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盛燕规规矩矩的跟在成国公夫人，金嬷嬷身后去了寿安堂东厢房。盛燕以为，成国公夫人对待受伤的孙女，多多少少会嘱咐两句。谁曾想，金嬷嬷拿了两瓶伤药出来，递给盛燕。之后，主仆二人竟是一句话未说，直接往内室拐去。
所以，喊她过来，真的就是为了赠药？
盛燕手上捏着那两个白玉瓶子，站在原地，踌躇半天，不愿离去。
“祖，祖母！”
眼见着成国公夫人即将掀帘进入内室，她才不得不急着开口，唤住她。
成国公夫人停下脚步，和身侧金嬷嬷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转身，望向已经隔了一段距离的盛燕。
“怎么，你喊我有事？”
成国公夫人脸色平淡，似乎看不出来有多喜爱这个孙女。
然，盛燕现在的确有求于她。小步跑上前，脸上又摆出了以往在家，求自家老母亲办事时的，那种谄媚神情。
“祖母，孙女儿的确有事求您。”
成国公夫人脸色不变，示意她往下继续。
“我娘亲最近不是找了精通针线绣法的绣娘嘛，想教导我刺绣，可我最近不是受伤了嘛，所以就”
盛燕故意说话留半截，然后朝成国公夫人眨眼卖萌。
成国公夫人维持着刚刚风动不惊的表情，却十分闻琴知雅意的接口道：“你不想去学刺绣？”
盛燕连连点头，心想面前这老太太实在太聪明太可爱了，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果然是跟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亲祖母。
为五斗米完全可以折腰的盛燕，此时已经忘了自己穿书者的身份，十分狗腿的将成国公夫人当成自己亲祖母了。
然，这位聪明又可爱的老太太下句话却又问：“据我所知，你娘给你安排绣娘师傅，是为了准备明年开春的千秋华诞寿宴礼物，你要是不去学了，那明年的千秋华诞寿宴礼物怎么办？”
“千秋华诞寿宴可非比寻常，要是在宴席上露了怯，那你西京第一闺秀的美名可就没有了。你就真的甘心屈居人下？”
成国公夫人这话，可是照着盛嫣的心窝子扎的。
被成国公府二夫人教导长大的盛嫣，自小习武骑马练剑，读书练画学棋，可谓是完全比照着大内皇子的教学标准来。盛嫣本人，更是被亲娘灌输了，只能第一，绝不接受第二的意识观念。自从少时在采菊宴上大放光彩之后，便陆续参加各种诗会花展，并展露头角。去年及笄，获准参与千秋盛宴，更是一诗一画一舞三道寿礼封神，获得皇后娘娘亲口赞誉，并赐下金蚕丝绢。
此后，成国公府嫡小姐，西京第一闺秀的美誉，便彻底传扬了出去。
成国公夫人的话，的确是砸到了盛嫣的痛点。只可惜的是，此盛燕已非彼盛嫣，来自鸡娃星球的她，根本不care这些虚名。
“屈居人下就屈居人下吧，得了个第一的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盛燕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又迅速的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捂住嘴，笑着偷看面前二人的脸色。
奇怪的，成国公夫人和金嬷嬷不仅没有惊讶，脸上甚至还多了些笑意。虽然清淡，但是极善于跟长辈打交道的盛燕明白，每次母上大人一露出这种表情，事情基本上就十拿八稳了。
果不其然，成国公夫人再次开口时，已然答应了盛燕的请求。
“既然你不介意那些身外之名，那我就帮你一回，你娘那儿的我去说。”
随后想到小儿媳那执拗的性格，又补充一句：“要是她不听劝，还去找你，你就说我让你来寿安堂抄佛经。”
“我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把人从我寿安堂带走。”
成国公夫人眼睛微眯，像是隔空跟李氏对视似的，充满了杀气。
盛燕实在惊了，她知道婆媳关系向来是一大难题，可也没见过如此水火不容的啊。
“那我过来真的要抄佛经？”盛燕还没摸清楚这位老祖宗的性格特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成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瞅她一眼：“刚刚还觉得你聪明了一点儿，没想到一转头竟又秀逗了。这儿是我的寿安堂，自然是我说了算，又没人查你佛经。你来了这儿，爱干啥干啥。”
说完这话儿，成国公夫人手一抬，金嬷嬷顺手搀扶住，二人转身，再次往内室走。
“我要去打个盹儿了，你自便。不过最好先别回你的春华居，你娘大概正在那门口等着你呢。”
成国公夫人语气惫懒，似忠言，又似闲语。
盛燕一惊，随后还是不愿以身试险，招来暮雨，让她回春华居先行查探一番。
另一侧，内室中的成国公夫人坐在软塌上，闭眼转动佛珠。金嬷嬷凑到窗前，看着一身绿色衣裳的暮雨，小跑着出了院子。
“主子，您说的可真没错，嫣小姐果然没直接回去，而是打发身边的丫鬟先回去查探了。”
金嬷嬷笑嘻嘻的转身，来到火炉前，加了几块银丝炭，放在鎏金小暖炉里，盖上盖子，然后再送到成国公夫人手上。
没办法，成国公夫人年轻时候受过风寒，身子骨不好，畏寒，年纪大了，这毛病也更加明显了。
成国公夫人接过手炉，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嫣姐儿这回是真的能想明白吧，也不枉费我教她一回。”
金嬷嬷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主子明明十分在乎嫣小姐，为什么刚刚还要做出那番冷淡神情呢。”
成国公夫人喝一口茶，神色淡淡道：“她被她娘教的自幼不与我亲昵，你忘了，她五岁的时候，有次我想抱她，结果她一到我怀里就哭，嚷着要她娘亲。”
“我又不是那么不知脸皮的人，既然她不喜我这个祖母，我干脆就跟她保持距离好了。”
成国公夫人放下茶盏，布满皱纹的脸上，却还是有几分阴霾。显然对于此事，仍旧耿耿于怀。
唉，也难怪成国公夫人不喜徐氏，实在是这个徐氏太没有什么脑。哪有那个儿媳，教导子女与祖辈离心的，更别提她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了，自私蠢笨又小家子气。
金嬷嬷俯下身子，替成国公夫人按摩脚部，活络血脉。
“嫣小姐那时不是还小嘛，不懂事，现在不就好了嘛，知道主动求您帮忙。而且，我看刚刚那架势，像是向您撒娇呢。只可惜您冷脸怼回去，反倒冷了嫣小姐的一片热心肠。”
成国公夫人也想起了刚刚盛燕娇嗔的模样，此时没有其他人，她也不必端着，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那孩子，到今天才终于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模样。之前也不知道她那娘是怎么教的，天天板着一张脸，像是别人差了她几千两似的，丑死了。”
成国公夫人未出嫁前，也是个生性洒脱泼辣的女子，最看不得女子扭扭捏捏或者故作一番高冷的模样了。
这全天下，会这么直接说自己孙女丑的，估计也只有她一人了。
金嬷嬷被主子孩子气的抱怨逗笑：“咱们嫣小姐，那可是您的亲孙女，遗传了您的美貌，哪里丑啦。”
“相貌自然不丑，可一个女子更重要的是性情品格，就她之前那张冰山脸，美则美矣，却失了灵气。”
“你说，咱们家现在这局面，老头子武官做到了超品将军，还官拜一品国公。文渊文举二兄弟也在朝中担任要职。全家低调做人还来不及，偏偏二房那个蠢货，还拾掇着嫣姐儿冒尖，可不是找死嘛。”
金嬷嬷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抬头望向成国公夫人。
“主子的意思是”
成国公夫人没说话，却又手指指了指天：“这上面瞬息万变，站在越高越危险，不如暗伏不动，明哲保身。”
“可，咱们小姐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再加上背后的国公府人脉关系，恐怕已经有了不少人在打咱们小姐的主意了。”
“那不怕，只要嫣姐儿听我的话，除非天子皇命来抢。否则，我定是能为她择一良婿，安稳渡过一生。”
成国公夫人目光透过窗棱，似乎越过雪山高地，看向了千里之外金戈铁马的沙场。
许久后，金嬷嬷帮她按摩好腿脚，正要退出去。靠在软枕上，似乎睡着了的成国公夫人，梦呓似的叹息一句：“送点热茶糕点过去吧，估计还要待很久。”
金嬷嬷心领神会，恭恭敬敬的朝着面冷心热的主子行个礼，下去帮盛嫣准备热茶糕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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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暮雨派走后，盛燕在寿安堂前后逛逛。寿安堂果然是全成国公府里最好的地方，里面不仅有一个专门饲养各种珍惜鸟禽的院子，还有一个大暖房，里面种植着各色奇花异草，在这严冽的冬日，甚是奇特。
盛燕赏赏花，逗逗鸟，一点儿也不急。
大概一盏茶后，暮雨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了。
“小，小姐，老夫人说的果然没错，二夫人正在春华居门口等着您呢。”
盛燕心里有了数，也不急：“行，那我就等会儿再回去吧，省得遇见她，又得挨骂。”
书上的描述，再加上今儿的亲眼目睹，盛燕已经见识到了徐氏的剽悍，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想跟对方对上。尤其自己现在还顶着对方女儿这个壳子。要知道，在大启，长幼尊卑十分明显，徐氏仅仅以盛嫣娘亲这么一个名义，就能毫无理由的去压制她，做任何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盛沉曦，会给她出主意，让她搬来成国公夫人做靠山。因为成国公夫人是徐氏的婆母，高她一辈，自然也能压制她。
盛燕在寿安居逗留到日薄西山，吃了一碟云片糕一碟豆沙糕，又喝了两盏热茶，才施施然离去。
盛燕没直接回春华居，而是拐到了盛沉夜的院子，秋夜阁。
盛燕到时，盛沉夜正在院子煮茶，红泥小炉，在火上咕噜咕噜直响。
“二哥好兴致呀！”
盛沉夜闻声，抬头，看见盛嫣一身红色锦服，大步跨了进来。盛沉夜当即一喜，笑着站起来，迎接盛燕。
“七妹妹，你怎么来了？”
“刚从祖母那儿过来，顺道来看看二哥。”
盛燕丝毫不见外的，要在盛沉夜旁边石凳上坐下。
“七妹妹且慢。”
盛沉夜弯腰取下石凳上的软垫，帮盛燕铺好，再示意她坐下。
“如此便不凉了。”
“可这样，二哥不就没有垫子坐了吗？”
“我是男子，本就皮糙肉厚，冻一点不碍事。反而是七妹妹，昨儿才受了伤，现如今千万不能再受冻了。”
盛燕被盛沉夜的细心所感动，说实话，要是在现代，盛沉夜肯定是个许多女人都想嫁的暖男。
只可惜，现在的他，却只能是这具身体的亲哥哥。
盛燕心里稍稍惆怅了一下，很快便放下了。
在还沾染这盛沉夜体温的软垫上坐下，盛燕看着面前的红泥小炉，好奇道：“二哥这煮的是什么呀？”
“这个呀，是用昨天下的初雪，浸泡花园里的初梅，煮的梅花茶，七妹妹可要尝尝？”
盛沉夜也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盛燕脑海里，立即联想到古诗词里，那些煮雪品茶的文人骚客。自诩带着几分文青闷骚气质的盛燕，见着美景佳人，自然也想着学一回附庸风雅的文人。是以，当即点头笑道：“好。”
盛沉夜也笑，主动捋袍执壶，给盛燕倒了一杯茶，递到盛燕面前。
盛燕接过，丝毫不等片刻，仰头一口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