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她声音很小，但是桌上的人还是都听见了。
徐蓓的脸一下子通红，身子也在一刻间离谢蓁远了不少，周茜轻笑了两声，眉眼间有几分不屑与得意。
焦氏看了徐玉一眼，好像没有什么情绪，王氏则看向谢蓁，眼里带了几分安慰。
这样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没办法它是铁一般的事实，是谢蓁从懂事时就知道的事实，她无法辩驳无法改变。既然如此，她只能看淡些，毕竟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呢。
至于徐玉，她爱说就多说些吧，反正恶人自有天来收。
这顿饭余下的时间，谢蓁也不和徐蓓说话了，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一个未长成的庶女，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和自己这个不讨焦氏喜欢的人太过亲近并不是好事。
午后，徐述也随着一起回了长乐堂，谢蓁现在都有些怕了他，白日里尽量不往他跟前凑，晚间也不敢等他回来。
故而，这还是书房那场“事故”后，两人头一回在白天又待在一起。
“你下午要做什么？”
徐述回到屋子，解下大氅就随意坐在了美人榻上，临近新年，他难得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越发显得丰神俊逸。他应该是饮了几杯酒，虽没有醉，但脸上也染了一层绯红，淡琥珀色的眼眸里也多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语气有一点散漫，眼角偏又带了些温柔的笑，好像那漫不经心都是假的。
且他今日头发本就半束半披，再加上此刻这一副模样，竟显得有几分妖冶，活脱脱像一个奔走在人世间的男妖精。
谢蓁都要怀疑他在勾引自己了，于是她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去看他。
“我要练字。”
徐述动作很快，上次说了要给她布置一个小书房，没两日就真的把他们寝阁旁的暖阁改成了书房。
一应物件都是上好的，甚至器具上的纹饰图样也是适合女子的，处处透着用心。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抽了一个晚间教她练字。
他说谢蓁之所以字写的不如意，主要还是笔划没有练好。这次便重新开始练习笔划，重新打基础，只要笔划练好了字也会有长进。
虽然谢蓁初时对他的说法还抱有怀疑，但每日里还真的是从笔划开始练，光是一笔横就练到了今日。
越练越多，她慢慢也就领悟了，最开始她确实想写一笔很好的横都困难，手似乎忍不住一样地打颤。
但到今日，仅写横而言，她已经大有长进了，手也不怎么发抖。
“我去瞧瞧。”
他说完也不等谢蓁，直接扭头就去了小书房。说实话刚布置完，他还来看过，觉得还算满意，毕竟是他亲自吩咐青山青水去准备的各式物件，他自己的书房都没有这么用心过。
后来除了教谢蓁练字的那晚上进来过之后，徐述也没有来了。却不料今日一看，似乎变了个模样。
不是说之前的布置不好，只是现在好像更温馨更有人气了。
书案上多了一个月牙白的掐丝珐琅花瓶，瓶中插着几枝含苞待放的腊梅，还透着幽幽冷香。
圈椅上多了几块精致又实用的垫子，一看就是女儿家喜欢的。
不高的多宝阁上多了一对福娃娃，一男一女穿着大红衣裳，憨态可掬……
处处透着温暖，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
书案上码了一堆练过的废纸，徐述随便抽了几张，全部都是长长的横线，看着让人有些想笑。只是细看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同的，落笔越来越稳了，哪怕是简单的一笔横也是越写越好了。
“你开始是不是还不信我，现在如何？”
徐述仔细参详过，他觉得妻子字写的不好，主要在于幼时练字腕力不够，且急于求成功底没有打好。现在年纪大了些，腕力够了，心境也平缓了，再下功夫练，没道理写不好。
谢蓁哪里好意思和他说实话，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深表怀疑来着。
“再过几日，我就开始练习竖。”
徐述也不是非要求一个答案，来彰显自己多有先见之明。见她转了话头，也不纠缠多问，他轻轻点了个头，这才说：“你好好把笔划练好，后面开始练整字时，我为你寻一本好帖。”
听了这话，谢蓁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自古以来，要练字没有不临帖的，只是好帖难求，她本打算自己过些时日想法子弄一本来。却不想徐述要主动帮忙，他找的自然会比自己找的好。
她的雀跃徐述看在眼里，嘴角不由轻轻勾起一个笑，她真的很好满足。
“我去重新洗漱一番，下午带你出去见两个人。”
将谢蓁练过的纸稿放好，徐述便径直走了出去，也不管她满肚子的疑惑。
这大年三十的，去见什么人。
跟在身后问，他也不答，只说去了就知道。
但谢蓁看他这架势，还挺正式，都重新沐浴更衣束发了。
她也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为了过年新做的正红色袄裙，样式大方得体，料子也不错，出门见人也不会叫他丢人。
头上倒是素了一点，谢蓁打开首饰盒子，挑了他上回送的那支九转累丝金步摇。
她还是头一回戴，但不得不说他眼光很独到，谢蓁原本觉得金饰大多俗气，平时并不爱戴。但这支步摇却分外别致秀雅，还是镂空的花样，戴上去倒显得有几分矜贵。
谢蓁忍不住对着铜镜看了半天，打小她就知道自己模样儿很好，但一个庶出女，颜色太好，又没有得力的父兄扶持，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的打扮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素净乖巧的，很少像今天这样穿这般亮眼的衣裳，戴这样精巧的首饰。
她毕竟还年轻，怎么可能真的不爱美，不喜欢打扮呢？
徐述从净房走出来时，就看到他家的小东西坐在镜子旁，嘴角还弯弯的。
“你在瞧什么呢？”
他想知道她笑的缘故。
不等谢蓁回答，他就看到了她发上的那支步摇，“这个步摇你戴着好看。”
说罢，他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说实话，他一直都觉得妻子打扮的太素净了，不像旁的年轻女子。只是这事他也不好开口说，各人有各人的喜好，而且说不定她是觉得素色更衬自己一些。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一身红裙她穿着也很惊艳。她的皮肤本就白，正红色更衬得气色红润，多了几分活力与生动，眼角眉梢的淡妆也看着添了两分妩媚。
“我觉得这个好看呀。”
谢蓁笑眯眯的，她是真的喜欢。
两个人又就首饰说了几句闲话，徐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拉着谢蓁出门了。
坐的是马车，青山青水在外面赶车，车里还放了些盒子，看着很精致，应该是一些礼物。
谢蓁从前觉得徐述不通人情世故，像个天上的神仙，冷冷淡淡，根本不屑于理睬俗世这些烟火事。
但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徐述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从前种种，只是她对他的偏见而已。
街道两旁热闹非凡，熙熙攘攘传来各种声音，尤其是各种吆喝声最有意思，卖年画卖面人卖糖人的……好像什么都有。
谢蓁很少出门，更没有在这种时节出门，外面的声音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肯定要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象，只是这样的行为不够淑女不够端庄，她暂时还不想在徐述面前这样做，只能静静忍着。
徐述却好像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直接掀开了一旁的小隔窗。
外面的景象一下子涌入眼前，谢蓁的第一感觉就是人多，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怪不得马车走的如此慢。
然后就是热闹，摩拳接踵，说笑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不停叫着好，估计是有什么杂耍。
一个小孩子坐在父亲肩头，不停说着：“爹爹，还要看，不下来。”
卖糖人的摊子前，围了一群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摊主像变戏法一样做出蝴蝶、老虎……
而且可能因为过年的缘故，似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热情洋溢的笑，那是谢蓁几乎没见过的，一种很纯粹很朴实的笑。
这些行走在街上的人，大多粗布麻衫，衣着简朴，但是他们脸上生动的情绪却很打动谢蓁。
她突然觉得能活在这世上真好，真幸运。大千世界，何其精彩，她从前总拘泥于自己生活的那一小块地方，固步自封，不肯变通，今日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比她以为的要有意思多了，精彩多了。
庶民百姓都可以活的有滋有味，她凭什么不可以呢？
从前的她多么愚蠢啊！
徐述也跟着她的目光往外转了转，他对这些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波动，刚想把眼睛收回来，却感到了胳膊上多了一份力量。
谢蓁主动坐的离他更近了些，手还圈住了他的胳膊，见他没有反应，她干脆把头也歪在他肩膀上。
隔窗被关上，徐述也不去看她，“怎么了，撒娇吗？”
他声音清越，还带着笑，如沐春风一般。
“我突然觉得能活在这世上真好。”
谢蓁也笑，她此刻心境开怀，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或者别扭。
这是唱的哪一出，徐述不知她怎么突发起了感概，就因为看了外面？
谢蓁靠在他肩膀上，微微眯着眼睛，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她感谢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重新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