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现

    大燕开元十五年，这是燕洵称帝的第十五个年头了。曾经的他也只是被大夏灭族的燕北世子，孤身在哪个黑暗的真煌帝都里挣扎求生，若非他忍辱八年才冲出那个困了他多年的牢笼，又哪来的如今的万里山河。

    仔细想想，燕洵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便是在最早的真煌帝都里的日子，那时候燕家还没有被夏皇赵正德灭门，他也只是一个寄居于此的燕北质子而已。那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的年代，也是他午夜梦回的归宿，因为那时的燕洵是不需要太多的机心权变，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做个质子就好。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因为皇权下的算计，将他们所有人的一生摧毁，再也看不到他们原本的模样，只有那怎么都无法平息的愤怒与怨恨，将所有人改造成不一样的姿态。

    无论是什么时候，每个人都是有着属于他们的光，让他们的世界得以照亮，在这个没有神佛庇佑的时代活下去，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信仰。这也是人这辈子最该做的事，因为信仰才是他们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意义，若是没了它的存在，他们的世界又该以什么来搭建坚固的桥梁。

    在燕洵继续深思缅怀过去时，一个身着铠甲的壮汉径自走到了他的面前，呈上一封檄文，让这个如今雄霸西蒙大陆的燕帝审阅这封胆大妄为的檄文。

    从阿精手中接过这封檄文，燕洵凝眉而视，再三确认过上面的内容，才带着一分无奈叹息道：“确认过了吗”？

    “皇上，臣确认过了，她还在这真煌帝都，这檄文也是她亲手书写，甚至传书到了大夏，青海，只怕是真的要来好好算上这一笔账”，哪怕那个人如今真的一无所有了，阿精也不敢小觑她半分，毕竟她做起事来一直都是不管不顾的，谁又能保证这一次她不会再次耍出什么花样，将这曾经属于她的家搅的天翻地覆，就像她曾经多次做过的那样。

    本来燕洵都快要忘记这么一个人了，毕竟不久前她才来刺杀过自己，出于曾经的那点情分，他选择放她离开这里。按道理他们之间的纠葛也该随着一起放下，他真的不怎么理解这个人又想要闹上哪一出戏，这样的行为当真是在找死啊。

    放下手中的檄文，燕洵若有所思地回想起之前见过她时的场景，明明那一瞬间她便释怀了，甚至还随着一起老去，又何必再来这一出没有意义的戏码。他好像还是不怎么理解这个自己看不上的女人，哪怕自己对她心怀愧疚也是如此，可这一次大概是没有这么容易算了，因为她选择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将她自己逼入死路，这世道再也容不下她了。

    或许是心里尚有所不忍，燕洵试探道：“阿精，你说若是朕让她提前死了会怎么样，这世人还会去计较她的出现吗”？

    “皇上，已经晚了，她此刻正站在穆合府的遗址之上，这真煌帝都里的百姓们都在审判着她。若不是臣及时发现并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只怕是早就已经被他们杀死了，这一次淳公主走不了，她将所有人逼到了这条路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让她死个明白了”，即使燕洵没有直言，阿精也猜出来他再打什么主意。可惜的是赵淳儿一如往昔的疯狂，彻底断了她的退路，谁也救不了她了。

    这样的结果，燕洵也无能为力了。他虽然对赵淳儿有些心怀愧疚，却也不至于为了她去罔顾天下万民的心意。因此，他能做的也只有去尽力配合着她，让这个大起大落的大夏嫡公主在人生最后的一段路上可以走的干脆些，也算是让所有人一起清算好这笔怎么都算不清的债吧。

    另一边，本分地待在这个阿精安排好的院子里，赵淳儿心平气和地翻阅着手中的医书，尽可能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太过激动，以免撑不到那个时候。

    捧着这一头的华发，赵淳儿喃喃自语道：“终究是老了，这人啊，到底是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总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落叶归根，再见见自己曾经的故人”。

    帮着赵淳儿捣鼓着草药的少年静静地望着这个救自己，又养了自己近四年的师傅，他还是无法将那个臭名昭著的靖安王妃与自己眼前的人重叠起来。可他心里也清楚，他的师傅便是那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靖安王妃，而他还是如同曾经那样侍奉着这个一下子就老了的师傅。毕竟那些过往与他无关，又何必去计较这些琐事，让自己的师傅最后一段路都走不安稳。

    “北儿，你十六了吧，是时候娶妻了。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便离开吧，要不然的话只怕你也活不下去了，谁让跟我有牵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呢”，这是这些年的经验之谈，哪怕赵淳儿再不愿意承认也没有用，她是一个十足的灾星，谁也不会去怀疑这个事实。

    停下手里的动作，北儿眼里多了些苦涩，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话了，他还有哪里可以去呢。四年前这真煌帝都爆发癔症时，他的父亲便离开了他，若不是他运气好，遇上了这个待他冷淡而又温馨的师傅，只怕早就跟着一起死了，又怎么会有现在的安稳日子。

    因此，这个不怎么聪明的徒弟走到了赵淳儿面前，跪在她的面前起誓道：“师傅，您在一日，北儿守您一日。若是您走了的话，北儿也会给您披麻戴孝送终的，因为北儿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了”。

    “你会死的，北儿。我的身份注定了不得善终，你若是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便该及时离开，我得罪的人太多，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找你出气。傻孩子，不要执着了，这都是我欠他们的，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赵淳儿心里多少泛起一些波澜，她哪还有以后啊，又何必再害另一个人与她一起下地狱呢。

    “砰砰砰”。

    一连朝着赵淳儿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北儿眼神坚定地守着这个师傅，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这里。这天大地大，他早就无处可去了，又怎么会在赵淳儿最后的时间里舍弃这个救他养他的师傅。哪怕这个师傅对他的态度一直不怎么亲近，也不能改变她确实是用心照顾过自己的，他舍不得这个冷面心软的师傅了。至于那些流言，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过去疏离自己敬爱着的师傅。

    “罢了，既然你想死，那我也不拦着你了。反正我害死的人够多的了，也不差你一个，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终究是劝不动自己的徒弟，赵淳儿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毕竟她现在精力有限，再也不可能去算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