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REC09
因为那句“女朋友”，戚乔不在状态了好几分钟。
几人选了表演教室的角落位置，围坐在地面读剧本。
确定了整体表演风格，才开始对戏。
剧本粗糙，老师也有考查他们临场发挥能力的意图。
谢凌云点子很多，张逸擅长台词的细节处理，另一名男生也积极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戚乔也渐渐沉浸下来。
通读三遍剧本后，她便明确了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讨论时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导演一行，起初绝大多数的作品都只能建立于自身的个体经验之上。
他们又恰好选中了主题为父权的剧本。
戚乔没有这种体验。
随堂考核，时间太紧，她有些无处着力。
仅凭着曾看过的那些影片中相似片段，作为参考和学习。
谢凌云却好像对此并不陌生，张逸不知道怎么表现一个顽固执拗的父亲一角时，他倒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三言两语，就让他转过弯来。
连某些微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师巡查到他们组看见，对他赞不绝口。
戚乔想起开学那天听到的，谢凌云被他爸亲手卸掉一条胳膊一事。
不得不开始怀疑，他到底是悟性奇高的天才，还是正好身临其境地体验过。
眼睛瞧见隔壁一组的同学，正对着教室的壁镜临时做造型。
她问：“我们要不要简单改一下服装造型？”
张逸扒拉扒拉头发，扔掉自己那副学生气十足的黑框眼镜，借来同学一副金属框的。正好今天穿了件衬衫，往裤腰里一扎，手往后一背，活脱脱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
反串妈妈的男同学，拿一件格子衫外套当丝巾，又借来女同学的口红眼影，给自己搞了套妆造，十分具有牺牲精神。
戚乔演的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形象年纪都很符合。
她对着壁镜思索，谢凌云在看镜中的她。
忽然说了声：“头发，扎高马尾吧。”
戚乔“哦”了声，用手捋了两下，三两下束好。
乌发高垂，露出少女白皙脖颈。
看着的确青春洋溢很多，俨然是戏里那个可爱活泼的女孩。
戚乔盯着镜子想。
谢凌云还挺会从细节塑造角色。
“披着也很好看啊，谢凌云——”张逸看过来，拖腔带调，意味深长道，“你该不会是有个爱扎马尾的初恋吧？怎么，有高马尾情结啊？”
戚乔目光一顿。
下一秒，见谢凌云扯了扯嘴角，道：“我有你大爷。”
戚乔：“……”
张逸故作受伤：“没有就没有，怎么骂人呢。”
演妈妈的男同学过来，他还放不开大庭广众地做太女性化的动作，打算去找个僻静角落，喊张逸：“咱两去外面对对戏吧。”
“走呗。谢凌云，你和戚乔也过一遍对手戏啊。”
张逸拍拍谢凌云的肩膀，冲戚乔挤眉弄眼，想到什么，突然问：“戚乔，和别的男生演情侣，你男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还不等戚乔说话，谢凌云面无表情看了张逸一眼：“你有病吧？”
张逸挠头，笑说：“这不是，随口问一句么，人戚乔都没说什么，你倒还生气了？所以，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戚乔不解地说，“而且……只是演戏，我们本来就是学这个的，干嘛要生气。”
张逸表情夸张地点头：“没有啊，那就好，那就好。”
谢凌云忽地瞥了他一眼，下一秒，抬脚往张逸小腿一踹：“对你的戏去。”
“靠，尊重一下长辈ok？我等下可是要演你爹。”
“滚。”
等那两人走了，戚乔道：“他好奇怪。”
谢凌云默了一瞬：“不用管他。”
谢凌云翻一页剧本，找到两人单独的戏，看眼台词，连一声action都不喊。
他垂着脑袋站在戚乔面前：“琪琪，不要生气了，我爸他就是那种神经病，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嗯？好吗，宝贝儿。”
戚乔：“……”
剧本里，她演的角色叫琪琪。
戚乔头一次发觉，叠词的名字被人这样喊出来，仿佛自带一股魔力。
足足在原地静止三秒，她才反应过来。
谢凌云竟然直接开始对台词了。
剧本中，男主角此时应该上前一步，抱住女朋友，白纸黑字的指令——
“下巴搭在女友肩上，像小狗蹭主人似的蹭了蹭。”
戚乔：“……”
谢凌云却只是上前一步，以一种虚抱的姿势立在戚乔面前。
可还是太近了。
戚乔几乎感觉到喷洒在颈间的灼热呼吸，鼻腔中充斥着那股熟悉的青柠香。
谢凌云却并未更进一步。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三厘米的距离。
“不要生气了，宝贝儿，你理理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京腔。
那一声“宝贝儿”，像一根丝线，一圈一圈地绕在戚乔心上。
她多希望，自己当真只有与同学共同完成课程任务的合作心态。
这样，就不会因这几句台词，而乱了一整颗心。
怔愣之时，谢凌云等不到回应，迈腿往后退了半步。
他皱眉问道：“恶心？”
戚乔懵道：“啊？”
谢凌云：“那怎么不对台词？”
“……我只是，”戚乔稳稳心神，也不算说谎，“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你会这样。”
谢凌云点头表示理解，当她是把“确实恶心”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谈个恋爱怎么这么肉麻。”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一副十分不解的神情，将那句台词换着语气情态，自己在旁排练了好几遍。
眼看着上能与他爸大打出手，下能对着女朋友撒娇的“男朋友”，即将变成个没有感情的台词机器，戚乔赶紧道：“刚才第一遍就挺好的，我们对一下？这次我一定记得说台词。”
共排练了三回，两人便已经将这一段理顺。
张逸他们回来，又一同将整段戏过了一遍。
他们如鱼得水地进行着，教室另一角，另一组却倏地传来两人争执的声音。
戚乔敏锐地听见于惜乐的声音。
与她争执的正是薛启文。
两人各执一词，想要的呈现效果不同，差点为一个眼神戏吵起来。
最终老师介入，才让两人休战，小组内投票定了表演方式。
正式开始考核。
戚乔组是第二个上场的。
观察第一组考核时，谢凌云忽然用指背碰了下她肩膀。
戚乔回眸。
谢凌云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等会儿能真抱吗？”
戚乔没反应过来。
谢凌云问完，便一直垂眸观察她的表情。
戚乔一时片刻答不出来。
见状，谢凌云似乎无可无不可地说：“那就按排练的时候来吧。”
垂在身侧的手捏着一角，他误会了她的意思，戚乔没有立即解释。
她并不是介意汇报演出时的肢体接触。
这样的事情，现在是他们的学习内容，将来同样是工作正常所需。
何况，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除了比其他的抱法黏黏乎乎一点，也没什么不同。
可对戏的演员换成了谢凌云，她的紧张和忐忑，便都不单纯地因为这个拥抱。
而是，因为他。
偏偏，他似乎只有态度端正地完成作业的心态。
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一靠近，她就怕被他听到。
戚乔深深地舒了口气。
台上，第一组表演结束。
表演老师没有鼓励式教育的理念，从开口到最后一句，全是挑毛病。
“牵个手都畏畏缩缩的，你们是在干嘛？人家小学生牵手跳校园舞都比你们大方。”
“放不开？放不开就去转专业，这是一个导演系的学生应有的水平？”
“下去看录像找自己的问题，下一组。”
几句话说得整个教室的人瑟瑟发抖。
戚乔回头，看了眼谢凌云。
被人都宛如自己被骂的凄惨表情，他倒云淡风轻的，对上戚乔的视线，还挑了下眉问：“怎么了？”
戚乔捏捏掌心，果断道：“抱吧。”
“行。”谢凌云很顺从的样子，“听戚导的。”
戚乔：“……”
虽然不想承认，但被叫“戚导”，真的很快乐。
排演教室的前排空地算作舞台。
谢凌云与张逸上场，“父子”二人为儿子的高考志愿发生争执，父亲坚持要儿子报考自己为他选择的志愿，而才成年的儿子，却一心只想摆脱父亲的控制。
两人争执不休，甚至为此意外伤到一旁劝和的母亲。
戚乔候场。
一边紧张地等待自己的戏份，一边又当观众。
不知道是不是北京人天生的语言能力，还是谢凌云口条太好，他的台词讲得很自然，丝毫没有表演痕迹。
很快到戚乔上场。
当爸的撞见儿子早恋，发现一直听话的儿子，背地里早已脱离了自己拟定的成长路线，怒火中烧。两人情绪再一次到达高潮，开始动手，戚乔扮演的初恋女友，不慎被推倒在地，父亲口不择言，不欢而散。
谢凌云低头，拿着道具创可贴，给戚乔贴在手背上。
“对不起。”
戚乔轻轻挣开他的手，垂眸不言。
接下来便是谢凌云蹭脖子撒娇。
戚乔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被抱住后，心仍不受控地怦怦跳动。
她几乎用尽了意志力，才完成接下来的表演。
颈间的炙热的呼吸，盘旋了很久，才彻底散去。
不到十分钟的剧目，真正上场之后，仿佛一瞬间就结束了。
表演结束，四个人整整齐齐站在老师面前，等着批评。
老师依旧保持着万年扑克脸，说：“矛盾冲突处理得勉强算过关，但是戚乔——”
姜还是老的辣，老师不绕弯子，直接说：“略微有点僵硬，尤其是拥抱那场戏。你们不是表演系，在这方面要求不会过高，但将来真到了片场，给演员导戏的时候，一个导演都动作僵硬，演员的悟性得多高才能演出好戏来？”
戚乔抿唇，乖乖地站着听批评。
她不能辩驳。
老师一碗水端平，说完戚乔，其他几个人也没放过，张逸的几个情绪没有处理好，另一位同学反串出演，放不开，动作神情也有不少问题。
总之，都有毛病，都有进步空间。
至于谢凌云。
老师盯着他看，半晌，笑了声：“你倒像是本色出演，台词不错，情绪处理也到位，及格了。”
谢凌云也不装腔作势，坦荡道：“差不多，这场景经历过不少。算是占便宜了。”
老师笑了：“倒挺诚实。行，你们组下去吧，第三组。”
戚乔还沉浸在刚才被批评的那几句。
她有点沮丧。
余光里看见队友鞠躬，她也跟着弯腰。
下意识地朝右边走。
手腕被人握了下，很快又放开。
“戚乔乔，走这边。”谢凌云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
戚乔怔了瞬。
她用另一只手压在刚才被握着的腕间皮肤上，烫得心都漏跳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