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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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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雨水顺着阿弗攥紧的拳头连珠滑落,她手心捏满了冷汗。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就伫在那里,长身玉立,浑身凝满了尖锐的肃杀之气。

    太子本是个沾了些许书卷气的君子,平日里的他只是淡漠隐晦,而此刻,那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足以叫空气冷凝,蕴着滔天的怒火,寸寸刺向阿弗一人。

    这不再是点到为止的宽容,而是忍无可忍的底线。

    阿弗倒吸了一口冷气,迈开脚步便要走过去。

    景峻此时却蓦然拉住她的手,语意坚定地问,“他,是谁?”

    “你放开。他是……”

    阿弗绝然甩开景峻的手臂,惶惶之中,她想提醒他面前的男人权势滔天,是随时可以要他和她命的男人。

    此刻赵槃正在怒气头上,她不能连累景峻,也不能因为景峻坏了自己辛辛苦苦筹谋多日的大计。

    赵槃眸底映着两人细微的动作,浑身的气息比冬霜雪色还冷,唇角的弧度却讥诮似地弯起。

    “好埃好的很呢。”他眼底一片黑色,冷笑出声,“跟孤演鹣鲽情深的戏码是不是?”

    赵槃朝左右挥了挥手。

    阿弗看着一长串带刀侍卫躬身等命,霜雨淬在白得发亮的刀锋上,直刺人眼睛。

    精兵首领褚信在男子深色滚金的蟒龙袍前拜了拜。

    赵槃转身上了马车,不带任何温度地甩下一句话。

    “留一口气就行。”

    接下来,漫天的血雾混着雨水洒在空气中,那些人领了太子的旨意,动起文弱书生来刀刀避开要害,却又刀刀精准带来剜心的疼痛。

    阿弗跪倒在瓢泼雨水中,嗓子都喊哑了,却也不能阻止丝毫。

    她此刻顾不得尊严,发疯似地朝赵槃的马车吹了过去,却什么也没追到。

    雨落如注,阿弗被脚边一颗锋利的石子滑伤,膝盖瞬时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她颤颤巍巍地挣扎起来,全然不顾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只一门心思想找见那男子。

    一辆雕花马车从身旁经过,溅起了一路的水花。

    “殿下1

    阿弗迎着马车狂奔着,带着些许绝望地喊着,“殿下,你放过他。要不然明天你就会看到我的尸体。”

    马车倏然停下了,里面的人掀开帘幕,露出一脸惊讶又疑惑的神色。

    却不是赵槃,而是晋世子宋机。

    宋机撑了把伞匆匆奔下马车,大惊失色地说,“这是怎么了?小王还以为是殿下亲自来接你了,这才离开一会儿,你就变成这样儿了?”

    阿弗哭得昏天黑地,酸软的嘴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宋机暗道情势不对,叫婢女赶忙拿了件披风给她裹上,膝盖上猩红的鲜血还汩汩地流着。

    阿弗意识有些模糊,仍然死死抓着宋机的披风,一字一字地说,“我,要见,赵槃。”

    宋机被她吓怕了,嗔怪说,“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他?”

    她嗓音里飘着一丝呜咽,“求求你。带我见他。”

    宋机皱了皱眉。然面前的女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吐出这句话便再坚持不住,沉沉晕过去了。

    宋机无可奈何,叫来身边小厮,骂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畏畏缩缩地说,“好像……好像弗姑娘当着殿下的面私会旧情人来着……”

    “我去。”宋机拍了拍头,“这姑奶奶真胆肥埃”

    说着他叫侍女把阿弗在马车上安顿好,自己则叫小厮备匹马,急急说,“我去见殿下。你们,先把她送回别院去。”

    小厮领命。宋机又觉不妥,小心翼翼叮嘱道,“一定要安全送到!要是把她给弄丢了,你们的脑袋也不会留了。”

    /

    迷离古怪的梦不断纠缠着阿弗,阿弗恍惚间感觉自己梦到了赵槃,又好像梦到了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浑浑噩噩间,无形的重压将她的四肢压得严严实实,头顶像是灌了铅似的,眼皮沉沉地一下也睁不开。

    阿弗感到一双泛着寒意的手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指缝间流露的凛冽气息令她不寒而栗,带着些许清幽的皂角香。

    即便是睡梦中,她仍本能地想躲开。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把自己从汗津津的被子里抱了出来,随即苦滋滋的药汁润进了喉咙。

    她忍不住咳嗽,被肺部的炎症和药汁苦味儿呛得满眼都是泪,随即胸口泛着一股剧烈的恶心感,她开始吐,像是肠子都呕出来。

    呕吐物直接在近身人衣襟上溅开了花,她隐隐听到一阵慌乱声和丫鬟们奔走的声音,还有阵哗啦啦的水声。

    阿弗仍感搜肠刮肚。

    骨节微凉的手指轻轻撬开了她紧闭的双唇,一颗泛着清甜的糖莲子融化在她的嘴里。

    她稍稍感到舒服,疲累再次袭来,遂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了。

    阿弗不知自己睡了几天几夜,只是那股睚裂的头痛感已经消失了。

    她惫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别院柔软的小床上。微风透着窗户洒进来,吹得帘幕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阿弗动了动身子,发现膝盖已被人仔细地涂上了药膏,用纱布精巧地系成一个蝴蝶扣。

    她担心着景峻的安危,张口就像呼人,嗓子却嘶哑得不像话。

    沁月等人正在门口守着。眼见姑娘的高烧退了,刚刚送别了太子,她们也忙了一宿,终于紧绷的精神可以稍稍缓一口气了。

    银筝悄悄打开了条门缝,看屋内还是安安静静的的,想来姑娘还没完全醒来。她轻叹了一声,“姑娘还没醒。刘嬷嬷给她做的芽菜汤已经热了三回了。”

    沁月抬起头,问,“刘嬷嬷不是要告老还乡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殿下叫回来的。”银筝淡淡地说着,“昨日姑娘什么都食不下,吃什么吐什么,还吐了殿下一身。殿下便把刘嬷嬷叫来了。”

    沁月也流露一丝怜悯,叹道,“刘嬷嬷和姑娘是同乡。向来,姑娘只吃得惯刘嬷嬷做的东西。”

    说着,她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说,“一会儿姑娘醒来,定然要问起那卖画男子的事。咱们实话实说还是怎么?”

    银筝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低声!你不要命了?那就是殿下的逆鳞,谁碰谁就要害了大霉。”顿一顿,又说,“只告诉姑娘那男子没死便罢了。其他的,不是你我能揣度的。”

    阿弗凝神在窗下听了半晌,才隐约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赵槃没杀景峻,只是人被送到哪里去,就说不准了。

    她暗叹一声,人只要还活着就好。

    就像此刻的她,人只要还活着,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这回触了赵槃霉头实在不是她所愿的,她一直战战兢兢地依着他、哄着他,好不容易才博取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信任,却又被景峻的出现给完全冲散了。

    此刻的别院比任何时候都要死气沉沉,比任何时候都像一座坟墓。

    重门紧闭,厚墙外太子的亲信带刀精兵轮流值岗,像看犯人一样昼夜不停地盯着她。

    阿弗回想之前她与景峻轻言的举动,着实有些打草惊蛇了。

    现在细细思量,不禁暗怪自己沉不住气。

    沁月和银筝听到了屋内细微的咳嗽声,推进而今,看见姑娘正浑身荏弱地躺在被子间,满脸地苍白。

    沁月大喜,“姑娘!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可终于醒了1

    阿弗虚弱地咳嗽一声,低低地说,“有吃的吗?我好饿。”

    沁月连忙点头,“殿下吩咐过,您醒了,先喝清淡滋补的瘦弱粥,然后再用章太医开的草药,之后还要……”

    阿弗皱着眉别过身子,懒懒地说,“这些我都不想动。”

    沁月一愣,“姑娘,您之前喜欢喝的芽菜汤也有,奴婢先给您盛一碗?”

    阿弗捂着被子,尽量不让沁月看出她的神色。

    她虚虚地喘了口气,说,“不了,也不想喝。你把刘嬷嬷叫来吧,我要亲自吩咐她做几道菜。”

    沁月见阿弗久病终于有了胃口,什么要求都是应承的。

    片刻,刘嬷嬷就出现在阿弗眼前,她手里提着个菜篮子,殷切地问候,“姑娘,您醒啦?”

    阿弗由沁月扶着坐起身来,睨了眼沁月,柔柔说道,“这里有刘嬷嬷伺候我就行。你们忙你们的吧。”

    沁月闻言,举止一滞,脸上显出些许为难之色。

    阿弗用手绢掩着口鼻轻轻咳嗽,眼角濡湿一片泪,“我想家了。有几句知心话想说。”

    沁月一时不好拒绝。

    阿弗等着她退下之后,才恳然叫了声,“刘嬷嬷。”

    头去将军府之前,她曾偷偷把自己藏好的那十二只钗交给了刘嬷嬷,叫她拿出去当了换钱,还特意叮嘱刘嬷嬷不要银子,只要银票。

    刘嬷嬷矮着身子凑过来,压低嗓子说,“姑娘之前吩咐老奴的事,老奴已办好了。只不过换得的银票太多,一时间没法全带过来,老奴只得一张一张地往这边带。”

    阿弗点了点头。

    她刚想说她之前在将军府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银子的事不急,就像是蓦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全身上下。

    完了,衣裳早就被人换过了,连贴身的衣服也是,却还去哪里找沈娴给她的那些银票?

    准是被那挨千刀的赵槃给收缴了。

    阿弗脸上一阵懊丧,怔怔看向刘嬷嬷。

    “银子的事情,还得靠您。”

    刘嬷嬷重重地点头答应了。

    半晌,她忽然问,“姑娘,您就算要攒钱给殿下买生辰礼物,也没必要存下这么多钱啊?而且,老奴觉得殿下待姑娘真心不错,昨日还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姨娘一宿,您想要银子,完全没必要偷偷摸摸地瞒着殿下啊?”

    阿弗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烦困。

    之前她只骗刘嬷嬷说,自己是要准备给赵槃一个生辰惊喜,才偷偷摸摸地存钱的。

    刘嬷嬷定然不知道她要跑路。

    阿弗不欲多解释,解释得越多,恐怕刘嬷嬷的处境就会越危险。

    她只掩了脸上的神色,低低说,“他是他,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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