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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祸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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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弗一恍惚。

    是她听错了么, 赵槃的语气,轻轻缓缓的,似乎是一句寻常的道别, 却又夹杂着点浅浅的恳求。

    印象中,他从没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

    阿弗微微一笑, 不冷不热地提醒他, “殿下,我已经是你的太子妃了。”

    赵槃双唇微微地张了张, 欲言又止。

    “哦。”半晌, 他终是扶了扶额, “是我忘了。”

    阿弗点点头。

    赵槃双眼空洞地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提起马缰。

    这次真的要走了。

    “我记得你答应过给我描一幅丹青, ”他最后说, “那日你自己说的, 不要反悔。我回来会管你要。”

    阿弗眉毛不自觉地拢到一起。

    丹青?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怎么还能记得?

    她欲分辩两句,却见赵槃提气纵马, 清啸一声,已消失在漫天的雨色中。

    ……

    赵槃这一走就是五六日, 到了约定回来的那一天, 仍然音信全无。

    阿弗知道他这一去兹事体大,为的是兵权和传位的大事, 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的。

    然而圣上病情反复,各界藩王势力蠢蠢欲动, 大有趁火打劫之意。

    几日来,大街小巷都甚是混乱,常常有不明兵将经过, 烧杀抢掠,打死打伤百姓,弄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好在把守京城的还有晋王一支,稳定百官,统领着自卫军,防范外界势力逼入京城。

    阿弗留在东宫中,日日大门紧闭,只觉得身子一日懒似一日。

    她本以为是春困秋乏,却没想到葵水也比往常晚了好几日。

    这不禁让她有点淡淡的忧心。

    阿弗叫来了银筝,叫她秘密帮自己请个大夫。

    那大夫是位妇科圣手,郑重其事地号过脉后,眼前一亮,拱手道了句“恭喜太子妃”。

    阿弗听罢,差点直接晕过去。

    她真的有孕了。

    明明这几个月以来,都跟赵槃同房不多,怎么就忽然有孕了……不是说她体寒难以生子吗?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银筝听罢欣喜若狂,阿弗强行心神,叫银筝千万不要声张。

    银筝道,“瞧奴婢欣喜糊涂了!这会子外面不太平,您有孕的事确实不宜声张出去。等太子殿下回来,一定会高兴坏的!您放心,我和沁月定然把您照顾得好好的!”

    阿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和银筝想的不一样。有身孕的事情,万不能叫赵槃知道,否则他定拿这个孩子困住她,一年之后也别想走了。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瞒得住一时,等月份大了,她又如何能瞒得过去……

    难道她又得铤而走险,趁着小腹尚且平坦先行逃之夭夭?

    ……赵槃身在远地,没人看着她。她若此时走,倒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外面兵荒马乱,又是那样地危险。

    阿弗一时拿不定主意。无数个待解之疑深深困扰着她,叫她浑身都不舒服。

    自从那日大夫来过之后,阿弗便日日夜不安寝,食欲缺缺,晨起的时候还总是干呕。

    银筝等人看在眼里,都知道阿弗的身子原本是孱弱的,有孕了便更加娇气几分,倒也悉心照顾着,不敢耍懒。

    又过了几日,淮南王在朝堂之上公然殴打言官,对立储之事多有不满。

    京城更加动荡,传言说太子在东南已经中了淮南王的埋伏,重伤垂死,皇后之幼子赵琛马上就会被立为新储君。

    银筝和沁月等人听到这些风声,惦记着阿弗有孕,唯恐这些乌糟话会污了她的耳朵,便瞒了下来没跟她说。

    下午,皇后的人找上门来,请阿弗进宫。

    来人说时局混乱,太子离京,皇后念着太子妃的安危,请太子妃进宫去住一阵子,暂时避避风头。

    阿弗自然想也不想就拒绝。

    来人死缠不舍,“太子妃不去可以,但皇后娘娘所言,您腹中孩儿乃是皇室血脉,必得细心保护,所以才请您去宫里小住。还请太子妃三思。”

    阿弗眼角顿时一跳。

    有孕之事明明被她捂得密不透风,

    连东宫的等闲下人都不知道,皇后又是如何听到风声的?

    阿弗烦闷地捂着心口,强行忍住喉咙中闭塞恶心之意。

    “告诉皇后娘娘,我不会去的。”她说,“我自己的安危,我自己保护得了。”

    皇后的那下人仍然没走。

    银筝刚要上前轰人,只听那人阴沉一笑,“太子妃,您不去,可有一位客人已经在皇后娘娘那了。‘景峻’公子,您认识吗?”

    阿弗气息乱了一下。

    景峻……?

    她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不是被赵槃送到漠北开山去了吗?

    阿弗提起景峻就痛恨,脸上却仍装作不动神色,“不认识。”

    那下人道,“您认不认识没关系。只是那位公子已经在皇后娘娘手中了。奴才劝您还是去一趟吧。您去了,绝对不会后悔的。”

    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阿弗微微动了动心思。

    景峻那家伙三番两次地背叛她,早已把她的心伤透了,他的死活倒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皇后想用景峻威胁她,算盘却是打错了。

    但她现在有着孕,左右在东宫里困着也是困着。赵槃回来之后,她定然无路可逃。

    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后面的路铺好。

    ……

    景峻果然被皇后抓了。

    他是从漠北的矿山上偷逃出来的,本想去投奔阿弗,却不料被皇后的人先找到。

    皇后满以为他是阿弗之前的情郎,抓住这个把柄不放,一定要阿弗进宫来。

    阿弗便将计就计,假装为情郎担忧,乖乖进了宫,实则暗暗思忖着摆脱所有人的办法。

    皇后把她安置在了一座偏僻的小殿之内。阿弗见周围有许多兵士把守着,想来她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皇后也没跟她拐弯抹角,直接提起了太子。

    阿弗默默听着,不以为然。

    皇后的目的她知道,说再多,在她眼里也只是花言巧语。

    直到皇后饮尽了一杯茶,瞥着她的神色,蓦然提到了那件事。

    “你不会以为他真喜欢你吧

    ?”皇后目光渺远,带了几分感慨的味道,“并非本宫刻薄,后宫之事关系着前朝,如你这般没家室没身份的女子,是不可能在这个位置坐得久的。”

    阿弗不卑不亢,“妾身从没敢妄想。”

    她自小在无拘无束的乡野中长大,本就是个没有太多规矩的人。

    只不过因为赵槃抓了她太多次,面对赵槃时,她才有种天生的怯懦感。而其对他人,就算是皇后,她也仍有自己的主心骨。

    皇后淡淡道,“你不要以为有了孕就高枕无忧。宫里有太多没名分而被陛下宠临的宫女,最后结果只能是去子留母。”

    阿弗神色冷漠地哼了一声。

    “你也不用害怕。伤了你,太子回来,罪责就都落到本宫头上了。如今淮南王行乱,本宫接你到宫里,确实为了保住你的安危。同时你是给你一个机会,叫你自己选择。”

    皇后看着她,“本宫只是提醒你一句。好自为之。”

    ……

    阿弗待皇后走后,浑身的冷汗才冒出来。

    如皇后所说,去母留子?

    想来赵槃今世应该不至于,但前世他确实对自己不太好。

    阿弗听了皇后的话,好像蓦然明白一些。

    按皇族规矩,无名无分的女子生下孩子,就要去母留子。

    她前世是意外有孕,赵槃并没有准备。想来他对她也是有情意的,所以在孩子出生前先给拿掉了,这样就避免了去母留子,从而保住她的性命?

    ……这个结论只是她根据皇后的话私下里猜的,事实确是如此,还是更加残酷,恐怕只有把前世的赵槃找来才能说清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前世她的孩子是无辜的,她亦是无辜的。

    阿弗怔怔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想不清楚。

    那消弭了许久的对赵槃的恨意,又一点点滋生出来,如一瓢冰冷悲沉的雨水,把她的内心又濯了个通透。

    前世的事令她痛苦,到底怎么样,她也并不想深究了。

    她现在只关心眼下的祸福。

    她不能给赵槃当太子妃了。一年也不行

    。

    一来皇后不会饶过她,二来她也担心真的被去母留子,抑或是母子全去……她还是惜命的。

    当然,最主要的,她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自由的人。

    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赵槃就算对她真有点情意,又凭什么禁锢她的自由,她又凭什么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有他的国事要担负,她亦有她自己的梦可追。

    这是天注定了的,就像他不倦于皇权斗争,而她就是渴慕归隐恣意江湖一样。

    他既要追求他的皇图霸业,还想把她绑在身边,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又不是他的影子。

    撇去身份不论,他和她,明明就是一样的人。

    女娲捏人的时候,也没想给他们分级来着。

    她不要做他的傀儡,即便赵槃真喜欢她,她也不要做他背后人人称赞的贤内助。

    她走遍山河大川、吃遍天下的梦还没实现,她还不想放弃。

    她改变不了别人,却也不能让别人改变了自己。

    ……

    皇后把阿弗安置在偏殿,名义上是保护阿弗的安全,实则还是预备着不测,用太子妃来威胁太子。

    晚上给阿弗送晚膳的人是景峻。

    他蓦然见了阿弗,神色扭扭捏捏的,满眼悲情地深情凝视着她。

    但阿弗并没有闲心跟他演这种苦情的戏码。

    只听景峻泣不成声地说,“阿弗,你原谅我,离开那个人好吗?他……他不是个好人!他强迫了你,你怎么还能在他身边?我心里是惦记着你,才能从漠北活着回来,你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诸如此类云云,景峻说了半晌。

    阿弗烦闷地听着,见他说得如此动情,蓦然起了另一番计较。

    “我可以原谅你。”阿弗说,“但是咱们是在宫里,有人看着,谁也走不了。”

    景峻听她好像话中有话似的,“你要我怎么做?”

    阿弗沉吟半晌,骗他说,“给我找点防身的东西来。等我准备好了,咱们一起走。”

    “什么防身的

    东西?”

    “剑吧。”阿弗想了片刻说,“我要剑,最好还有其他能让人迅速昏迷的药。”

    其实阿弗并不会武艺,对十八般武器也是一知半解,只因剑是最熟悉的利器,赵槃曾使过,她便下意识说了出来。

    当然想自己从皇宫里爬出去是绝不可能的,她这么做,只是留个东西在身边,以防万一。

    景峻有些迟疑。

    他自己也是阶下囚,又生性怯懦,到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呢?

    阿弗见景峻狐疑不定,“你给我找来,我就跟你走。”

    景峻满头大汗地说,“不行啊阿弗,这里是皇宫,东西哪里是说找来就找来的……”

    他顿了一顿,鼓足勇气,“你别拧了,不如……你就归顺了皇后娘娘,把肚子的孩子打了,皇后娘娘她答应要送咱们一起走的!”

    阿弗听了这话,一时口舌发甜,知景峻这人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皇后怎会送她走?

    须知狡兔死走狗烹,皇权争斗的事,利用完了丢在一边都算好的,命都可能保不住。

    阿弗定了定神,换了个招儿,明火执仗地威胁景峻。

    “你别傻了。”阿弗低低叫了一声,“你知道吗?皇后娘娘打算利用完你,就把你送去净身房做公公。到时候,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弗是个自由自在的小天使(别骂了别骂了已经砍了景峻的单独的戏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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