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茶楼
暖风和煦，青烟散去。
洛昀一抬眸就能看见一个身着水青色纱裙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朝他奔过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姑娘就抱了上来，兴奋地就差转原地圈圈了。
纪宁在女孩子中算高挑的，这姑娘大概比她矮半个脑袋，小小一只的，
洛昀一低头还能瞅见她头顶的簪花。
“阿宁，我想死你了。”
洛昀双眉一挑，双手僵着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心底有点尴尬。
他怎么不记得纪宁有说过她有什么朋友？
就她那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情居然还有朋友。
姑娘将脸蛋子靠上纪宁的肩头，在洛昀诧异的视线下紧紧又环住了他，仿佛一定要黏着她才满足。
“阿宁……”
这个称呼够亲昵的，他猜这个应该是她的好姐妹了。
只是这个世界的纪宁防备心太强了，他真的很难想象什么样的人能和她交心。
不知作何反应，他没有回抱她，这姑娘似乎也不在意。
姑娘退了一步，拉开纪宁的双手，好似要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这下子洛昀能将她的五官打量清楚了，不同于纪宁偶尔英姿飒爽的高束发，姑娘两条辫子迎风飞扬，说不出的灵动。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小一些，这姑娘的双颊还带着点婴儿肥。
她一双水灵的葡萄眼笑起来竟有月牙的弧度，在配上一张樱桃嘴，显得无害又可爱。
“让我好好看看，听说宗主又罚你去荆棘蛮荒了，你可有受伤！”
洛昀摇了摇头，不知说什么，干脆一言不发。
“没受伤就好。”
姑娘双手一摊，掌心浮现两个雕花的青绿的瓷瓶。
“仙门大会在即，宗主肯定又要你拿第一，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各宗门准备得怎么样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但你也一定要小心。”
姑娘将瓷瓶塞到洛昀手中，“这个是对剑术刀法的伤药，对于修为略高于你们的刀伤也适用，还有一个是修练巩固根基的，你平时要是操之过急伤了内里，都可以用。”
在这个世界刀伤还对应的修为，倘若是被比自己修为高的剑修伤到，伤口则会经久不愈。
洛昀先前问纪宁有没有伤药走捷径，没想到还是有的。
这不保健品直接自动到手了嘛。
“还有一事，你问我有没有暂时掩盖仙门根基、修炼魔道的药，我查遍了万药谷的经书，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药。”
修炼魔道，他没听错吧。
纪宁为何需要这样的药？
“书上基本都说，掩盖仙气是一回事，修炼魔道是另一回事，哦不过我查阅典籍发现长在极寒地带的夏门雪紫花据说能疏通经脉，洗髓伐骨。得之，能助修炼着大幅提升修为，也能跨界转道！只是极寒之地鲜少有人能踏入，听说流光宗已经得了这紫花，也不知道传言是不是真的……”
“阿宁，你说，倘若真是那样，他们流光宗可能要改头换面了吧。”
姑娘又拉着纪宁的手，“不过你也不用忧心，我觉得林宗主肯定能处理好这些事。你想问的，我肯定还会继续查下去的，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需要那种修炼魔道的药呀，是发生什么了？”
好家伙，他洛昀怎么知道纪宁怎么想的，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阿宁？阿宁！”
洛昀一分神，余婉儿就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嗯……在。”
女孩子天生敏感，余婉儿自然不例外。
“你在想什么呀，今日是怎么啦？老是在分神，给你的伤药也不快拿着。”
不收白不收，洛昀迅速收入袖子中，顺便道了声谢。
“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就……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洛昀一诧，就纪宁那样的性子，居然也有话问么。
呃，好尴尬。
想了想洛昀只好答，“你说的我都明白了，眼下只能继续查。”
他能说什么呢，坦然承认自己不是纪宁好像并不妥当，问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不也暴露了吗。
罢了，等纪宁回来自己处理。
姑娘足足盯了洛昀半休，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定是有心事的，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习惯一个人压在心里。罢了，反正你有需要随时唤我。”
他也知道纪宁喜欢藏匿情绪，很累的。
她双眉粲动，“对啦，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听说爷爷和宗主约定下月中要在万药谷一叙，爷爷最近又忙着准备仙门大会所需要的药材，却不让我插手。也就是说在此至少在下月中或之前前，我都可以在清山宗陪你啦！”
纪宁终于收到了魔门行魔宫的回应，他们邀她今日去市集茶楼，以洛昀的身份。
这一点纪宁有些诧异。
市集分明属于仙门的地盘，尤其当下仙魔不两立已是惯例，仙修魔修在对方的地盘上走动多有不便。
以洛昀的身份根本不便出现于仙门的聚集地。
今日纪宁出来之前特意服了丹药，在仙门施展幻形术无用，她干脆只是自行收敛，隐匿了魔气。
市集茶楼，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这古茶楼分三层，楼上是雅室。
一入内便能闻到一股氤氲的茶香，浮浮沉沉。
并非所有人都见过洛昀，纪宁又用了丹药，这里的店家和小二都没有怀疑。
纪宁想着，倘若其他魔也服用了丹药是不是也可以畅行无阻？
那仙门恐怕藏了不少魔修。
“客官您要点什么？”
“要一间雅室。”
“这……有些不巧，雅室都包满了，您看您要不要点其他位置的，今日倒是到了一批新茶。”
纪宁四处瞅了瞅，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东北角。
“那便要安静一些的位置，方便观赏下面的风景。”
小二将布条向后一扔，“好嘞，您跟我来。”
不出所料，纪宁被带到了东北角的位置。
棉花软垫，檀木茶桌，坐下来，眼睛所到之处刚好可以一览整条街的风景。
抬眸，碧空如洗。
纪宁不紧不慢地拾起茶杯，轻抿了口，用着洛昀的身子，举手投足间弥漫着一股贵族公子哥的气质。
她的耳朵时刻留意周遭的一举一动，斜对面也坐着两个人在对弈。
其中一人普通修士打扮，看模样应该是流光宗的弟子。
而另一人垂手执子、戴草帽，唯独看不清面容，白衣素然。
姑且看不出什么异常，纪宁又将视线投向街道，人行往来，烟火气十足。
想来她作为纪宁是没什么机会出来走的，如今居然有种说不出的自由感。
其实她知道，若是洛昀想，的确可以纯粹利用修为把她关在剑内的。
可是他没有。
分明被关在清山宗每日勤学苦练的变成了他，她顶着他的身份到处查魔门的事，结果他非旦不生气，这几日还愈发配合。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洛昀是不是有别的目地，可是她暂时也看不明白他。
分神时，一男子恰好坐在了纪宁的对面，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男子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朱红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以小银冠束起。
他气质儒雅，分明也是近似桃花的眼形，微红的眼尾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忧柔。
他见到纪宁，眼角微颤，居然一下子就有种百感交集的意味了。
“大哥……跟我回去吧。”
什么大哥，洛昀不是独子吗？
面前人这一身打扮一看就非富即贵。
纪宁忽得就想起有关西域门洛家的事了。
早就听说那洛家在修仙问道之前，原在另一片大陆是官家世代，几代人以加官进爵为荣。
只不过他们遭遇变故，后来迁移至此后，好几人都生了灵根，从此也跟着踏上了修真之路。
家族底蕴犹在，面前人气质华然，那股子介于书卷和修真的气息就自然而然体现出来了。
奇怪的是，纪宁第一次见洛昀时就没有这种感觉，仿佛更加证实了他并不属于这里。
纪宁冷冷淡淡的，眼前人也能感觉到她的冷漠。
“为何要回去？”
“大哥，其实祖父和祖母都很担心你，祖父的性子你了解，你又何必要和祖父置气呢？”
洛昀的家世纪宁不太清楚的，她也没兴趣了解，干脆不予回复。
而男子显然不在意她的冷淡，只觉得是自己的劝说还不到位。
他顿了顿，又问：“大哥，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茶香四溢，纪宁轻抿了口杯角，又吹，又抿，她反问：“你觉得我不好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只是自你堕魔后，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况你也知，魔道终究不是正途。”
“嗯。”
男子并不知他的大哥早已换了内芯，他说了这么多纪宁也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嗯”。
这样的态度让男子多少有些难以接受，看着更加急切了。
“大哥，跟我回去吧！洛家如今是我父亲代掌门主之位，不会再让你经历之前那些了！”
纪宁对“门主”二字格外敏感，母亲总是跟她提起未来宗主人选一事，又跟她说过有多少叔叔伯伯家族宗亲、甚至于家族长老，都觊觎这个位置。
想来在西域门洛家，情况也同样复杂吧。
如果真是那样，纪宁更加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听着，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告辞。”
纪宁作势离开，这一转身又碰到另一男子。
同样是锦衣华服，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也跟他们看着差不多大。
可是这人眉眼凶悍多了，横眉冷对的模样，她似乎有些印象。
三年前代表洛家上场的，除了洛家主的独子洛昀，其实还有他们洛家老二的嫡子洛正年。
也就是洛家主弟弟的儿子。
那老二的长子洛正年的年纪与洛昀差不多，性格却极为乖张。
当年在仙门大会洛正年就大放厥词，也确实有点实力。
不过三年前他终究还是成了纪宁的手下败将，眼下洛正年站在她眼前，还未发力，纪宁只感觉他周身的仙力比三年前深厚了很多。
想来这三年也没少下功夫。
“原来你在这里，果然只要正清出来就定能把你引出来。怎么，现如今魔修都能敢随意踏入仙门之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唤那位书生哥正清，那看来之前的男子便是洛家老二的次子了，洛正清。
她大概明白了，洛正年和洛正清是亲兄弟，与洛昀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显然，两兄弟对洛昀态度显然不太一样的。
可今日她是来见行魔宫的人的，除非……
纪宁瞥了眼洛正清，“就是你假冒行魔宫给我传的信？”
洛正清惶恐，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行魔宫？好啊，洛昀你果然勾结魔门。”
她真的不需要提醒这位大块头她本来就是魔吗？
不过纪宁也真的懒得解释。
说他是大块头倒也不完全准备，他并没有洛昀身量高，只不过长得更加壮实。
纪宁冷淡道：“聒噪。”
“你少装模作样了洛昀！”
洛正年张口声音很大，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洛正清一听就更惶恐了，赶忙起身劝阻。
“二哥，你别这样。”
洛正清跟洛昀的眼形有点相似，是类似杏眼的桃花形。
他一旦急切起来眼尾就会染上红意，看起来又无辜又多情。
“洛正清，他算你哪门子大哥！你怎么打是胳膊往外拐。洛昀，这次是你不请自来，就别怪我无情了，我今日就要替仙门铲除你这个祸害！”
洛正年有模有样地转了转手腕，活动筋骨似的。
三年未见，他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嚣张啊。
当年同样成为纪宁手下败将的人如今嚷着要把她杀了呢。
她觉得甚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