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章

    2

    现在的珩城是唐晓艾的父亲在当年参与过规划的。

    他生前已经是珩省南部的一个小县城的副县委书记，死于一场去省外出差途中的交通事故。

    他的专业是园林景观设计。

    在母亲沈钰也病故之后的第九年，走在珩城的街上，唐晓艾才开始有了些小时候的心情，可以欣赏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

    在那之前，母亲再嫁，和后爸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完全是每天都不舒服的过的。她也从不和人说。

    等工作后，完全和继父脱离了关系，她才舒心不少。

    这一年，唐璋也不再逢到节日就来电给她了——之前的五一就没来过电话了，她格外的自在。

    其实唐晓艾从小就不喜欢唐璋，父亲去世后，就算是跟了母亲和那里断了关系。是母亲去世后，爷爷才找回来。带走了姐姐，当时是隔几天再来接她，后来好几天都没来，她就不去了。

    她也从小就总觉得那里规矩多，家教严。也不喜欢在那的生活，之前小时候的春节，前去那里拜访拜年的人也都是有些谄媚套近乎的——她看得出来。他父亲就很厌恶那些才来了珩城读大学。早几年，她偶尔会觉得是爷爷害死了父亲。如果父亲不走仕途，只是在普通的企业里做做园林设计师，就不会出事故。如今一定很有成绩。

    留在珩城，读书，工作，她总觉得还和父亲在一起。

    当年她是毕业招聘进了珩建院工作，也租住在了附近的秀苑。

    现在珩建院搬了，唐晓艾每天都是坐一趟始发站是秀苑的公交车上班。从城中经过鸳湖再道城西商务区。耗费的时间多了很多。

    经营办公室在十楼。

    考勤机在一楼的电梯边上，唐晓艾在坐电梯前打卡，差三分钟迟到。考勤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工号数字是17开头。

    在这也工作了三年，她和所有人都明白，珩建院去年一年的变化不仅仅是搬到了这栋新大楼里来。

    在电梯里经过了三楼，是新成立的工程总承包管理中心。

    搬到这，只是一个开始。她清楚。

    十楼快到了。

    电梯出来，左面是经营科的几间办公室。右面是给排水、结构、电气、暖通等各分项的总设计师的办公室。

    与他们打交道更新他们留在院里的专业资格证、学历证等证件是琐碎又有些麻烦，但也比较轻的活。不过这是经营部资历比较长的职员的工作。

    自三楼的工程总承包馆里中心成立后，经营部门里的一部分职员的分工开始变得不明晰。唐晓艾现在担着一部分他们部门里的项目的技术标整合工作。

    四月份起，她就经常加班。

    昨天她才休息了一阵。

    坐在她边上的位置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中年女职工，日日为家庭操碎心，总是偷偷藏了很多打印考卷在抽屉里。唐晓艾朝她看了看，她又在看个什么表格唉声叹气。本来她就是负责一些更新证件的杂事的，这年也添了新的工作内容。

    唐晓艾站在那，开机，“报上来的产值又是上个月那些？”

    孙姐像是没有听见，推了推边上的一盒子金桔，“老家亲戚带的，你吃吧。”

    唐晓艾看着电脑开了，往边上斜了一斜身体，道，“我不用。”

    孙姐并不遮，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孩子的期中成绩单，“不是产值。”

    唐晓艾挑了挑眉，不看了，理着有些乱的桌面，“你累不累啊？”

    孙姐听到她挪椅子的声音，笑了一下，“那你试试啊。”唐晓艾一笑，“什么？”孙姐知道她看不出的，这成绩单还是去年的，一扭头，轻声道，“什么时候你也结个婚，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看看累不累？”

    唐晓艾立刻欸了一声，朝她一看，孙姐在笑，不说下去了，她也被取笑惯了，其实她也理解，她毕竟是经营部里年纪最小的了。而且还单身。

    “金桔，我吃一个啊。”唐晓艾伸手拿了一个，轻笑道，“有机，无污染的。”

    孙姐心知肚明，她这种性格，对着电脑，没有说话。

    唐晓艾也是想岔开话题，又斜了斜身体，“考得很不好吗，”

    “还可以。”孙姐道。

    唐晓艾清楚她标准高：“那再接再厉，也不必太要求太高，”

    孙姐打断道，“怎么可能不要求高。”

    唐晓艾不说话了。

    孙姐是在沉默着，这一带的同事也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清楚她的脾气。

    “不要求高点，不管管，下次怎么办？”

    办公室里很安静，唐晓艾也听着，只当都有些嫌弃她，又过去安抚着她道：“考得不好那也是孩子的事嘛，你管就管，管得自己跟再读了一遍高中一样——

    孙姐忍着，不想再说，她现在就是个孩子。

    这时边上有个女同事插了句嘴，“孙姐那孩子还很乖呢。”

    孙艳萍一听，咬了咬嘴唇，猛地一动。

    唐晓艾的手从她肩膀上撤下来，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金桔，“又是何必呢？孩子还指不定要心里埋怨你，更学不进，”

    “是的啊。”之前的那个女同事接着腔。

    孙艳萍一扭身，只见唐晓艾正对着自己劝慰地点着头：“是这样，”

    “唐晓艾！”门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孙姐一听就是谁的声音。

    唐晓艾吓得猛地一咬断了金桔，牙齿一酸，转身，很多人都看着她，她最后才朝门外看去，是李院长。

    他并不走进来，在门边那扬着声音说，“你现在赶紧带上你的门禁卡，去楼下车库接一接新来的方案所所长，他没卡上不来。”

    唐晓艾嘴里还含着那一个咬扁了的金桔，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忙抽了面巾纸，一吐，李院长立刻又朝外甩了甩手，道，“快！我是有事！不然我自己去了。”

    唐晓艾哦了一声。

    在桌上找着门禁卡。唰啦啦的一阵响。她还很紧张的念叨着在哪一边找，一般只有中午吃饭会用到。孙姐看着电脑，知道那是她的习惯了——一扫视线，手敲敲一份a4纸打印出来的员工信息社保单下，“这儿。”唐晓艾转着视线一瞧，“找到了。”她也不下去车库，平时都乱甩。孙姐道：“仔细点，放哪里了要记住。”唐晓艾笑道：“多谢。”

    “等等。”孙姐叫住她。

    “怎么了？”唐晓艾道。

    孙姐笑道，“酸吗？”

    “什么？”李院长还在那等。唐晓艾很急。

    “金桔啊。”孙姐笑了笑。

    唐晓艾反应了一下，一笑“不酸，挺甜的。”孙姐又一笑，唐晓艾看她一眼，“我走了。”她点头，目送她跑出去。其他同事也都知情，只不过——她扫视了一眼她们的表情。各不相同的。但都是看上去专注的做着自己的事。孙艳萍在电脑后面，认真地扫了前方的各个同事一眼，去做事了。

    门边。

    唐晓艾道：“李院长。”

    “去吧。”李院长对跑出来的唐晓艾说。

    唐晓艾是立刻往楼梯跑，李院长又喊了一声，“电梯！”

    她哦了一声，又回来，在等，这里十楼。现在电梯在七楼了，正要上来。李院长看了看她的侧影，从应急楼梯里走上去。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候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心里面空。她还不知道。

    电梯叮的一声，唐晓艾走了进去。

    这几秒，两边的办公室都没人出来。

    按了负一楼，唐晓艾拿那张门禁卡扇了扇风，她穿得是白色薄针织衫和牛仔裤。五月已经热了起来。忽然，她停住，看了看那门禁卡，顷刻间，感到了一丝奇怪。再一想，去接新所长，也是只有她最合适。

    程乔毓还在那边等，现在车库里已经没多少车开进来。

    那扇白色的门禁门之后。

    有脚步声了。

    他听见。

    嘀的一声。

    程乔毓转过身，垂着脸。

    门开了。

    外面的光掺了一些绿莹莹的光，是门上的安全出口的标识牌光线。

    唐晓艾拉开门，只见外面像是久候着一个男人，他约莫一米八多，应该就是新来的方案所所长了，他一身黑衣。穿衣风格的确是做设计的人会喜欢的，剪裁简约。黑棉质外衫，黑色长裤，清一色的纯棉布料。一双黑色白底的运动鞋。

    他没抬头。

    唐晓艾是一张职业化的笑脸，“您就是程所吧？”

    这种声音，是真的成熟又天真。

    程乔毓抬起脸，没有说话。

    唐晓艾一慌。

    他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道，“我是。”

    唐晓艾微笑道，“让您久等了，程所，真是不好意思。”程乔毓盯着她，“不要紧。”唐晓艾仍然慌着，那双眼睛，像是认识她，像是责备与恨，但又好像有其他的东西，她——她发现自己是强笑着，退开一步，朝着楼梯，“我们快上去吧。”

    程乔毓收回视线：“谢谢，”

    他看着她的背影，走在背后。

    他是盯着她的。

    唐晓艾的确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心里也有些嘀咕。

    程乔毓道：“怎么称呼？”

    唐晓艾走慢了一步，他还是走在后面。

    “我姓唐。”

    程乔毓想了想，哦了一声道，“小唐。”

    两人不再说话。

    这段楼梯不长，到了最上面，又是一道门，她开，在外面扶着，他过来，朝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她感到他的眼神，就笑了一下，“程所怎么会迷路的？”他没说话，还是看着她，她笑道：“那边有应急楼梯的，这边走不了，也可以走上去。”他还是没说话，也不走，她又笑了一下道，“以后要是忘了带门禁卡的话，你可以，”程乔毓打断道：“我不会的。”她诧异了一下，是那种责备的眼神——他转过身，“走吧，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