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几个婢女往前走,距谢蓁只剩下一步之遥。
“三妹妹,我劝你好自为之,今日你若动我的人,下一刻我便敢去京兆尹衙门状告你纵容刁奴行凶。”
谢蓁语气清冷,一字一顿很是认真。春风春雨的卖身契还在她的手中,徐玉未经准许,随意动这样的奴仆,若论律法,确实占不到便宜。
徐玉心里有些好笑,还去京兆尹衙门告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这样说,难道她谢蓁不要脸面了吗,一位侯府少夫人为了两个婢女去京兆尹府告自家的小姑子?
“你敢,你难道不怕外面的人唾沫星子淹死你?”
徐玉语带笑意,眼角眉梢全是不屑与娇蛮。
谢蓁看了看她,如同看一个疯子。
今日若是任由徐玉的人打了她的贴身婢女,明日整个府里的人都会知道了,那往后谁还会为这样一个连自己手下人都护不住的主子做事。
她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至于徐玉想的什么也猜得到,无非认为自己一个侯府少夫人做不出这样的事,要顾忌脸面。可是脸面这个东西是自己挣得的,而不是别人给的。
“我一个已经出了阁的女子并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只要我夫君晓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好了,若天天顾忌这个那个,想必我也不用活了。”
“可三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今日这事的始末若传了出去,应当没有哪家的公子往后敢上门提亲了吧。”
徐玉活脱脱就是一个无赖,对付无赖没必要客气,直接扎她心窝子就是了。她年纪还小,但谢蓁知道她心气儿高,总是想着能嫁一个王府世子。所以这话应该可以把她气的跳脚。
果然,下一瞬,徐玉的脸颊便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不过如此。
“你你……我一定要告诉母亲今日之事。”
结巴了半天,也不过只这样一句话。
谢蓁浅浅一笑,眼神清澈透亮,仿佛沾满了光芒。
“随便你,三妹妹你可记好了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
说完这话,谢蓁准备离开,却瞧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里走来,那人好似也瞧见了她,脚步变快了些。
下一瞬,一道冷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
徐述的语气辨不出喜怒,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应当是怒了,眼中一片冰凉,仿若寒窟。
他淡淡瞥了一眼徐玉,然后便走到谢蓁身旁。
徐玉轻轻喊了声三哥,却无人应答。
一片寂静,无人敢说话,耳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便是刚刚还作天作地的徐玉顿时都有些缩手缩脚了,耷拉着脑袋,仿佛要将自己埋在人群里,好让徐述瞧不见。
徐述的冷肃让人有些心慌,谢蓁心里却觉得好笑,也不知怎的,明明看着是个雅致人儿,府里的仆从却都怕极了他。
“夫君,没什么大事。”谢蓁笑着扯了扯他的袖摆,声音清脆中带了些甜蜜,好像撒娇一般。
徐述看了她一眼,姣好的容颜不施粉黛,仿若清水芙蓉,柔顺乌黑的长发简单梳成灵蛇髻,只用一根白玉素簪固定,身上唯一显眼些的就是笼在外面的孔雀蓝披风。尽管如此,却还是不掩风华,在这片梅林里,开的最盛最美。
但是有没有事是一目了然的,徐述不想她打马虎眼,想想徐玉过去多年的作风,就知道她约莫被欺负了。
徐述想她身子素来娇弱,心性却强,眼下自己身份低微,许多事力不能及,她受了欺负估计也不会同自己言明,可若自己当真不闻不问,那这娇娇儿,该受多少欺负?
“春雨你如实说来。”徐述明亮的眼与她短暂相对,却不应她的笑,语气严肃。
谢蓁无奈地看他一眼,只能向春雨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主子点头后,春雨一五一十将刚刚的事说了出来,既不添油加醋,也未缩减事实。
徐玉的脸色越来越臭,却又不敢有所动作。
而徐述脸上的寒气也越来越重,待春雨说完,徐述微微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徐玉,他的眼神仿若一枚寒针,将她瞬间刺穿。
“三妹真是好大的脾气”
徐玉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差点没有站稳,身旁的婢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却气的一把推开。
说完,徐述便一手拿过谢蓁手里的梅花,只不过略略看了一眼,便随意扔在了地上,“也不过如此,你若喜欢梅花,我向空山先生讨要些送你。”
空山先生是本朝有名的棋圣,住在城南郊外的琅园,园中冬日梅花开的极盛,可谓京城四绝之一。只是空山先生性格古怪,不喜与外人交往,寻常人自然难观此绝景,更莫说讨要些来。但徐述是他忘年交,自然不同一般。
徐述说完,也不理在场众人,直接牵起谢蓁的手往前走。他的动作来的猝不及防,修长有力的手指与她十指相交,指腹处的薄茧磨得有些微微发痒,继而微微发热。
这样的行为无疑很引人注目,一路往长乐堂走,路上的下人都忍不住侧目注视,谢蓁面颊有些发烫,她从来都没这么高调过。
忍不住抬头看看身侧的徐述,他却毫无波动,仿佛别人看的不是他。
他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微微侧过头看了看,两人的眼一霎那就对上了。
偷看被抓包谢蓁有点不好意思,但却还是对着他浅浅一笑。
她今日的装扮本就清新朴素,此刻一笑越发显得年少娇嫩,徐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很多时候就是看着她这样一副稚嫩天真的模样,他什么都不太好意思做了。
“你还笑,都被人欺负了。”
徐述强做严肃模样,语气冷然。
“我没被欺负啊,她不过色厉内荏,我才不怕她呢。”
谢蓁想把手抽出来,他却越发牵的紧了,听了她的话,也不过低低嗤笑一声。
想了想时间,谢蓁才想到此刻他应当在学堂上学才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后花园了,“夫君,你不是应当在学堂吗?”
“夫子家中有急事,今日休息。”
自莫名其妙回到年少时以来,谢蓁从没有在白日和他相处过,心中不免发慌。
前世,他休沐时,白日里一般不会回长乐堂,要么出门要么自己在前院书房继续处理手中事务。即便回房,他们也是两两相对,没什么言语,最后她总是会找理由出去,要么去王氏那处,要么躲去别处。时间久了,他也意识到了,最后根本不会在白天回来。
“你怎么了?”
意识到她的微微出神,徐述停下脚步,轻声发问,他想她终归是年纪小,遇到徐玉这样的人纵使对付过去了,也难免后怕吧,毕竟还有一个焦氏是她惹不起的。
“你别担心今日之事,她们不敢为难你的。”
他柔声安慰了一句,想给她一剂定心丸。
“我不怕。”他抚慰的话语将她唤回神,笑了笑回了一句。
徐述便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心中却想她近来真的很爱笑呢。
回到长乐堂,徐述歪坐在美人榻上,一边喝茶一边看谢蓁解披风,顺带扫了一眼她的妆奁,上面的首饰摆放倒也整齐,只是粗粗看着并不多。他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徐玉,才十三岁的一个女孩,头上戴的似乎都比这桌案上的多。
心下有些不快,他徐述的妻子当然值得最好的,黯然间又喝了一口茶,约莫是此刻心绪敏感,从前觉得尚能入口的茶此刻也苦涩的很,看来要叫人送些茶来。
谢蓁换完衣裳,看了眼榻上的人,随性不拘地歪坐着,一贯清俊的眉眼此刻添了几分落拓,瞬间变成了一个不羁又慵懒的贵公子。
茶盏被轻轻放在一旁,徐述招了招手,眼中带了些细碎的笑意,“过来。”
好像有魔力一样,明明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脚已经迈了出去。
下一刻,人已经被他扯坐在大腿上。
他的力气不小,动作又很突然,谢蓁有些惊慌失措,手下意识就圈住了他的脖子。
徐述对这个反应很满意,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意识已然回笼,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这也太暧昧了,青天白日的。手收了回来,想要从他膝盖上下来,徐述却不允。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的语气并不凶,甚至称得上温和,但也足够强势。谢蓁想了想他的性子,没再继续动,只是也不敢看他,颈子弯下来,眉眼低低的,只能看到一片侧脸。
他的大手摩挲着她的手,向她传递他的温度,其实只是寻常的亲昵,谢蓁却感觉到了他情真意切的珍重。
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很专注,好像眼里只有她的双手,再容不下别的。
视线下移是他英挺的鼻梁,棱角分明,像一座好看的小山丘。
他真的是好看,两辈子加起来,谢蓁觉得自己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只是她肚里的墨水不多,不晓得怎么形容才贴切。
“看够了?”徐述微微抬头,有些骄矜地问了一句。
他眼角眉梢带了笑,少年脾性尽显无遗,就像一个骄傲的孩子。
谢蓁没答,极力告诫自己别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