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谢姣的事情并没有牵动谢蓁太多的心绪,隔了一日,就已经恢复如常。
但京里谢宋两家已经形同水火。
尽管谢姣已经被荣王厌弃,但毕竟是他的元妃,丧仪的规制不可能低,谢家作为娘家,自然要去的。
只是一去荣王府,就更让他们恼火。宋书蓉做为侧妃,上上下下包揽了谢姣的丧事不说,谢姣一双年幼的儿女也被她哄的团团转,简直是认贼做母。
而王府的下人做什么事都还言必称:宋妃说宋妃吩咐……
荣王本人除了最开始露了个面,之后便不知所踪。
谢蓁的嫡母王氏对女儿的死本就一肚子火,眼下这副光景就更让她恼怒。
但眼下立储风波未定,谁知道未来如何,王氏心中再恼怒,为谢家长远计,也不敢同荣王彻底撕破脸。
京里局势仍然不明朗,各个皇子之间的角逐越来越白热化,可是皇帝的态度仍然晦暗不明,似乎对哪个儿子都不太中意。臣工们尽管心里着急,但并不敢再明着催促皇帝,也不敢同哪位皇子有明面上的往来。
自古因储位牵扯出的祸事数也数不尽,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每一步都得小心。京里的宴饮一夕之间少了许多,世家们开始风声鹤唳,不过这些与谢蓁都无关了。
她月份渐渐大了,肚子开始显怀,孕初期的一些反应慢慢没了,胃口也变得好起来,素来瘦削的身姿似乎都多了一层肉。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惠风和畅,杨氏带着大女儿来知州府探望谢蓁。已快到六月,凉州却难得仍旧舒爽,不躁不热,众人的心情也因为这好天气而变得好起来。
杨氏到的时候,谢蓁正坐在后院的摇椅上一面慵懒地晒太阳,一面吃着葡萄。
她上着一身浅水蓝的斜襟长衫,下面是樱色的马面裙,衣衫料子远远望去就透着股云彩般的柔软。素来清雅的面容因着怀孕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远远瞧见人来了,嘴角不由溢出了一个笑,更衬得眉眼如画,美得惊人。
杨氏一个女子瞧见心都不由怔了一下,转而脸上也带着笑朝她走过去。
两人来往几个月,越来越熟稔,也就没有讲究那么多虚礼。杨氏坐在一旁早搬来的椅子上同谢蓁闲谈,因着她带了孩子过来,话题难免不转在孩子身上。
谢蓁也不是头一次见杨氏的长女鸾姐儿,六七岁的女孩子,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同谢蓁见过礼后,吃了一会儿果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孩子也不是见外的性子,大大方方地同谢蓁说想要去找欢儿玩,
见孩子走了,杨氏才说,“我都不敢看你,别人怀孕要么胖的不成样子,要么吐得不成样子,你倒好,面上像添了层釉光,看着更动人了几分。”
饶是谢蓁被人夸惯了,此刻也忍不住笑起来,“还是杨姐姐说话好听,我中午能乐得多吃一碗饭了。”
但谢蓁也觉得自己近来气色颇好,身子骨也不似前段日子那般常感觉绵软无力,到底还是身边人照顾得好。
只近来凉州又到了少雨季节,但又正是庄稼成长的时候,徐述每日在外组织人力物力灌溉庄稼,已经不能像前些日子一样常伴在她身边了。
只是虽然这里的夏天比京城凉爽两分,但太阳依旧炙得滚烫,他每天在外面奔波,实在也很辛苦。谢蓁总归还是心疼他的,哪怕有时候孕期反应不适,也不想打扰他。
送走杨氏母女二人时,天已经昏暗了下来,徐述人还没回来,灶上还温着饭。天气闷热,便是一向口味偏重的他,近来也吃得清爽清淡,今日备的菜也不例外。
天空逐渐被稠密的黑笼罩,星子却多,零零散散落在天上各个角落,拼凑出片片淡淡的光。院子里不知名的虫和蛙此起彼伏地叫着,但竟然也不让人觉得闹,反倒有种恬淡的安宁。
徐述回来的时候,谢蓁正半靠在床上,拿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他走路声响不大,而她正沉浸在那些游侠仗剑走天涯的快意之中,一时也没察觉到等的人已经回来。
俊朗的男人故意轻轻咳了一声,好叫她回神。
床上的人瞧见好似突然冒出来的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话本子瞬间就被扔在了一旁。
“你回来怎么不喊我?”
软语中带着点娇嗔,带着点显然易见的高兴。
“见你看的入神,不忍心打扰。”
这话半是打趣,半是真。
见她要下床来,徐述赶忙挥了挥手,“你歇着,我去沐浴身上有些脏。”
他本就是很爱干净的,现在她怀着孕怕被外面的脏东西冲撞了,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
净房就在一旁,春风春雨提了两大桶水进来就退了出去。
距离不远,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落入耳中十分清晰。听着听着,谢蓁有些出神。
好在他很快就出来了,穿着一袭月牙白的直缀慢慢走过来,真可谓是俊秀风流,芝兰玉树,不愧是让京中许多闺阁女儿魂牵梦萦的状元郎。
“怎么了?”
看她还愣愣的,徐述走到床边弯腰轻轻弹了弹她的鼻梁,继而又侧坐在一旁,很是自然地将人拥到怀里。
谢蓁不说话,只靠在他怀里,偷偷地用力嗅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熟悉的清新气息。
“孩子闹你了?”
他抚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
他偶尔会有公子哥的脾气,没耐性,得让人顺着自己,霸道强势。但大多数时候,哪怕他不说什么,也总能让她体察到那些寡言背后细碎的温情。
“没有,就是想你。”
毛绒绒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但顾忌到肚子,还是没有太大的动作。
从前不喜欢他,见到他恨不能跑得远远的,可是现在一天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
一见到面,就忍不住笑,忍不住欢欣,忍不住想和他耳鬓厮磨,忍不住向他撒娇……
这样的沦陷真的很不好,可是又控制不住。
徐述笑了笑,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幸好把你带来了,如果送去西安,你的相思病岂不是害的更严重。”
谢蓁抬头觑了他一眼,“你要是把我送去西安,我才不会想你。”
“快去吃饭!”
话总是说不完,饭却要吃。
“嗯,吃饭,还请夫人陪我去。”
他直接带着薄衾把人小心抱了起来,太过突然以至于谢蓁吓了一跳,有点没好气地打了他两下,但她那点力气也不过是给他挠挠痒。
凉州比不上京城繁华,物产也没那么丰饶,他每日里这处跑那处奔,纵使有心计较吃食是否精细,也没那个条件。但竟反倒吃的比从前多,却也没见身上添肉。
只有谢蓁每日同他一起起居生活,才知道其中的变化。
他素来瘦削的身姿,近来变得越发紧实,腰腹上隐隐有了几块起伏,胳膊也变得硬邦邦,不再像从前那样软。这样的他,好像一只蕴含无穷力量的豹,同从前翰林院清贵文秀的那个状元相比,实在是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但也幸好都隐藏在衣料之下,外人看不到,否则不知又要招来多少眼睛。
桌上的几样菜还温着,多是常妈妈做的,她手艺还行,只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做饭还是胜在实在。
谢蓁身上搭着薄衾,倚在一边的美人榻上看他吃饭。
他吃饭还是优雅的,举手投足之间仍显矜贵。
“要不要再吃点?”
徐述夹起一块虾,递到她嘴边。
这河虾是花重金买的,从江浙一带走最快的水运过来的,每次运来的时候都已经死了一小半,主要还是给她吃。李大夫说她底子一般,孕期得养的精细,吃喝上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得多吃,都十分讲究。
徐述不懂医理,直接让他写了单子照着来,反正也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按照李大夫单子上写的,虾该多吃。开始她也确实吃了一些,只是最近几天似乎是腻了,又不太爱吃了。于是那些剩下的虾,都落入了徐述腹中。
筷子已经递到了嘴边,尽管没那么想吃,谢蓁还是轻轻咬了一口。
鲜甜的滋味在嘴里慢慢溢开,好像又觉得还行了。谢蓁突然觉得可能不是她不爱吃虾了,只是不爱一个人用饭,两个人一起好像就很有滋味。
“还要。”
于是徐述一边吃一边喂她,两个人现在也不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
“今天杨姐姐来看我,说我好像胖了点,夫君你觉得呢?”
“我自个觉得我好像是胖了点,但应该不是那么明显吧?”
本朝女子以清瘦为美,谢蓁也不能例外,虽然养好身子最重要,但她也不想变得太胖。
徐述放下筷子,正儿八经侧身看着她,可半天也不说话,眼睛在她身上已经扫过几圈。
看着他脸上莫名的笑,谢蓁急了。
“你说话啊?”
徐述忍不住握拳掩嘴,“我说恰好,甚至还可以再圆润一点。”
他说的一本正经,眼睛却停在某处。
谢蓁与他对上,哪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空气一下子变得暧昧,她脸也烫得不行,又是羞赧又是怒。实话说她不是重欲之人,但是他们之间这方面明显比前世和谐多了,她每次也从中得了趣,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她内心不可能是毫无想法的。只是怎么的,他从前还嫌她那里不大不成?
闺阁之中,他素来不古板,也不狎昵。打情骂俏也是常有,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谢蓁哪能忍他刚刚这句话呢?
只是还没发作,他就已经站起身来,一起坐到美人榻上,将人揽了揽,“不过我觉得不管怎样都好,夫人甚美……”
他还欲说些什么找补,却听她突然咿呀一声。
“怎么了?”
是说不出的焦急与担忧。
“宝宝动了。”
“他/她终于动了。”
怀胎已近五月,终于迎来了第一次胎动。谢蓁的声音都有些抖,她终于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
徐述迅速低下去,将头靠在她小腹上,想要同她一起感受这个来之不易的小生命。
突如其来的胎动打断了刚刚的话题,年轻的小夫妻带着新奇与激动,也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腹中这个小宝贝。
但是这个孩子大概有些懒洋洋,不太爱动,大概只伸展了几下小身子,就又睡了过去没有动静。
小夫妻俩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真的没动静了,才又正常地坐回去。
“他/她踢你的时候,痛不痛?”
徐述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
谢蓁摇了摇头,确实不痛,只是不太适应。
“以后不能再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混话了,他/她是不是能懂?”
谢蓁声音幽幽地开口。
这孩子早不动晚不动,偏偏刚刚突然动了,真的不得不让人多想,也让人尴尬。
徐述:……
懂肯定是不可能懂的,一个未出生的胎儿能知道什么。但是这个时机确实……
“这一笔我记下了,以后再和你慢慢算。”
谢蓁显然没忘他刚刚的话,不轻不重拧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