飞跃跳过渔船船篷，来到盛燕身边。
“唔，好多了。”
感到拉扯身体那股力消失，盛燕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随即看到近在迟尺的齐璟，又开始委屈起来。
“呜呜呜，齐璟，我的手还在妖怪手里，我不会被它扯进水里吃掉吧！”
“瞎说，”齐璟将盛燕鬓角汗湿的头发捋到一边，“有我在，不要说妖怪，就是天上神仙，地下阎罗，也带不走你！”
“我倒要来看看，这胆敢在我面前抓你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齐璟顺着盛燕被拖进的右手，往船边迈一步。
下一刻，那“抓”住盛燕手的“妖怪”顿时浮现在齐璟眼前。
原来是这个，齐璟恍然。
“呜呜，怎么样齐璟，抓我手的到底是什么妖怪啊？”
盛燕的恐水症，之前治得差不多了，现在经这么一遭，似乎又要前功尽弃了。
齐璟看着闭着眼，身体往船舱里蜷缩，害怕的不敢往水里看的盛燕，笑道，“有我在，哪有什么妖怪？”
“你等着，我现在就把这抓你手的“妖怪”给你捉上来！”
盛燕的宝石匕首还在水中，齐璟抽出随身携带的骨扇，用力一抖，下一刻，骨扇打开，无数锐利刀片从骨扇顶端冒出。
齐璟以手执扇，对着水中那“抓”住盛燕的“妖怪”左右两挥舞两刀。
盛燕立即感到原先锁住自己手腕的禁锢消失，心下一喜，忙不迭的往回收手。
“我自由了！”
看着自己紧握宝石匕首，仍在滴水的手，盛燕高兴的笑。
齐璟视线落在她那白嫩手指紧紧握住的宝石匕首上，怔了下，随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摇摇头。
明明刚刚都害怕成那般地步了，这丫头居然还死死抓着匕首不放，可见真是个小财迷无误了。
“你就不想知道刚刚到底是何方“妖怪”抓了你？”
“什么妖怪？”
盛燕扭头，她当然想知道！
“就是这个！”
齐璟挑了下眉，长臂从水里轻轻掠过，捞出了几缕黑色丝状物。
“这是什么？”
盛燕疑惑地瞪大眼，看向齐璟指尖那还在往下滴水的黑色丝状物。
“你说这是什么？”
齐璟手指捏着那黑色丝状物，往盛燕面前递了递。
盛燕视线跟着齐璟指尖的黑色丝状物一直移动，然后就看那黑色丝状物停在了自己胸前
盛燕脑中灵光一现，惊道，“这是头发！”
她低头看看齐璟手里拿着的黑丝，再看看自己胸前被河水打湿的黑发，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嘛！
齐璟见她认出了这是何物，将手中不再需要的残发往湖中一甩，点头，“对，刚刚困住你的手让你不能动弹的，就是这些头发。”
居然是头发刚刚缚住了自己的手，那得要有多少头发呀！
盛燕猛地往自己刚刚匕首掉落水中的船边一扑，然后整个人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退。
那水面之下，居然密密麻麻铺了一层又一层的头发，那些头发互相缠绕，盘旋水中，犹如蒲草编织的巨大蒲盘，又如无数蛛丝织就的密麻丝网。
刚刚盛燕正是因为去捞掉进那丝网中的宝石匕首，才被那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的黑发缠住了手。
“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
盛燕惊骇问道。
“恐怕不只是头发。”
齐璟不知何时已去船篷对面取回了长杆，伸进那堆黑发之间，用力一搅。
无数漂浮在水中的黑发顺着长杆力道往旁边飘移，瞬间露出黑发下面掩藏之物。
“是白骨！”
猛一看见那层层叠叠堆积在河底的白骨骷髅，盛燕心间大骇，整个人身体往后一软，瘫坐在船舷上。
齐璟似有所料的点点头。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儿应该是个埋尸地。”
“埋，埋尸地？”
盛燕瞪着三魂不附五体的眼睛看向齐璟，又猛地扭头看向那其余河面下，盖了一层，似海藻般漂浮密密麻麻的黑发。
难道，那些黑发底下，藏着一堆又一堆的骸骨？
盛燕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之前藏风来上饶调查，就说上饶郊区遭遇水灾，又被当地官府苛征杂税，弄得民不聊生，大片农田荒废，无人耕种。这些农田原本主人，佃户，除了一部分逃到外地，其余的要不饥寒交迫而死，要不为了粮食大打出手而亡，那些死去的尸首应该就是被抛在此地。”
“这些尸首白骨因重力自动下沉落入水底堆积，尸身上的黑发却因较轻往上漂浮，互相纠缠，最后浮于水面之下，织成密密麻麻的“毯子”，正好遮挡住了水底白骨，这也就形成了我们如今看到的这一幕。”
盛燕惨白着脸，不敢置信探头瞥一眼水底那露出一角的白骨，又猛的闭眼缩回了头，指着那堆白骨抖着嘴唇道。
“这湖底的白骨难道真的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其余的什么牛羊牲畜？”
“你怎么这般天真？”齐璟看着她冷笑，“你以为，在乱世之下，人与牲畜又有什么区别么？”
盛燕被这面目全非的真相打击的身心俱震，彻底瘫软。
齐璟扫一眼失魂落魄的盛燕，又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撑船的来路，继续道。
“你之前不是还问过，为什么长石镇临水而居，却没有人靠捕鱼为生么？现在看，他们不是不靠，而是不能。”
“这些上饶灾民的尸体，被扔入水里之后顺水而下，停在这两座高山的天然屏障前，被这一线天夹住，不能继续流往下游的长石镇。可尸身白骨虽然不能继续往下游流，但这两处相连的活水却可以。”
“我猜，这湖中本来是有鱼虾的，但是因为人尸腐败了湖水，又或者干脆是那些鱼虾贪食了人尸上残余的血肉，所以才会暴毙，彻底绝亡。”
盛燕听着齐璟的话，后知后觉的想起，刚刚她看了一路湖光山景，好似还真的没在湖里看见半条活鱼。
“没了鱼，自然也就没了打渔人。”齐璟拍拍身旁的船篷，“就我们这捡漏得来的废船，恐怕就是那时的渔夫，荒弃在河岸边的。”
原来这湖竟是一个埋了无数尸体的死水湖，一想到自己现在所乘的这条小船之下数米的地方，正埋葬着无数死尸白骨，盛燕就忍不住背脊发凉，汗毛倒立！
“我们赶紧走吧！别在这儿坟圈上蹦跶了！”
盛燕牙齿发颤，抬头看向齐璟，目光甚至有些祈求。
齐璟甚少看到盛燕如此可怜无措的目光，知道她今天怕是真的吓到了，也点点头。
“这儿是埋尸地，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其他乱子，的确是该早些出发。”
目测着过了山后，离最近的河岸还有一段距离，齐璟也不废话，拿起长杆直接用力划船。
湖下遍布的白骨尸身让撑到湖底的长杆无处着力，水面下漂浮的黑发丝网也掣肘着长杆的每次用力，齐璟索性直接凝力于臂，传臂于腕，催动内力带动长杆划水。
有了外力辅助，盛燕乘坐的小渔船一路快速向前，甚至还比之前要快上几分。
但如此做的弊端也很明显，齐璟的内力消耗极快。
等到成功将小船催驶到附近的岸边停下，齐璟脸上已经开始泛白。
盛燕快速跳上岸，转身扶身后的齐璟。
“嗳，你这么样？”
齐璟额上冒了一层细汗，盛燕拽起自己的袖子，踮着脚尖给他小心擦拭。
“我没事，”齐璟捂住胸口虚弱的道，“就是刚刚催动内力，有些牵扯到旧伤。”
盛燕见他脚步虚浮，又听他说牵扯了旧伤，内心顿时焦急如焚。
“你等等！”
环顾四周看了眼，盛燕小心翼翼的松开齐璟的手，然后跑回船上，将齐璟刚放下的那支长杆拖下了河岸。
齐璟原先还奇怪盛燕把那长杆拖下来干嘛，他们反正已经到了上饶境内，后面也不需要在坐船了。却见下一刻，盛燕掏出自己匕首，在木杆上比划了一段距离，开始挥臂砍木。
之前为了撑船方便用力，齐璟特意挑了一根百年古树的粗壮树枝。所以这时即使盛燕砍的是靠近树梢较细的一侧，也砍得十分吃力。
大约砍了数十下，盛燕小巧的鼻翼已经开始冒出细汗，但那粗壮结实的木杆却只被砍出一个浅浅的切口，还得归功于那把吹毛断发的宝石匕首。
“你砍这个干么？”齐璟挑挑眉走上前，见她不说话，干脆要俯身帮她，“你让开，我来！”
“不用你管！”盛燕忽然扭头呲了齐璟一声，朝旁边抬抬下巴，“你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到一边休息去，我马上就好了。”
齐璟垂眸看眼她那只砍了一点点的木杆，觉得她那句“马上就好了”恐怕不能当真。
不过这一切，恐怕都没她刚刚突然发脾气呲他来的新奇。
齐璟挑挑眉，发觉这小妮子，好像越发不怕他啦。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齐璟索性真的听话走到一边大石块上坐下，静静抱臂看着她能搞出些什么名堂。
盛燕大约又砍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整个人挥舞的手臂都明显迟缓了，才终于砍断了那根木杆。
“来，你试试！”
虚弱却兴奋的拿起那根较短的一人来长的木杆，盛燕走到齐璟面前递给他。
“给我？”
齐璟有些讶异的戳戳自己。
“是啊，不给你难道还要给我？”
盛燕理所当然的拉起齐璟的手，将那木杆塞进他的掌心。
“这儿附近都是石头，最近有树的山林好像都挺远，你就先将就着用这个当拐杖吧？不过，这木杆连船都能推动，没道理给你当个拐杖还不行哦！”
齐璟听着盛燕叽叽喳喳的自说自话，手里摸着熟悉的木杆，嘴角不住往上翘了翘。
原来，她那么费力砍木杆，是在给自己做拐杖啊！
“怎么，行不行啊？”
见他沉默不说话？盛燕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盛燕娇嫩白皙的掌心，还残留着长时间握匕首用力的红痕。
齐璟目光一闪，低下头，将那木杆插到地上，笑着道，“行，当然可以。”
“不过”
“不过什么？”
齐璟看着傻乎乎的盛燕，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不过我现在身体实在虚弱，恐怕还得有劳夫人多多搀扶了。”
得，又来了！
盛燕听见“夫人”两个字，眉心一跳。
“哎呀，行啦，要我扶你就直说！”
盛燕红着脸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肩膀道。
“你就搭这儿吧。”
齐璟看着盛燕瘦削的肩膀，眼角弯了弯，毫不客气的长臂一挥，整个人搭了上去。
盛燕被他一压，整个身体一塌，摇摇晃晃，差点没摔倒，赶紧扭过身，伸臂抱住他的腰。
“你怎么这么重啊！”
盛燕咬牙切齿道。
齐璟毫不在意的咧咧嘴角，“也许是因为我身体好？”
身体好？好你个鬼祖宗！
你要是身体好，还需要我这幅小身板来扶你？
“你别整个身体压我身上，分点重量给拐杖，我撑不住！”
齐璟嘴角偷腥成功似的笑了笑，果然分了大半力气给拐杖。
盛燕感到肩上力量泄去大半，正要舒口气，却又感到齐璟那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突然滑到了自己腰间。
盛燕：“你手干嘛呢？”
齐璟：“哦，可能是没什么力气滑下去了。”
盛燕沉默了一瞬，将他那只搂住自己细腰不规矩的手抓住，一把抗上了肩。
齐璟有些委屈的抽嘴：“你不也搂我腰了嘛。”
盛燕：“我那不是因为要架着你走路？”
在他腰上的手顺势捏了把，威胁道，“你还走不走？”
齐璟浑身一颤，感到一股电流顺着自己腰间流了下去，立刻扭头瞪向“点火”的盛燕。
盛燕毫无畏惧的与之对视，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走—不—走—呀？”
感到扶着自己腰间的小手似乎又要作乱，齐璟毫无底线的立即投降。
“走走走，立即走！”
然后整个人立马规规矩矩的往前冲。
盛燕瞄一眼齐璟故作正经的侧脸，得意的翘了翘嘴角。
嘿嘿，这次她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