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REC11
第一天是棚内拍摄，租下的场地在798艺术中心。
离得太远，戚乔六点钟就起床出门。
地铁转公交，终于赶在约定时间抵达，摄影棚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
负责的学长实操经验丰富。
见戚乔到了，将自己提前画好的分镜本给她。
戚乔接过，翻了几页，看得出来这份分镜图下了不少功夫，并不粗糙，示意一目了然。
她一边熟悉机位布置和场面调度，一边暗自学习。
没太多工作人员，除了副导演，戚乔还兼任了摄影助理、灯光助理、场记和场务。
挣一份钱，干八份工作。
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服装设计公司宣传短片的拍摄，不需要演技多么精湛的演员，请来的都是模特。
定好灯光，戚乔和学长沟通，明确他想要的呈现效果之后，便马不停蹄去给演员讲戏。
共五个模特演员，其中三个都有过广告拍摄经验，镜头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喊开始立马便能进入状态，这几人的戏份拍摄也很顺利。
但请来的小演员今年才六岁半，虽然拍过几支广告，但到底是年纪尚幼的小孩。
今天起床太早，到现在起床气都没散。
连拍三次，小演员要么忘词，要么情绪不对。
他们预算有限，不敢在这种地方耽搁时间，学长让戚乔带下去整理情绪，自己则先完成其他镜头。
小男孩名叫柯柯。
他妈妈陪在身边安抚。
但还是于事无补，柯柯怎么也不肯配合。
戚乔用尽了毕生所学的哄小孩子技能，柯柯一看见黑乎乎的摄影机，还是止不住哭，呜呜地喊着“大妖怪”。
这是把摄影机当怪物了？
戚乔擦掉额角累出来的汗滴，眼睛亮了亮。
园区里都是各类私人画廊和设计室，戚乔找了好久，才看到一家卖各种动漫周边的小店。
价格比市面贵了一倍。
戚乔狠了狠心，自掏腰包，斥巨资买下一个奥特曼模型。
赶回棚内时，却见柯柯和一个打扮时髦的同龄小男孩玩得正开心，哪里还有她离开时哭唧唧的样子。
钱似乎白花了，但戚乔还是松了口气。
只要这位小祖宗配合就好。
她走过去，正好听见戴着只英伦侦探帽的男孩对柯柯说：“哇，你拍过这么多广告啦，那你是大明星吗？”
柯柯不好意思地回：“我还不是呢，我妈妈说我是小童星。”
戚乔笑了笑。
等那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走过去，把买来的玩具递过去：“柯柯，你看这是什么？”
“哇，迪迦！”戴侦探帽的时髦小男孩抢答。
“有迪迦保护柯柯，是不是就不怕那个大黑怪物了？”
柯柯欢欢喜喜地抱住迪迦：“嗯嗯！”
戚乔赶紧带着柯柯去找学长，趁他不闹脾气，立刻补完了刚才的几个镜头。
戚乔在旁盯着看完监视器，心口的石头总算落下来。
袖子忽然被人拽了拽。
戚乔低头看过去。
“姐姐。”小侦探家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甜甜地喊，“我也想要迪迦。”
小侦探可怜又眼巴巴地望着她，谁看了都不忍心。
还没来得及戚乔回答，身后传来道声音：
“顾念昱。”
听见这声，小侦探脸色一垮，嘴巴一撅。
来人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女士西装，拎一只celine手包，手臂环在胸前，往那儿一站，气场十足。
顾念昱哒哒小跑过去，小手背在身后，解释：“妈妈，我没有在外面要饭。”
戚乔：“……”
“我在和姐姐聊天呢。”
戚乔不禁多看了一眼。
那位女士看起来，实在不像能生出七八岁大孩子的年纪。
监视器前的学长走了过来：“陈总，您怎么来了？戚乔——”学长主动介绍：“你还没见过对吧，这位是‘一念’服装设计公司的陈辛陈总。陈总，戚乔是我同校学妹，她也是导演系的学生。”
陈辛不苟言笑，是位冰冷美人，只冲戚乔点一下头：“我顺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戚乔回之一笑，便去忙工作。
没想到中午休息时，陈辛还没有走。
顾念昱抱着自己的饭盒，和戚乔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姐姐，你觉得我能当大明星吗？”
这小孩长得粉雕玉琢，也不怕生，跟谁都能搭上两句。
戚乔问：“你想当大明星？”
顾念昱为自己争取：“还有没有像柯柯一样的角色？我不要迪迦奥特曼，也不要片酬，我免费打工！”
他说完，接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妈妈不让我拍，要不是我今天早上求了那么久，她都不带我来看看的。”
陈辛在旁接听工作电话，分神听见，朝戚乔说：“别管他。”
结果好巧不巧，下午刚开拍，柯柯那边就出了状况。
吃坏了东西，闹肚子。
但午饭是柯柯妈妈专门带去园区的餐厅吃的，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盒饭。
陈辛叫来车，紧急送去了最近的儿童医院。
少了个演员，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小演员却难好找。
学长急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寻到合适的。
顾念昱再次悄悄拽戚乔袖子，毛遂自荐：“姐姐，我可以呀。”
顾念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救场人选。
戚乔与学长对视一眼。
“戚乔，你给他讲戏，我去和陈总谈。”
陈辛虽有犹豫，但场地、机器只租了两天，其他演员的片酬、摄影师，甚至饭钱，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支出。
犹豫再三，陈辛在儿子热烈的期盼下和学长的劝导下，点了头。
顾念昱开开心心地去换了衣服。
这小孩机灵又活泼，对着镜头与众多工作人员亦不怯场，效果竟比柯柯还要好。
两天的拍摄顺利结束，顾念昱成了全组团宠，嘴巴比蜜还甜，人见人爱。
两天一夜的拍摄行程，戚乔只睡了六个小时不到。
但精神却很兴奋。
虽不是总导演，但勉强可以算作第一次真正进组拍摄。即便只是一支广告，她也觉得满足。
今天顾念昱的拍摄服装更加绅士，是陈辛亲自设计的一套儿童西装。
“戚乔姐姐，我可以加你微信吗？”顾念昱依依不舍地抱住戚乔的胳膊，卖萌又撒娇，“以后你还给我拍广告，好不好呀？”
戚乔莞尔：“你还有微信？”
“我没有，是我妈妈的。但是我有扣扣，你有扣扣吗？”
“有啊。”
顾念昱掏出自己只能玩q\q农场的笨蛋手机：“我可以偷你的菜吗？”
戚乔：“？”
“你也可以偷我的嘛，”顾念昱打商量，“我已经29级了！”
戚乔：“……”
“顾念昱。”陈辛走了过来。
一句话让人小鬼大的机灵鬼熄火。
陈辛跟戚乔道声辛苦，才挂断的手机又有电话进来。
她一手牵着顾念昱离开，一手执着手机讲工作。
戚乔朝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的顾念昱挥手再见。
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累了两天，现在只想回宿舍睡觉。
戚乔蹭学长的车回学校，从园区出来，遇见陈辛的车。
开车的是位面容俊秀的青年，戴一副银边眼镜，伸手接过顾念昱。
戚乔两天没有见过陈辛的笑脸，此刻，却瞧见冰冷美人绽开笑颜。
戚乔莫名地跟着弯弯唇角。
“羡慕？”学长打趣。
“没有。”戚乔想了想，说，“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学长说：“那位是陈总老公，学的是珠宝设计，两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同创业开了设计公司，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站稳脚跟多难。他们挺让人羡慕的。”
戚乔目光柔和：“我爸妈也是同学。不过他们一个学的是艺术，一个学的教育，感情也一直很好。”
“家庭幸福，是很幸运的事。”学长说。
一个小时的车程，抵达学校。
学长回在校外租住的房子，请戚乔代为归还从学校器材室租赁的设备。
只有台摄影机是从学校租借的。
不算多。
“我说早了，你拿得动吗？这玩意儿也不轻。”
戚乔点头，器材都装在航空箱里，有轮子，她虽然累了，但推着走也能承受。
“可以，学长放心吧，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家。”
“那行。明天粗剪，我也不找剪辑师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接过那么多兼职，这种短片没什么问题，我再跟陈总谈一谈，给你加钱。”
戚乔自然乐意：“好，谢谢学长。”
学长很快离开。
天色已暗，戚乔揉揉脖子，迈脚。
一台车倏地停在校门前。
底盘很高的一辆黑色越野，车灯骤亮，戚乔抬手挡了挡光，指缝漏出的视野中，看见车尾的三叉星标志。
她正想朝校门口走。
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戚乔？”
戚乔回头，看到了从副驾下来的宋之衍。
北京的十二月已经足够冷。
“怎么一个人，才从外面回来？”宋之衍问。
戚乔点头。
“是不是很重？”宋之衍看向地上的设备箱，“我帮你拿。”
戚乔怕麻烦别人，怕欠人情，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和宋之衍不熟，因此对于这种帮助更觉得无所适从。
“没关系，不重，底下有轮子的，我推着走就好了。”
话音落下，又有两人从车后座下来。
是张逸和蔡沣洋。
戚乔顿了顿。
下意识地驾驶座的位置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可惜那车隐私性太好，单向玻璃，看不见车内情况。
她的目光还凝结在玻璃上，引擎却再次启动，缓缓向前开去。
她抿了下唇角，收回视线。
“戚乔？你怎么一个人？”张逸瞧见刻着学校标志的设备航空箱，诧异道，“咱们才大一你就租机器去外面拍东西了？”
戚乔摇头，只道：“不是，是帮一个学长还的。”
也不算说谎。
她今天只是从旁协助，不如说是学习。
她还没有能够领导一整个拍摄组的能力。
宋之衍再次道：“看着挺重，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的语气温柔有礼。
张逸笑呵呵地：“那行，你送戚乔回女生宿舍先走，我们在这儿等谢凌云就行。”
戚乔愣了一秒。
“谢凌云？”
“啊。他停车去了。”
蔡沣洋念叨：“找不到车位么，怎么还没回来？”
脚步莫名暂停。
戚乔不由又朝那辆车离开的方向望去。
树下人行道，路灯昏黄地落下层光，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
他穿了件深色及膝风衣，米色羊毛毛衣，黑色长裤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2013年的初冬，最后一片金色银杏叶擦过谢凌云的肩头，在戚乔眼前落下。
谢凌云几步走了过来。
瞧见戚乔，微微诧异。
他垂眸，扫了眼戚乔的脸色，随即道：“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戚乔心尖一颤。
高强度的工作负荷，她已经十二个小时未眠，几分钟前下车，迎着北方凛冽的西北风，只觉得仿佛能被那阵风吹过南北分界线。
她轻声说：“兼职。”
谢凌云没有再问：“回宿舍吧，都站这儿等风吹？”
戚乔吸了吸鼻子，下巴缩进毛衣衣领中，身体似乎对北京的冬天还很不习惯，隐隐有感冒的趋势。
她正想伸手去推箱子。
还未碰到，航空箱把手上同时落下两只手。
“我来吧。”
谢凌云和宋之衍同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