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找人
朝云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醒来。
不知是不是这厢房的床格外硬一些,她醒来时,浑身都有些酸痛,脑袋也嗡嗡地疼。
睁开眼睛,看见窗外一片大亮。明明入睡时才是夜里吃过饭的时候,怎么现在醒来,却像是到了翌日的正午了?
“雪满?”
朝云出声,叫唤着雪满。
记得睡前,雪满告诉她白草不见了,然后自己下山寻人去了。如今隔了一个晚上,雪满可找到白草了么?她们此时在哪里?
久久没有回应,朝云又再叫一声:“雪满?”
还是没有人回她。
朝云穿好衣裳和鞋,推开屋门一看,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那两个去了哪里?不会还没回来吧?
朝云心里隐隐生出点担忧,又因头痛难耐而无法好好思考。她晕乎乎地走到白草前几日常去的水边看了看,也不见白草。
倒是有个妇人,看见脸色苍白的朝云,问道:“娘子没事吧?”
朝云摆摆手,皱着眉又去了那车夫江四所住的厢房,照样没有一个人。
朝云知道大抵是出了什么事了,在心中理着事情的端倪。
白草是为了给她去买羊肉汤,才跟江四一道下山去的。他们没及时回来,雪满又下山去找他们。
隔了一夜,不仅白草和江四没回来,如今连雪满都不见了。
她能做的,要么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要么是自己下山去找人。
两者之间,朝云选的自然是后者。
她回到厢房,等了一刻钟,还是不见任何人过来。于是便不等了,看了眼自己与两个女使的辎重,觉着也没什么要带走的,只把一支出嫁时姨母赠给她的镯子套回了手上,换了双轻便的鞋,从水边捡了根棍子,决定一个人下山去。
上山时走的是前山,她自然不晓得后山也有条下山的小路。从后山先绕半圈,绕到了前山道观那边,又是一派熟悉之景。
香炉、拂尘、袅袅的烟和三清塑像。落过雪的山路湿滑,这两日上山的人并不多,下山之人也少。朝云一个人行走在盘旋的路上,一步一阶,不曾有什么差池。
迎面走来一群人,朝云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头走着山路。
那群人见了她,却停了脚步。
“三娘!”
那群人之中,为首的是个白面郎君。
声音无比熟悉,朝云手中的杖子停了下来。
“郑平?”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郑平随后说出口的话:
“三娘,一早知道消息,真是骇人!你无虞就好!”
朝云黑着脸,坐在郑平过来接她的车上,一声不发。
郑平向来不敢与黑脸的朝云说话,何况今日出了大事,朝云心里一定有难受之处,此时搭话,不正是讨人嫌么。
朝云恰好也不想与人说话,她正坐在车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心里乱糟糟的,连此时该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一路从城外,赶回了郑家。
郑家后门,巷子之中躺着一个人。
远远的看,还不见得那就是个人影。只是一张大的布头盖着,看不真切布头下面的到底是什么。
马车停下,下人摆好下车凳,郑平向朝云伸出手,想要扶她下去,被朝云甩开。
她不用下车凳,一脚迈到地上,快步走向那布头盖着的人。
韩婆婆与羌笛站在一边,眼见着朝云来了,红着眼眶迎了上去。韩婆婆扶着朝云,上下扫了几眼,看到朝云无碍,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姐儿没事就好!”
朝云只看着地上那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韩婆婆颤抖着声音,告诉姐儿:“这…这是白草。”
“白草是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躺在这里!”朝云轻扫开韩婆婆的手,蹲到了那人的身边,伸出手要掀开那块布。
她的手被郑平抓住。看似文弱的郑平,此时力气不小,稳稳地锢住朝云的手,不肯有一点松弛。
“三娘,别看。”
郑平来前已经看过,只怕朝云看了会吓到。
朝云面色冰如寒铁,一双眼睛像是有万千冷意蕴藏其中,对着郑平说道:“放开。”
郑平看着她的目色,忽然觉得,若是这时他不放手,朝云怕要生他的气了。
他的手一下松了,而后便是朝云的动作,一把掀开了那块盖住白草的布。
面无血色的小丫头,静静地躺在朝云的面前,没有了往日脸上的笑意与灿烂。
朝云总觉得这人并不是白草。白草不该在这里,也不该这样苍白。
她捧起白草的头,果然摸到她的脑后有被重击的痕迹。
再仔细端详一番她的脸,秀眉弯弯像是月牙儿。
便是这个人,曾给她煎过数不清的药,随着她从李家到了郑家。别的女使都在抱怨郑家的后罩房太小,抱怨郑家乞巧搭不了彩楼,抱怨郑家的宴席没有体面时,只有白草还整日乐呵呵的,蹲在墙角拔着地上的草,院子里的人都喜欢她天真而不蠢笨的性子。
朝云曾想过,自己若是要去西北,如果要选个下人跟随自己,那大抵就是年纪最小的白草吧。
她今年,也只有十四岁。
她的衣裳上,还沾着羊肉汤的味道。
朝云头又晕起来,痛苦地捂住了头。羌笛与胡琴一左一右扶住她起来,郑平喊道:“快,快去请个大夫来。”
韩婆婆偷偷抹了把眼泪,又把地上的布盖上。
朝云问:“那雪满呢?”
韩婆婆道:“还没找到她。开封府是看了白草身上郑家的对牌才把她送过来的。头一个见到白草躺在城外巷子里的人,说是见到她时就已经没气了。仵作与坐婆查验过,白草……”韩婆婆说不下去,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讲道,“白草死在夜里,城外巡逻不严,一时也寻不到凶手……”
朝云深吸一口气,头疼得受不了,被女使们扶进了院子里。
韩婆婆支使着下人:“好了,送还给开封府吧。”
开封府先前派人来说,初步查验过,白草是被棍子重击而亡的。因白草身上有郑家对牌,又穿着女使衣裳,估摸着是郑家的女使,才叫人传唤了郑家的管家过去,认了认人。管家去了一看,惊道:“这不是李娘子身边的丫头么!”
查明了籍契,确定这是郑家的家仆,开封府便先把尸身发还给了郑家。毕竟是家仆,郑家人才是此死者的苦主。此事要不要详查下去,还得取决于苦主诉不诉状子。
开封府送人过来时,正巧郑平要出门。府门外头站着几个开封府官差,郑平好奇问了一下,便得知了白草的死讯。
白草死了?郑平意外而惊慌。因白草是跟着朝云去三清观的两个女使之一,若是白草死了,岂不是朝云出事了?
正值休沐,他慌忙叫人套好车子,去三清观找朝云。
这才在山路上碰见了她。
朝云独自回了府,众人才知道,不只是白草死了,雪满与车夫江四也都不见了。
一时间,府上议论纷纷。
朝云实在头疼得紧,加之身上疲倦,快天黑时随便吃了点什么,韩婆婆服侍着,躺在榻子上歇了片刻。醒来时,听得书房外头似乎有人在议论。
“真是见了鬼了,四个人出去的,只她一个人回来?”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那几个人,不知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她,被她斧头砍死了。你不记得了么,夏天的时候,她还拿斧头要砍大郎君呢。”
“这人真是!怎么不叫开封府把她抓去了!”
朝云压根儿不屑于理会这些叽叽喳喳的人,一听便晓得是杨氏院子里的。
与杨氏有关的事,朝云是理都懒得理。
她叫来韩婆婆,问道:“雪满回来了吗?”
韩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问:“开封府查出什么了吗?”
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与韩婆婆苍老的手握住。
韩婆婆小声说道:“白草送过来时,身上的首饰钱袋都没了。姐儿又说,白草是和江四一起下山去的。开封府的公人去查问过那羊肉汤的店家,说江四与白草去买过羊肉汤后,不到一个时辰,又去买过羊肉汤。再去买时,江四手上的钱袋便厚了许多。府尹要判江四一个劫杀潜逃,不过还得明日升堂,才能下海捕文书。”
朝云疑道:“这才过去多久,开封府这就查清楚了?”
韩婆婆照样是小声说话,告诉朝云:“这般快的手脚,靠的是阿郎。阿郎午后去了趟开封府,之前姐儿睡着的时候,也来看了趟姐儿。”
韩婆婆口中的阿郎,便是李家的家主,李诀。
朝云一惊:“爹爹知道了?爹爹还来过了?”
韩婆婆点点头:“阿郎过来时,郑老爷来招待了一番。阿郎说要来看看姐儿,知道姐儿睡着,在院子里站了站便走了。”
朝云是出了阁的女儿,正在睡觉时,纵使是亲爹也不能踏入屋中。
李诀从开封府出来后,绕了半个东京城,来到了郑家。本是来确认女儿安好的,知道女儿在小憩,又不忍心叫醒她。院子里看了一眼,又交代了郑平几句,才不大放心地走了。
平常的案子,以开封府的效力,没这么快能查得明白。
是李诀到开封府走了一趟,见了开封府尹一面,开封府的公人们便都忙活了起来。一众人去了城外山脚下,问访邻人,查探究竟。
这一问,问到了羊肉汤的店家,发觉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