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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长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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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衷到西鸡儿巷的妓馆里的事,被西鸡儿巷的一位散汉瞧见了。

    好巧不巧,这散汉是与罗川认识的。

    罗川得空来西鸡儿巷消遣时,散汉便拉着罗川道:“走,带你去东京豪富喜欢的院子去。”

    “哦哟哟,是哪个院子又来了美人啊?”罗川邪笑。

    散汉挑挑眉:“也不知是不是美人,总之,咱们就是去尝尝马行街许大官人尝过的菜呗!”

    两个汉子勾肩搭背地到了那间院子的门口,正要敲门之际,罗川忽而停下了,瞪着眼睛醒悟过来:“马行街许大官人?你说的是那个许衷?”

    散汉点头:“是啊,便是那个许衷。我亲眼见着他从这院子里出来的。”

    罗川深深吸口气,又问:“你他娘的怎么认得许衷的?”

    散汉舔舔唇,笑道:“我从前在他店里帮工时见过他一面。喔唷,那气派的。”

    罗川愣了一会儿,什么也不说了,便往州桥投西大街跑。

    但真跑回了李府,罗川喘着粗气,却不知道满腹的话该向谁去说。本想直接去见姐儿的,在入芸阁走了一圈,还是没敢通传一声。

    想了老半天,还是先去见了自己的娘。

    孟婆婆啐他:“胡说什么!”

    罗川皱眉道:“那汉子虽说是个闲人,却不是说瞎话的人。我能结交说瞎话的汉子嘛!”

    孟婆婆还是怒:“怎的不是瞎话!姐儿认定了那许大官人,魏国夫人也看过了许大官人的品行,都说是好的,怎的会是去西鸡儿巷的人!”

    “娘,这种行商的人,就是会面上一张皮,心里一张皮的!幸而今日我晓得了这事,才来赶紧告诉你。姐儿那里,可要去说一声?”

    孟婆婆盯着自己这大儿子。儿子自幼爱胡闹,走街串巷的小经纪们也没他会跑。可一张嘴里却没生会乱说话的舌头。这种大事,他不会胡说的。

    她心里发紧:不会真是有人见着那许大官人去妓馆了吧!

    看着人模人样的一个人,怎的能做出如此事来!

    亏得姐儿如今才刚插了簪,小定大定都还没下。这桩婚事,要反悔也是来得及的。

    只是,该怎么与姐儿说呢?

    孟婆婆思量再三,去轻荫阁找了魏国夫人。

    谁知魏国夫人听了,只是短短皱了个眉,随即又舒展开。

    她赶走了其他的下人,留下孟婆婆与罗川,吩咐道:“你且再去一趟那里,带着我的信物过去,叫那老鸨如实说来,问清楚那许衷上门,是否是去嫖妓的。”

    孟婆婆是冯家老人,魏国夫人从前在冯家阁中时,常常与冯玉岚走动,自然也认识孟婆婆,对她十分客气。孟婆婆在她面前也能直言:“只怕老鸨不会说实话。”

    魏国夫人一笑:“若是我的信物都不能叫她说实话,她竟敢替区区一个商贩隐瞒,那这许衷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

    孟婆婆恍然醒悟:魏国夫人叫罗川上门去查证,可不是一个姨母替自己的外甥女去查证将来的夫婿,而是一位诰命封到了极品的夫人,在查一位曾有过官职而如今只是个商人的郎君。

    何况,那老鸨也不一定就晓得许衷是巨商。

    有魏国夫人的身份在,谅东京城也没人敢说句假话。

    罗川很快就回来了。相较于去时的不安,回来的罗川倒是轻松。

    魏国夫人:“问清楚了?”

    罗川将魏国夫人的信物递还,弯着腰回话:“问清楚了。那许大官人有个弟弟,先前上门调戏了那妓馆里的小妓子。许大官人是去赔礼的。”

    “弟弟?”魏国夫人反而凝眉,“先前那张细帖子,拿来给我瞧瞧。”

    下人拿来了细帖子,小心地交到魏国夫人手里。

    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没瞧见许衷那份帖子上写过他的什么弟弟。亲弟弟不见一个,从兄弟都也是远在他处的。东京城里,哪有他的什么弟弟。

    不过念及许衷是个行商的,在外做事,难免与人有来往。认个义兄弟倒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老鸨这样讲了,魏国夫人相信,她没那个胆量欺瞒于她。

    至于事情究竟,她自会慢慢再叫人去查探。朝烟那里,还是不能叫她知道为好。

    到了过年那几天,魏国夫人被曹家人好说歹说接回去了。

    朝烟将要出阁,一家人坐下来商量过,等来年开了春,管家大权便要交给王娘子。故而腊月里的落雪宴都是王娘子操持着。自然,若无女使们的帮衬,王娘子也做不好这些。

    去岁的腊月,朝烟辛辛苦苦地操持了一整个月,办得一家人都开心,她自个儿也开心。本以为是个开始,不想今年却不是她主办了。小宴上吃着羊头签,虽是舒坦了,却因太闲,反倒觉得骨头疼。

    交年夜,厨房的孙四娘做了新菜,全家人吃了都说好。这夜本就是主仆同乐的,李诀兴起,叫来孙四娘,赏了她一点儿财物,又问这新菜炉焙鸡的做法。

    孙四娘的腰板永远比门板都直:“用鸡一只,水煮八分熟,剁作小块。锅内放油少许,烧热,放鸡在内略炒,以锭子或碗盖定,烧及热,醋、酒相半,入盐少许,烹之。等汁水憋干,再放酱汁烹之,如此反复四次,方可取用。”

    朝烟听了,连声赞叹:“实在妙极。如此繁复之劳,方能做出如此美味。四娘用心了!”

    朝云则和雪满小声说着话:“你学学,将来做出来。”

    雪满是会做菜的,做出来的炒羊肉也很投朝云口味。

    她一笑:“姐儿,我那位长庆楼当厨子的姑父也会做这菜,从前教过我的。只是我愚笨,怎的也学不会。”

    这道人人都夸好的炉焙鸡,自然也上了年夜的饭桌。

    炮竹,烧鸡,守岁,宝元元年,也在一片欢声之中过去了。

    守着火炉,便到了宝元二年。

    正月里,朝烟要出门,拉着姜五娘一个还不够,又把朝云拖了出来。

    潘楼街上走了一会儿,觉着没玩够,朝烟问两人有没有还想去的地方。姜五娘看向朝云,朝云抿抿唇,问道:“能去长庆楼么?”

    朝烟道:“又想吃他家的炒羊肉了?”

    朝云则摇头:“不是。雪满说,她姑父做什么菜都好吃。只是想试试。”

    朝烟想了想妹妹上回燥火上来,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想来是这几年吃的那些猛药真把她内火克制住了,如今不会再犯了。又想着如今是正月里,也就同意了。

    马车驾到了长庆楼,几人直上了三楼雅间。

    雅间不大,三人坐着刚好,中央点着火炉,烧得暖暖的。一进门,朝云便把外衣给脱了,嫌热。

    小儿过来问菜,朝云道:“你们这里有个崔厨?”

    “小店姓崔的厨子有两个,不知娘子说的是哪个?”

    “有道拿手炒羊肉的那个。”

    “哦哦!”

    “便是那崔厨的菜,做什么都行。”朝云道。

    朝烟又点了几道清爽些的菜品,再来个羹汤,三人吃也就差不离了。

    姜五娘笑着喝茶。

    等菜时,朝烟与姜五娘说着话,忽觉朝云的脸愈来愈红。

    朝烟忙问:“你怎么了?”

    朝云拿手扇扇风:“热煞人。”

    朝烟于是站起来,去把雅间那窗子开了半扇。原本烧着火炉的雅间忽而冷了下来,她又赶紧拿上了手炉,拢在怀里。姜五娘不怕冷也不怕热,就这般坐着。

    重新坐下来,朝烟叹道:“看了眼窗外,这天也阴了,怎的正月里还有快马往禁内跑呢。”

    朝云转头往窗子那看去,不过她是坐着的,身子低,只能瞧见被半扇窗挡住的阴天,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姜五娘道:“我知道是为什么。你想知道么?要么求求我?”

    朝烟喝口茶:“与我又没什么干系,我有什么想知道的。”

    姜五娘顿觉无趣,也不再说。不想向来话不多的朝云反而眨巴着眼看着她。

    “怎么,小云儿,你想知道啊?”

    “嗯。”

    “那你求求我?”

    朝烟嗔她:“你连云儿都要欺负啊!”

    姜五娘撇撇嘴。想想也是,云儿才几岁,就不欺负她了。于是说起来:“那都是从西北来的快马。先前你那许大官人不是抓了几个西夏的间者么,那个被抓的招了,说的确就是西夏来刺探消息的。赵元昊不仅称了帝,还真有了反心,打算僭越官家呢!”

    朝云紧紧皱着眉:“先前不是虽称了帝,仍然称臣吗?如今又怎的了?”

    “嚯哟,那赵元昊可不得了。”姜五娘轻飘飘一笑:“派了个使臣过来,说了一大通自己祖上的功德,又说自己文武之功,要官家封他一个南面之君,还要请皇帝位。他那使臣愈加张狂,大朝会上见到官家竟不肯下拜。如今朝里吵着要不要斩呢。”

    朝烟尚在思索为什么姜五娘会知道这些,朝云竟一拍桌子怒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窗子开了半扇,她的声音飘出去。左边那雅间的窗子恰好也开着,里头坐着的一位郎君,忽然停了箸,微微转头,看向了窗外。

    朝云不等朝烟回神,接着骂道:“这赵元昊如此嚣张,官家一日日地忍下去,不肯派兵,迟早要惹出更大的祸事!”

    朝烟赶紧去拉她:“小声些,小声些!可不敢胡说!”

    朝云气呼呼:“没人会听着去的。”

    隔壁那位郎君听着,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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