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谢蓁还在发愁给徐述送什么,周茜却突然带着女儿来了长乐堂。
小丫头现在才两个多月,白白嫩嫩正是惹人怜爱的时候,平时二房夫妻俩个把她看的像眼珠子似的疼。除了带去锦平阁让焦氏看看孙女,天冷之后就怕孩子吹了风,鲜少带出来,这会儿抱到这边来也是稀罕。
但谢蓁心知肚明其实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周茜是有些不高兴的。
长嫂王氏入门多年,虽只有一个孩子,但也是一举得男,而且孩子身子康健,所以这么多年哪怕王氏没有再孕,焦氏也没再插手他们的房里事。伺候世子徐旭的除了正妻王氏,也就只有早年就跟着他的几个通房丫头。
周茜性子好强,当然也想先生个男孩儿,一来不会在王氏面前落一个下乘,二来也希望借此让焦氏同样不插手他们房里的事,甚至借机把徐梁身边的通房丫头打发了。
所以当知道是个女孩儿时,周茜躺在产床上,心里盼了许久的希望好像就一下子全都落空了。
看到奶娘抱过来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也无动于衷,只点了点头,随意看了两眼就睡了过去。
哪里知道徐梁转眼就赏了整个院子的人,焦氏也在城中施了三天的粥,为孩子祈福。
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孩子一天天长开,原本红通通像个猴子一样,可是没多久就白嫩嫩胖乎乎的,十分惹人疼。
徐梁每日下值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把她抱在怀里,各种逗她笑。
焦氏也常来他们院子里看孙女,原本严肃的人,看到孩子也总是脸上挂着笑。
甚至连一向不怎么在乎易碎琐事的公公广平侯,也遣人送了几次小玩意儿给孙女。
莫说旁人,周茜又何尝不怜爱她呢。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真的不喜欢。
而且孩子出生后,徐梁也没有召过通房丫头,这就让周茜心里更好受了一点。
其实不管什么身份的女子,是顶顶尊贵也好,还是农家女也好,所求的不都是那些吗?
这个时代深深地禁锢了女子,就像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把她们死死圈住,她们能接触到的都非常有限,外面广阔的天地往往与她们无关。也正是因为这样,女子们生活的重心就是家庭,丈夫、孩子、长辈……
所以期待一位能够携手一生、一心一意的良人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可这样又会被说成善妒,没有教养。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必须从一至终。
这是女子的悲哀。
从某种程度而言,谢蓁能够理解周茜,也正是这份理解和同为女人的不易,让她能够看到周茜身上旁人看不出的闪光点。
她确实高傲,娇纵,但是为人却直来直往,活得真实不做作。
优越的身世确实给了她一定的底气,但时至今日,已经为人妻为人媳,还能此般,就不仅仅是身世优越的缘故了。更多的大概是天性,在充满偏见的男权世界,一个女子能保持这种天性尤为可贵。
谢蓁笑着把母女二人引进来,又让下面的人添了火盆,孩子太小,虽然在室内还是受不得一点寒。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我常常把她带到院子里看花。”
周茜笑了笑,嘴上满是不在意,但心里对谢蓁的重视还是很受用的。她随意扫了扫屋里的布置,就毫不客气地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然后就抱着女儿坐在了罗汉床上。
“你这里小是小了点,布置的倒风雅温馨。只是徐三如今都是状元了,圣上眼前的红人,工部正六品的主事,怎也没在家里摆点名贵的文玩古董,外头来的人看了多掉面啊?”
这话开始还夸赞,后面就有几分酸了。只是自从徐述中状元以来,比这更难听的话谢蓁都听了不知多少,又怎么会在乎这些。
她笑了笑,装作没听见,只招呼周茜喝茶。
一旁的春风春雨却忿忿不平,嘴巴都要噘上天了,还是一旁的温嬷嬷轻轻咳了一声这才收敛了几分。
其实何止谢蓁的人不高兴,周茜自己的人都要捏一把冷汗了。虽然三少爷眼下还只是六品,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何必说这些惹人家夫人不高兴呢。
但自家主子的脾气,她们也不是不知道。
气氛一下子有几分凝滞,谢蓁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只是也不接话。
周茜约莫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得体,但她只暗自撇了撇嘴,还是没能拉下脸来和谢蓁说两句软话。
她膝上的孩子却突然看着谢蓁笑了,两个月的孩子牙板都没有长出来,嫩红的牙床还沾着口水,咯咯一笑,分外可爱。
脸蛋看着也软乎乎白嫩嫩的,谢蓁有些有些眼热,忍不住伸出手逗了一下。
孩子大概也喜欢好看的人,对于她的逗弄一点都没觉得害怕,甚至还伸出手,似乎要她抱。
周茜看着女儿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祖母焦氏和嫡亲的姑姑徐玉主动要抱,这丫头大多时候还不乐意呢。这会儿倒是会认人。
“抱一下试试?”
周茜将孩子调整了一个位置,想要让谢蓁更方便去抱。
孩子天真地在笑,小小的手甚至还朝自己伸了过来,这是谢蓁艳羡了很多年的场景。今日真的发生了,她还有些没缓过来。
看着眼前人半天没动作,只望着女儿,周茜皱了皱眉头,“不抱就算了。”
“我抱我抱。”
说完,谢蓁就有些急切又十分小心翼翼地从周茜手里接过孩子。
臂弯里的孩子突然又一次看着谢蓁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笑声如铃声,又如乐声。
总之很悦耳。
从前她婚后多年未孕,本来也有人说闲话,甚至当着她面说的都有,为此她还病了几场。后来大概是徐述知道了,狠狠地摁了那几个嘴最碎的妇人的丈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孩子的事了。当然也没哪个人敢让孩子亲近她,她的孩子缘一向寡淡,说来她好像就没正经抱过哪个孩子。
这个孩子同自己有缘。
谢蓁这样想着,看着孩子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爱。
“这么喜欢,趁早自己生一个。”
周茜看着她眼里的宠溺,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屋里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温嬷嬷和春风春雨几个知情人心里就如刀割,但是又什么都不能说。徐府眼下知道谢蓁孕育艰难的除了长乐堂几个贴身伺候的人,也就只有李大夫知道了,可李大夫也是被三少爷敲打过的,肯定不敢随意言语。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谢蓁却笑了笑,仿佛没事人一样,“孩子这事也讲缘分,缘分到了想必就来了。”
只是她逗孩子的心思也淡了几分,将孩子递还给周茜后,坐在罗汉床上,径直就问了。
“二嫂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话说的其实不算客气,但周茜自己就是个心宽又大条的人,根本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是她房里管事的妈妈,年纪大些,行事也稳重些。
“恕老奴斗胆,瞧三少夫人这话说的。我们夫人一向觉得这府里就数您脾性最好,好相与,一直想和您多来往。只是去年冬您才刚嫁进来,后来我们夫人又怀孕,不便行动,这不现在一有时间就来您这里玩了。”
这话说的还算圆滑。只是周茜的性子,今日来肯定是有事的。
谢蓁也不应这位妈妈的话,只看着她淡淡笑了笑,然后就自顾自喝水。
周茜却是个急脾气,“康妈妈刚刚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你脾气是好,可是太软了,好像谁都能欺负一样。我可不希望身边人这样,我今天是想让你教我女红,一直听说你女红了得,想让你指点指点。”
她似乎全然忘了自己之前也曾欺负过谢蓁。
这话刚说完,周茜贴身的丫头就捧了一块帕子到谢蓁面前让她过目,谢蓁不得不去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就实在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心里的烦闷一下子被这粗暴的针线活打散了。
“我屋里那些绣娘都太笨了,怎么也教不会我,想着让你指点指点,我想给这丫头做几件衣裳。”
谢蓁看了一眼帕子,又在脑子思索了一下到可以做衣服差距有多大,需要多久才能跨越。
想了半天,她都没有答案。但大概是很久的。
“你说话啊?”
看谢蓁半天不吭声,周茜又没忍住。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教二嫂才比较好。”
她还是没忍住笑,这样的针法真的许多年没见过了。
“你笑什么,我早晚要学会的。”
被嘲笑了,周茜也没恼,反而立下豪言壮语。
罢了罢了,看在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她一定好好教。
约了明天早上再过来学之后,两个人又随便说了些话,周茜就领着一群人走了。
长乐堂恢复了安静,春风春雨一面收拾茶盏,一面发牢骚,“二少夫人真是比主人还主人,一点不客气,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
“哼,还让我们夫人教她女红,说话也不软和点。”
谢蓁在一边看着,不免好笑,“好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她一贯如此,何必计较。”
顿了顿之后,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去库房把那幅《千里江山图》搬过来。”
这话一出,莫说春风春雨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温嬷嬷都看了过来。
《千里江山图》是她们几个尤其是自家夫人花了许多功夫才完成的绣品,也是众多绣品中最得意的一个。
也正是因为最得意,当年日子再难过的时候,也没人想过动它的念头,直到谢蓁出阁偷偷当做陪嫁带了过来。
只是平日里都在库房放着,也没人记得起来。这会儿好端端这么一提,也不怪大家吃惊。
“我把它送给三少爷,让他摆在书房或者别处,你们看如何?”
谢蓁笑盈盈地问,心里却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