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重生
阳光透过柜子的缝隙照进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折射出了明暗分立的光影，宛如现在的顾朝颜与陆尘。
他们一个被窒息的疼包裹，在绝望里苟延残喘，一个刚从外面归来，心情愉悦，声音轻快而娴熟地轻唤她：“小家伙……”
没有得到回应，他还嘀咕了一句：又偷跑出去了？
顾朝颜突然觉得好难过，因为这个人，这好听的声音，今后她再也看不到听不到了。
这份悲伤，很快又被一抹恐惧替代，因为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可爱奶音。
“哥哥，你回来啦……”透过柜子的缝隙，她朦胧地看到一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牡丹蹦蹦跳跳地走到进门而来的陆尘身边，殷勤道，“哥哥你热不热？喝点花茶去去暑气吧。”
“你今天怎么这么懂事？”陆尘挑了挑眉，顺势坐到了桌边。
绿牡丹用小须须吃力地倒了一盏花茶，端了过去：“我一直很懂事呀。”
陆尘笑了笑，伸手接过了茶盏，凑到了唇边。
别喝呀，傻子，就算模仿的很像，但肯定有细微的差别，他分不出来吗？
顾朝颜焦急地呼喊，可连她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发出声响？
她无力而哀伤的从缝隙里看着这一切，或许是上天的怜悯，或许是男主强大的光环，拿着茶盏启唇，正要喝下去的陆尘猛然抬起了头，指尖快如闪电地捏住了绿牡丹的花朵。
“你是什么东西？小花妖呢？”
人的修为再高，也只能使用幻术，在别人的视觉里造成一种你是另一种模样的假象。
只有妖魔精怪类的东西，才能变化模样。
被捏住的绿牡丹丝毫不慌，反而发出了嘶哑的‘桀桀’怪笑声，它有些好奇地问：“我变得跟她一模一样，你是怎么辨别出我不是她的？”
陆尘抿着薄唇，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反而收紧了五指：“把小花妖交出来，要不然我杀了你。”
其实很好分辨，因为小花妖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闻到就让他觉得舒服安心。
但是这东西身上的气息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从它靠近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异常。
当然了，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这个重要的辨别方式告诉面前的鬼东西，万一下一次它连气息都能模仿，岂不是更糟糕。
“你想见她，可以呀，喝了那盏茶我就把她（的尸体）还给你。”被掐住要害的绿牡丹丝毫不慌，反而讲起了条件
陆尘眼眸一暗，看来这鬼东西的智商并不高，他其实并没有在花茶里察觉到异常，但它这么执着地想让他喝肯定有问题。
知道问不出答案，他也懒得再问，指尖掐诀，重重地捏了下去。
绿牡丹身上涌起一抹黑气，陆尘只觉得手指像是沾到了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灼烧的他生疼，还往他体内钻，他下意识地松了手，抽出了腰间的剑。
一人一花在屋子里打了起来，被藏在柜子里的顾朝颜听到外面的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陆尘没有上当。
这一放松，心底执念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意识便渐渐陷入了黑暗。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认识了许多朋友，操心了许多事，还有许多牵挂放不下的人。
生老病死是每个生命最无法抗拒与无力的事情，她要死了，死在这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今后这世间的风霜雨雪，四季美景，再与她无关。
但愿爱她的，她爱的人，不要难过，不要牵挂，此后人生顺遂，快乐无忧。
唯一难过的，大概是陆尘明明就近在咫尺，她却不能跟他好好道别。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看到她如今丑陋的样子伤心。
咚，有什么彻底归于了黑暗，风中仿佛回响着一道悠长而轻浅的叹息。
正跟那团黑气打斗的陆尘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视线猛然看向了屋中的柜子，心间莫名涌起一股恐慌。
“呀，被你发现了。”黑气弥漫的绿牡丹，一边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一边怪笑起来，“没错，她被我藏在了柜子里，你快去打开看看。”
陆尘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这鬼东西话里的恶意，大步走到柜子前，抬起的手有那么几秒的迟疑颤抖，但是他很快握住了把手，快速拉开。
阳光照进黑暗，映入眼帘的是一株熟悉的牡丹花造型，但是从花朵一直蔓延到泥土上面的枝干，全都黑漆漆的。
这浓墨的色彩，刺痛了陆尘的眼睛，他轻声呢喃了一声：“小花妖？”
空气里只有他清浅的呼喊，却再得不到那又奶又可爱的声音半点回应。
他伸出了手，想要像平时一样轻轻地抚摸一下她，但他指尖刚碰上那花黑的枝干，它就像是被烧到碳化的残骸，在他面前轻轻地‘啵’了一声，瞬间碎成了灰烬。
陆尘怔怔地看着指尖的那一抹黑色，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了浓烈的对比，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捅穿，带来轰然洞开的疼，眼眸瞬间被猩红弥漫。
他一直是孤独的，生命里重要的人除了母亲便是小花妖，母亲离他而去，现在小花妖也走了，又只剩下孑然一身的他，他第一次知道，他原来如此害怕失去。
都是他的错，他应该把她带在身边的，在乎的东西怎么能随意丢下呢？
“你这么难过，要不要去阴曹地府陪她？”
难听而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尘猩红的眼眸里，涌起了浓烈的杀意。
他有错，但害死小花妖的这鬼东西更该死！它还变成她的模样，简直是玷污她在他心目中的美好。
陆尘越想越怒，一扬手，长剑就挥了过去。
“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冒着黑气的绿牡丹不停地飞来飞去，灵巧地躲避着剑招。
陆尘见状开始布阵，他虽然体内灵力不足，但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学的，更何况法阵还可以借住灵石维持。
很快，整个房间形成了法阵场，原本还想戏耍的黑气渐渐发现自己跑不掉了，它怪笑一声，直接扑向了陆尘。
冰冷黏腻到恶心的感觉扑面而来，陆尘指尖一弹，一张防御符贴在了身上，大大的减轻了黑气的侵蚀。
火球术，冰霜矛，风刃，地刺，金针，身为五灵根就有这点好，虽然法术威力不大，但胜在种类繁多，全都一股脑的向着黑气攻去。
很快陆尘便发现，这黑气最怕的是火，他便改为火攻。
房间里蔓延成了火海，黑气被烧的惨叫一声消失了，绿牡丹慢慢变回了唐小婵的模样。
“陆尘，我是小婵呀，你快灭了这些火，我被烧得好疼呀。”
踏着火海，唐小婵一步一步来到陆尘面前，她眼眸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陆尘看着面前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瞥了一眼在一片狼藉房间里唯一安静完好躺在角落里，却已经空空如也的琉璃盆，他哑声问：“你招惹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也不知道，是唐白元介绍我们认识的，它说它是‘仙人’，能帮我修炼成仙。”
陆尘漠然看着面前哭泣的女人，心中被浓浓的后悔填满。
当初小花妖告诉他唐白元死讯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跟他走的近的唐小婵会不会也有问题。
他带她回流云宗，的确是想让宗门的师叔伯们看一看她身上有何不妥，事实上回来的当天他就秘密请师父来过一次，但师父说她并没有问题。
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个决定竟然害死了小花妖，那东西现在不见了，但房间里有法阵没有触动，说明它没有逃出去，十有八九就蛰伏在这个女人体内。
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
陆尘闭了闭眼，握紧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向唐小婵劈去。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你怎么能杀我？”
唐小婵一边尖叫一边躲避，见男人眼中满是杀意，她也不再装了，取下腰间的玲珑扇注入灵力后便迎上了陆尘的剑。
咚的一声碰撞声后，陆尘的剑断了，他猛然瞥向那扇子，才发现它散发着一抹白光，整个变得像血肉腐化后剩下的骨头一样雪白森森。
“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撕掉了伪装，唐小婵又端起了那股睥睨看不起人的姿态。
陆尘垂眸看着手上被震裂出的伤口，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当然不用怕他，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明白，唐小婵体内的灵力比他还深厚，这也侧面证明她跟那鬼东西的接触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剑没了，他还有法术，一团巨大的火球就飞了过去。
唐小婵手执玲珑扇，一扇子便扇飞了，她疾步冲了过来，把手中的黑瓶子向着陆尘扔去。
瓶子掉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啪的一声碎裂，里面黑色的液体飞溅到了陆尘的皮肤上，瞬间就腐蚀掉了一片血肉，并且侵入了他的经脉。
陆尘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强忍着身体的疼，慢慢闭上了眼睛。
剑修峰的叶真人曾说过一句话，手中有没有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中有剑。
上回他在生死一线领悟到了剑意，事后不论他怎么揣摩，始终不得其门。
他便怀疑，也许只有生死一线之际，才能激发人最强的求生欲，那一刻厮杀活下来的念头才是最纯粹的，也才能激发出剑意。
他不动了，唐小婵迟疑地绕了一圈，见他还是没反应，眼眸中顿时闪过一抹狠意。
“去死吧。”
雪白的玲珑扇，瞬间捅进了陆尘的体内，看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唐小婵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而陆尘就像是察觉不到疼一样，长身玉立地站在屋中央，双眼紧闭。
躲藏在唐小婵体内的黑气，觉得没危险了又跑了出来，它贴在陆尘身上，慢慢把他包裹，正准备吞噬掉他的时候，陆尘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
黑气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想躲回唐小婵体内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陆尘身上燃烧起了一股刺目的红色火焰，这股火不像他法术弄出来的不痛不痒，反而带着一股横扫一切的凌冽霸气，直接把黑气烧的一干二净。
“啊啊啊，你这个怪物，果然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黑气彻底消失前，还凄厉地吼了一句。
陆尘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波动，他的视线落到了面前的唐小婵身上，抬手快速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五指不停地收紧。
“不……不要……”
唐小婵嘴角得意的笑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地恐惧。
怎么可能，他不是个废物吗？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强，连‘仙人’都被他杀了。
陆尘看到面前的女人，就想到惨死的小花妖，心中一痛，他的指尖有力而坚定的捏碎了唐小婵的脖子。
只听咔嚓一声响，在唐小婵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世间的色彩戛然而止。
手中的人再无气息，陆尘松了手，唐小婵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而他也站不住了，慢慢跌坐在地上，指尖握着玲珑扇的手柄，用力地扯了出来。
带着体温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上素白的长袍，也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房间的抽屉里有疗伤丹，但经过这翻打斗，床也好，柜子也罢，全都碎成了渣渣，他不想去废墟里找丹药，也不想给师兄们发讯息。
倒也不是因为小花妖死了，他就要陪她一起死，只是突然对这样孤单的人生感到厌烦疲惫。
随着失血过多，他感觉越来越冷，濒死的痛苦也开始笼罩在他身上。
意识模糊间陆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睁眼去看。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胸口飞出来一个玉镯，正是他母亲留下的那枚。
原本翠绿的手镯沾上了他的鲜血后，竟然变成了血红色，它飞出来后咔嚓一声碎裂，里面飘出雪白的气体，快速地笼罩在了陆尘的伤口上。
在这些气体的作用下，陆尘身上的巨大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
陆尘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有想到，他还能再次醒来。
依然是一片狼藉的屋子，地面上他流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干涸，可见他晕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可是他刚才，却做了一个梦，一个匪夷所思又真实到令他可怕的梦。
梦里的那个人也叫陆尘，有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甚至前二十年的经历也跟他一模一样。
他们两人的人生唯一出现偏差的，是从小花妖的到来开始的。
梦里的陆尘并不像他这么幸运，有小花妖陪伴，他一直孑然一身。
他也不是五灵根的废物，而是千万年来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混沌天灵根。
许多人觊觎他的天赋，也忌惮他将来的实力，所以他总是被利用，被追杀。
未婚妻也早就背叛了他，世间之事冷了他的心，他改修无情道，只追求无上大道。
可就在他修炼大成，准备飞升的时候，九九八十一道紫色天雷却把他劈死了。
他失败的原因是他没有经历情劫，他那一生都不知道情之一字的滋味，没有对谁深情过，也没有做到忘情，他终究成不了大道。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陆尘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梦里也出现过今日这诡异的黑气，他现在已经知道它的身份，它是魔气。
真是可笑，现在的他还没有摸索到修炼的方法，还只是一个小废物，魔族就已经盯上了他。
慢慢从地上站起，看也没有看旁边唐小婵的尸体，陆尘头也不回的往屋外而去。
他这算什么？重生？获得了机缘预知了未来，还是说天道觉得他还不够惨，要让他把梦里经历的痛苦再经历一次？
不论是什么，他命由他不由天，这一次的人生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