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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记得,我就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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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的维多利亚港,素有东方之珠之称,延绵的海岸线天然的海港口,烟火汇演、维港日活动和环岛帆船竞赛等,荣登人生旅游必到景点之一,港湾周围坐落着数不尽的酒店,郁文生在的喜来登酒店就有一间长期租赁的客房。

    站在路上,人潮汹涌扑面而来,只顾感叹一生太长,苦难太多。此刻,站在落地窗前,郁文生俯瞰着灯火辉煌的维多利亚港,人头攒动,渺小如蝼蚁,个个一样又一个个不一样。他能切身感受到飞扑而下的冲动强烈地吸引着他,往前一步,只一步之遥,而后下坠,跌落坠入无休无止的地狱,方为终结。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海粟事先联系了郑文雯,得知郁文生晚上没有通告,空闲在家,她掐着点拨通了电话。

    “小粟。”

    郁文生嗓音低哑消沉的仿佛是一声冷叹,抑制不住的寒意冰凉刺骨,让人触之一震。

    “你在哪?”海粟紧张不安,“你喝酒了?”

    “我在酒店,没有喝酒,刚睡醒,你等一下,我喝口水。”

    她松了一口气,方才他说话的语气太糟糕,不过,刚起床闹脾气是会这样。

    海粟安静地听着,郁文生走路趿着拖鞋的拖沓响,然后是拧开纯净水瓶盖的清脆音,接着,是他惯有的喝水方式,如牛饮,咕咚一大口,再咕咚一口。

    如果她在旁边,他会抱怨着:小粟,太冰了,没有温水吗?

    粉丝眼里的影帝自带滤镜,角色加成的美化效果,实则要求挺高不会动手还很挑剔,总结为小毛病不少。

    “我临时搬到公司这边,地址发你了,下次来上海叫小胖去接你。”海粟敷着面膜,口齿不清,然后她听见了电话里传来哗啦一下响,是塑料空瓶被蛮力挤压拧紧的声音,她沉声道:“不要攒在桌上,走过去扔进垃圾桶,不要用丢的!”

    郁文生无声地笑出了一脸的宠溺,嘴角咧至眼梢,他乖乖的抓起了数个空瓶扔进了垃圾桶。

    “郁生,我明天要去拜访国家话剧团的王导,有点激动,有点紧张,有点怕,你快帮我看下穿什么衣服合适。”

    郁文生点开免提,逐一审看着收到的照片,黑色a形连衣裙和白西装,金灰色的小香风套装,蓝色v领衬衫裙,三套衣服都中规中矩,不突兀也不出挑。

    他吩咐海粟搜索下王导最近筹拍话剧的简介,网络发布的信息只提到是民国时期的作品,民国时期的女演员的衣着造型离不开旗袍,郁文生印象里王导偏好年代感的老牌风格,海粟肤色白皙,纤细高挑,他记得上次电影首映仪式合作的女演员穿过一套类似的旗袍。

    他沉吟片刻:“改良式旗袍裙,雾霾灰蓝色,有金丝线刺绣暗纹的好,我问morwen要品牌名发你。”

    “好的呀。”海粟的音调明显清亮了一度,是很满意的意思。

    郁文生好心叮嘱了一句:“晚上把门锁好,手机关机,明天好好表现。”

    海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对着化妆镜认真做着眼部护理,不甘示弱地回怼了一句:“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呀,郁生。”

    半夜三更,郁文生收到了一条讯息,elrk,新戏开拍顺利,等回港请你喝咖啡,感谢上次送我回家。

    海粟有幸参演了王导的话剧,第一部演出戏份很短,一共只有十几分钟时常。她丝毫不气馁,在剧场里忙进忙出,主动帮着场景准备道具,抽空跟着舞美师傅后面学习基本概念,话剧前辈老师们彩排时,她专心致志地在台下学做笔记。海粟乖巧勤快默默无声的性子,实在讨前辈们欢喜,而话剧演出的老师们也不关注所谓的网络八卦爆料,时间久了,海粟与大家相处得很愉快。

    春天的脚步近了,海粟深有体会,尤其是外婆来了之后。

    现在住的地方有了随处可见的春天痕迹,焕然一新。老太太去农贸市场采买了布料,餐桌和茶几换上了格纹衬衣,沙发和榻榻米的抱枕穿上了小碎花蓬裙,水果盘里的水果们也冒了春芽,苹果贴了可爱的星星眼,香蕉贴了笑开花的大嘴巴,一派生机盎然。

    海粟在扒拉着小动物造型的草莓果,情不自禁得拍了一张发朋友圈,微信里几个好友纷纷盗图转发,甚至有人留言求公主裙同款链接。

    “小粟,上次有快递说是从香港寄来的,你莲婆婆讲很贵重的,你叫阿生不要破费了。”

    她捧着手机凑上前,让外婆再说一遍直接发给郁文生。老太太起先扭扭捏捏得不情愿,开口说了一句后停不下。海粟录发了两条59秒语音后,正手把手教外婆如何操作时,郁文生发来了视频通话邀请。

    视频中,郁文生戴着妆发,米黄色衬衣和民国初期老式军装,衣领松开了上面的衣扣,蓄了半张脸的胡渣。老太太关怀备至,念叨着他又瘦了。

    他两天前进组开拍新戏,新作品是一部抗战谍战剧的反派人物,完全颠覆了他原先塑造的角色,也如愿以偿地开启了新的挑战,又是一部大导演的大制作,超强阵容品质保证。

    海粟慵懒盘坐在地板上,一心一意地忙活着穿针引线的打杂工作,而另一边外婆亲昵地嘘寒问暖着郁文生的近况,两人聊着家长里短,自然又温馨。

    “外婆,今年生日不能陪您,让小粟带您来西安,我给您补上。”

    海粟幽幽地开口:“我也很忙得好吧。”

    外婆嫌弃她在旁边碍事捣乱,推着她去厨房里择菜淘米,老太太对外人比自家亲孙女和蔼可亲呀。

    晚餐后,海粟坚持陪着一块出门散步,外婆嘴上百般托辞后才勉强答应,出门后,在路上遇见了熟人,又沾沾自喜地同人炫耀孙女是贴心小棉袄。

    老太太是天生的社交达人,掌握了人际交往的通关技能,逢人笑脸问候,家里琐碎如数家珍。只三言两语拉近了半径一公里距离的人际圈。来上海的第二天,隔壁栋的上海婆婆,约着海粟外婆一起去市场买菜,一人拉着一个小推车,在客厅做瑜伽伸展的海粟,当场看着匪夷所思。

    海粟不知道的是,她和商敏说到此事的语气神态,同老太太与旁人介绍自家孙女时如出一辙。

    郁文生的新戏是前天正式举办了开机仪式,他的第一场戏是外景拍摄,剧组在大连海边悬崖搭建的实景,三面环海,又请了国际航拍公司取景拍摄,航拍机器的费用十分高昂,他拿到剧本后提前一星期抵达了大连。

    陈导对外宣称是郁文生欠了他的人情债,临时邀请他加盟,实际上,郁文生是被赶鸭子上架。他阅读了原版小说,他反复研读剧本,特地寻找了大量的中国近代史史册资料,郁文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若他不能驾驭一切是枉然。

    剧本改编了原著小说的冲突戏,叠加在了正反派之间的多层级冲突,加重对立面,也是电影强调的卖点无可厚非。一改脸谱化的好坏黑白,打破了主旋律电影中的孤胆英雄形象。郁文生饰演的反派角色,不再是为了恶人而恶,是一位有智商非虎头蛇尾的人物。

    郁文生钟爱的一场戏,是他的结局,正因为这一幕戏,他不可自拔爱上了作品角色。在彻夜通宵拷打审问了女主角后,黑暗的空间里,一缕阳光的景,漆黑一片到黎明而出,昼夜交替在他脸上,抗战的胜利曙光,旧时代的压迫和新中国的希望,在他脸上迸发出激烈的冲撞。

    厚重历史下的真实感,一个成长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完全不能切身感受的。郁文生同陈导探讨后,陈导与电影编剧给他提了一个新思路,风雨飘摇的时代里,大爱是爱,小情也是爱。

    郁文生反复回味着剧情人物需要,隐晦不明的情爱之分,差之毫厘。

    夜风习习的沙滩上,天海一色分不出边界,浪翻出层层叠叠的花簇席卷上岸,裹着浪潮的风声里,听不清柔肠寸断的歌声。

    海粟俯身从他口袋里搜刮出烟夹,是她二十四那年送给他的礼物,打开里面放着一颗颗硬糖。她挑了一颗丢进嘴里,苦味弥漫在口腔里,一点点汲取着方寸之地的唾液,缓缓地分泌出一丝回甘。

    “郁生,我啊,爱情不重复是真的。”她敛着眼,语气似叹。

    “我知啊,你怕甚。”

    海粟分明攥得用足了力气,还是被郁文生轻而易举地从她眼皮底下取走了糖盒,他倒出一颗在掌心,抬手从她耳畔掠过,而后糖果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原封不动。

    海粟轻睨了他一眼,幼稚。她盘腿坐下,抓起一把沙子在掌心摩挲,又痛又痒,越用力流沙越不受控制的散在风中摇曳而去,周而复始,她已然兴致勃勃。

    “你长我几岁,怕你忘记。”

    郁文生记得,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记得,我就忘不了。”

    家国情怀,民族大义,郁文生仿佛回到那一夜的沙滩上,回到了,爱而不得的儿女情长。

    夜深人静,老太太酣睡在夜梦重,海粟打开笔记本电脑,启动无痕模式输入登录了网易邮箱,收件箱显示着五封未读邮件,最近一封收件时间停滞在半个月前。海粟敲击着键盘记录下她近况里普通不起眼的小事,信件结尾写着:年岁真的很奇妙,外婆一天的时间利用率超过她一年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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