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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Shooting st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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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shooting stars

    “还有最后三级台阶, 小心。”

    乔稚欢点点头:“好。”

    他试探性抬起脚步,沿着台阶的边沿踩下,发出踩上钢铁的声响。

    视野一片漆黑, 乔稚欢蒙着眼睛, 由叶辞柯领着往前走。

    “最后一级了。等下。”

    乔稚欢依言站在原地, 忽然全身一轻,他下意识抓住叶辞柯结实的肩膀,由他抱着自己,逆着风不知走了多远, 才被重新放下来。

    风很大, 近乎撕扯地从袖口领口钻进来,吹得小臂发凉。

    叶辞柯扳着他的肩膀, 让他面向寒风。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乔稚欢笑着问他。

    “还有十几秒。”叶辞柯回答完,静静等了会儿,“……到点了。”

    遮住眼睛的软布被轻轻拆下,乔稚欢刚看清眼前景象, 立即大退一步——他竟站在数百米的高塔上俯瞰整座城市。

    建筑是乖巧排列的玩具, 汽车像迷你的小盒子, 开着星星大的远光灯在城市里穿梭。

    整个城市一片漆黑, 像在沉睡。

    遥远的地面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大喊着倒计时:“十!九!八……”

    因为距离太远, 一切嘈杂都像隔了层坚冰, 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反而更有种奇妙的感觉,他觉得上帝看人,大抵也是这个视角吧。

    “……二!一!”

    押着最后一声倒计时,亮光从城市边缘开始燃起, 沿着八条大道直冲向城市中心点。

    短短数秒间,整个城市开满暖灯做的花朵。

    地面人群随之一片欢呼,紧接着,不同街区的光芒错落闪烁起来,乔稚欢这才想起来,早上听广播说,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整个城市有整整八分钟的灯光秀。

    而他所站的高塔位置刚刚好,能将所有景色尽揽眼底。

    人间暖火点亮乔稚欢的眼,他不自觉浮起一丝笑容:“叶老师用心了。”

    乔稚欢转头,脸上的笑容却稍稍定住。

    叶辞柯倚着栏杆站着,夜风将他吹得忧郁,远处的灯光又给他镀上层缥缈的光。

    他略微抬睫,四周的风都温和了。

    叶辞柯似乎很紧张,他眼神躲闪,胸口却在剧烈起伏,深呼吸数次后,他低声唤:“欢欢。”

    乔稚欢轻轻应了一声,朝他走近一小步,谁知这让叶辞柯更紧绷了,他想从兜中掏出什么,着急试了两三次,都没掏出来。

    乔稚欢挺新奇地瞧他,叶老师居然也有这么慌张的时候。

    他轻轻抓住叶辞柯的手腕:“我帮你拿。”

    摸上兜里东西的瞬间,乔稚欢的神情细微地凝固了。

    柔软羊皮质地,像是个正方体的盒子。

    盒子不大,他用指尖很轻松就勾了出来,这是stardiv的首饰盒,看大小应该是耳钉、领花之类的小东西。

    “送我的?”乔稚欢刚要打开,叶辞柯却夺走盒子,“这个得我打开。”

    盒子在他的大手上更显别致,叶辞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掀开上盖。

    漂亮的火彩晃了乔稚欢的眼睛,他垂眸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把自己的袖扣送我干嘛?”

    “袖扣?”

    叶辞柯有些诧异转过盒子,黑丝绒基座上,一对闪着火彩的……

    黑钻袖扣。

    这怎么会?出发前他装在身上的明明是戒指才对。

    见他表情不对,乔稚欢扣上盒子,将它攥进手心,主动揽上叶辞柯的肩:“袖扣也蛮好的,我特别喜欢。叶老师快看,灯光秀都快结束了。”

    叶辞柯低头,有种说不上来的低落。

    这场灯光秀叶辞柯看得是心不在焉,一到家,他就直奔衣帽间。

    乔稚欢跟着走进衣帽间,看见首饰层被拉开,衣帽间岛台上摆满首饰盒,盒盖全部打开。

    他敲了敲门框:“怎么了?没事吧?”

    叶辞柯停手,抬头问:“是不是有人动过首饰层的顺序?”

    他一问乔稚欢想起来了,前几天魏灵诉请的阿姨来了,连带着这边也清理过:“应该是阿姨整理了一下。”

    “……难怪。”

    咔嚓,其中一个小盒子刚打开条缝,叶辞柯瞥见里面的东西,显著松了口气,盒盖还没打开,就立即将它扣上了。

    他终于安定下来,按照自己顺序把首饰盒重新摆好。

    乔稚欢看着他的动作,又想起他把散香石和水杯弄混的那一次,忽然有个大胆的推断:“叶老师,你……该不会是用放置的位置来分辨每种东西的吧?”

    搭在首饰盒上的修长手指几不可查地一凝,叶辞柯低头,温和笑了:“怎么可能。”

    他把岛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走过来摸摸乔稚欢的头:“不早了,我去给你放热水。”

    叶辞柯揽着他的肩膀离开衣帽间,临出门前,乔稚欢回头,疑惑地瞥了岛台一眼。

    演唱会在即,接下来行程会很忙,乔稚欢和叶辞柯商量着,工作开始前,先去医院探望叶辞柯的妈妈。

    两人特意买了叶辛夷爱吃的和喜欢看的书,叶辞柯还特意带了个折叠阅读架,好让她能平躺着看书。

    “她是练舞留下的腰伤。”路上,叶辞柯告诉乔稚欢,“遇见我父亲时,她其实腰伤就很严重了,有我之后又彻底伤了腰椎,一直在保守治疗,到今年年初实在恶化地太厉害了,只能去做了手术。”

    “医生说,脊椎的损伤是几乎不可逆的,术后要静卧半年,预后也不算太乐观。”

    叶辞柯视线低垂,乔稚欢立即覆上他的手。

    两人大包小包到了医院,一进病房,里面居然没人。

    叶辛夷这时候还是得多躺,没人照顾也走不了多远,叶辞柯忙把带来的东西放下,刚想去护士岛问问人在哪儿,就见病房门口传来一阵说笑声,叶辛夷和一位粉色衣服的小护士一道进了门。

    在阿莉捷家时,乔稚欢见过叶辛夷的照片,那时候她一头黑色长发,温婉可人,气质相当出众。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她现在的模样和照片仍然相差无几,说她是叶辞柯的姐姐,怕也有人信。

    “辞柯。”叶辛夷突然见到自己儿子,眼神蓦然一亮,而后目光落在乔稚欢身上,口中却和叶辞柯说话,“什么时候来的?”

    她身边的小护士倒是一见乔稚欢就激动地红了脸:“啊这是,这是!”

    叶辞柯忙回身把人牵上前,乔稚欢也大大方方伸手:“阿姨你好,我是乔稚欢。”

    说完还朝一旁的小护士笑了笑,就当问好。

    “她知道你是谁。”叶辞柯说。

    “可不是嘛。”小护士喜笑颜开,“叶阿姨看完《狂仙》就特别喜欢你!她一个片段一个片段地给我们分析你的舞蹈厉害在哪,还要求我们科室全给你投票呢!”

    她冲叶辛夷顽皮一笑:“叶阿姨,你这算粉丝见面。”

    虽然小护士这么说,但乔稚欢毕竟是第一次见叶辛夷,只是拘谨地笑了笑。

    叶辛夷顺势半开玩笑:“我偶像来了,你们都回避一下,我要和他单独谈谈。”

    说着握住乔稚欢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

    叶辞柯不明白他妈妈的意图,刚想跟上,立即被叶辛夷扫了一眼。

    他没前进,但也没退后,就站在门口,满心担忧。

    注意到叶辞柯的动向,乔稚欢回头安抚:“你先出去吧,没事的。”

    叶辞柯这才缓缓点头:“我就在门口。”

    病房里布置得温馨,窗前摆着米白色沙发,一束白玉兰插在沙发旁的茶几上。

    叶辛夷想拉他在沙发上坐下,乔稚欢却阻拦道:“阿姨腰没事么?您要不还是躺着吧,休息重要。”

    叶辛夷含笑道:“还懂得疼人。”

    这话一出,叶辛夷对他俩的关系显然是清清楚楚。

    不过,乔稚欢摸不准她的态度,没接话,只建议她还是躺着好些。

    “我没事,康复的很好,都快成我主治医师的代表案例了。”叶辛夷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让我好好看看。”

    琥珀色的眸子注视过来,乔稚欢不自觉低下头。

    “真的好看。比电视上还好看。”叶辛夷温和端详他。

    “刚刚她说的一点不夸张。辞柯参加了那个节目,我无聊跟着看,但我第一眼就看中了你。你的初舞台……跳的那么好,别人看不懂,我却看得懂。孩子,你背后……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乔稚欢客套道,“大家都这样。”

    叶辛夷温和覆住他的手背:“跳得这么好,还这么谦虚,也难怪辞柯喜欢你。”

    乔稚欢低着头没说话。

    “初舞台我就发现辞柯不对。可能你还不知道,你在跳舞的时候,辞柯就紧紧盯着你,那眼神我一看就知道,这傻孩子,彻底栽了。”

    乔稚欢听得耳朵发烫,他不是没注意到叶辞柯看他的眼神,只是那时候,他以为那眼神只是好奇。

    叶辛夷的语气低下来:“……和辞柯在一起,挺辛苦吧。”

    乔稚欢有些诧异地抬头:“没有。他待我其实挺好的。”

    “我说的不是那方面。我不确定辞柯有没有告诉你……”

    叶辛夷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开口:“他在非常投入,灵感爆发的时候,会有些问题。认知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视觉表象,说的是你看到的东西会在脑海里再次浮现重构,比如现在你可以想象一个苹果的样子,它是青色的,右上角被人咬了一口……很容易,对不对?”

    “但这对辞柯来说很难。”叶辛夷说,“他不是看不清,也不是分不清,而是陷入创作之后,视觉表象会短暂接管视野——这个谁都这样,普通人在画画时也会一直想着成品的模样——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认知就会陷入一种紊乱。比如我们看苹果就是苹果,而辞柯看苹果,它可能会解构成色块线条,可能整个画面都融化,可能会看到更恐怖的梦魇。”

    乔稚欢忽然想起《limbo》,想起阿莉捷说别人看《limbo》觉得惊奇,而她只觉得心疼。

    还有那天,阿姨动了家里首饰的顺序,叶辞柯就错拿了袖扣——他显然是按照位置来分辨不同物品的。

    乔稚欢试探问道:“叶老师的强迫症,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叶辛夷点头:“他很小就被我带去看医生,一开始还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状况,后来,我记得那天是他四岁生日,他回来之后一句话不说,一直躲在卧室里。我以为他心情不好,就让他自己独处一阵,直到我听到很大一声巨响,赶紧赶过去,辞柯摔在一大堆画笔中间,见我来了,慌张着要收地上的狼藉。”

    “……后来我问才知道,他想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编上号,按顺序放好,这样不管他分不分得清,东西都还是井井有条。我坐在地上帮他捡画笔,捡着捡着,我惆怅他以后该怎么办,往后几十年该怎么生活,就忍不住掉眼泪。辞柯他……他反过来安慰我,说‘妈咪你相信我,我能和别人一样好好生活。’”

    “辞柯很懂事,从小就很懂事。”

    叶辛夷眼圈微红,乔稚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立即温和抬眼:“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乔稚欢陪着她,待她情绪稳定才说:“叶老师现在过得挺好的,其实如果不特意说出来,大部分人都不会察觉异样。”

    “而且,我不觉得这是病。今天听您说,我才明白《limbo》诞生于什么……能创造出这么炫目的舞剧,与其说它是病,倒不如说,这是一种……”他顿了顿,“天赋。”

    叶辛夷忽然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

    “对,这就是天赋。”乔稚欢笑道,“我没见过比他更有天赋的人了。”

    叶辛夷的目光恒定地望着他,握着他的手也不自觉攥紧:“欢欢。”

    乔稚欢嗯了一声。

    “你知道么,以前我带辞柯去看各种医生,我们都觉得这是一种认知问题,只有lori,只有他爸爸坚信这是天赋。”

    “他总是爽朗笑着,说‘我花了十多年时间才学会解构,我儿子天生就会,多么天才!’”

    清浅的笑容缓缓浮上叶辛夷唇角:“看来辞柯真的找对了人。”

    从这个偶然的巧合开始,他俩越聊越投缘,眼看快过去一个小时。

    但门外的叶辞柯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焦虑地转来转去,叶辛夷看见他隔三差五透过窥视窗瞥一眼,还和乔稚欢取笑“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

    叶辞柯越着急,叶辛夷反倒觉得有趣,刻意拖着时间逗他玩。

    最终,叶辞柯实在等不了了,硬着头皮推开门,叶辛夷小声让乔稚欢“配合”,自己则立即板起脸,假装生气:“让你进来了么?”

    “……有一个多小时了。”叶辞柯答着话,眼神都在乔稚欢身上。

    “过来,我问你件事。”

    叶辞柯走过来的每一步都煎熬极了,乔稚欢差点没忍住笑,赶紧低头掩过去。

    “叶辞柯。“

    一听这个严肃口吻,叶辞柯立即慌了:“妈……欢欢人很好,性格也坚韧,你别——”

    “我别什么?”叶辛夷皱起眉头,“我开口了么你就说话?”

    叶辞柯生怕多说更影响他妈对乔稚欢的看法,只得暂时闭嘴。

    “我是问你。”叶辛夷故意顿了顿,仔细观赏他儿子心都提到嗓子眼儿的模样,才悠悠问,“求婚了么?”

    叶辞柯、乔稚欢俱是一惊。

    “问你呢!”

    “打算求了。”叶辞柯悄悄往乔稚欢这边瞥,“戒指都买好了。”

    “太慢了。”叶辛夷毫不遮掩地嫌弃自家儿子,“欢欢这么好,你还不快抓紧。”

    叶辞柯点头:“嗯。”

    乔稚欢倒是忽然低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我听欢欢说,他在这边没有长辈是么?”

    “是。”

    “可怜见的。”叶辛夷温和摸着他的头发,“以后我就是你的长辈,有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或者辞柯待你不好,尽管和我说。”

    叶辞柯抗议:“我不会待他不好的。”

    叶辛夷白他:“求婚都不积极,还说什么。”

    叶辞柯又吃个哑巴亏。

    “来,你过来。”叶辛夷把叶辞柯拉近,这才把乔稚欢的手交到叶辞柯手上,“欢欢是个好孩子,你一定好好珍惜,听到没。”

    叶辞柯用力点点头。

    那之后乔稚欢和叶辞柯常来看她,叶辛夷的腰伤也一日好过一日,终于彻底大好。

    她的主治医师觉得这是医学奇迹,叶辞柯倒是和他说,可能和乔稚欢的髋骨伤、神经幻痛痊愈一样,是另一个世界的守护与馈赠。

    “他们的确很喜欢你,所以连带着你身边的人都爱屋及乌。”叶辞柯说。

    乔稚欢在家里奇怪地转了一圈:“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叶辞柯感受一番:“没有。”

    “可我怎么闻到这么大一股醋味。”

    乔稚欢还没演完,人就被叶辞柯拽在腿上坐下,他撑着叶辞柯的肩膀,有些小自满地看着他:“怎么,被我说中了?”

    叶辞柯把人拉下来,狠狠亲了一口。

    演唱会后,两人有了几天空档,正巧叶辛夷出院,于是三人商量着一道去探望阿莉捷。

    叶辛夷虽然恢复的不错,但乔稚欢和叶辞柯还是担心她在飞机上久坐复发,特意买了两张座位能拼成大床的头等舱,让她路上好好休息。

    十几小时的飞机,之后转短途飞机、火车,折腾到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阿莉捷和马修准时出现,一见面就热烈拥抱了三个人。

    一进大门,叶辛夷刚放下行李箱,立即注意到挂在旋转楼梯上的《her》,怔在原地。

    阿莉捷立即察觉到她的反应,担心她触景生情,忧思过度:“lori的画,需要我摘下来么,亲爱的?”

    “不用,妈妈。”叶辛夷出神地盯着那副画,“……我去他的画室看看。”

    阿莉捷担心她,想跟着上去,被叶辛夷再三拒绝。

    她执意坚持,乔稚欢和阿莉捷也不好强行跟上,只得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走上四层。

    叶辛夷的红裙摆消失在楼梯末端,阿莉捷才叹息一声,摇头道:“她很勇敢。如果是我……我可能都不敢走近那间屋子。”

    “你也很勇敢,阿莉捷。”乔稚欢温声安慰,“走吧,我们一起准备晚餐。”

    阿莉捷焖上炖菜,絮絮叨叨地教乔稚欢做果馅卷。

    她擀平酥皮,然后把它切成一片片小块,乔稚欢打配合,把不同口味的果酱涂在酥皮上。

    “记得做两个葡萄味的。”阿莉捷笑眯眯交待,“马修喜欢。他真的爱死这些甜东西了。”

    “好的。”乔稚欢依言换上葡萄果酱,低头笑了,“阿莉捷,你和马修感情真好。”

    “还算不错。“阿莉捷故意开玩笑,“今年也忍住没把他的头打破,哦,我可真爱他。”

    乔稚欢抿唇一笑。

    他一边均匀铺着果酱,一边问:“阿莉捷,你是为什么决定结婚的呢?”

    阿莉捷擀酥皮的手一顿。

    她别有意味地看了乔稚欢一眼,乔稚欢立即磕磕巴巴解释:“不是,和辞柯无关,我只是……随口一问。”

    阿莉捷没戳穿他,反而关怀道:“怎么,他让你觉得担心?”

    “不,不是。”见她误会,乔稚欢连连解释,“辞柯对我挺好的。和他一起生活,我也很快乐,我只是……”

    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不太明白结婚的意义,或者说必要性吧。如果我们感情一致,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但如果我们情感生变,婚姻也没办法阻止两个人不在一起,不是么……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

    “没关系。”阿莉捷手上都是面粉,她特意用手背抚了抚乔稚欢的头,“我很理解。马修求婚的时候,我也胡思乱想了好几天,去市政厅登记的路上还大哭了一场。”

    乔稚欢笑了:“真的么?”

    “千真万确!”阿莉捷假装严肃朝他点头,又把乔稚欢逗得乐不可支。

    “面对未知和变故,谁都会害怕,没必要觉得羞愧。”

    阿莉捷擀着酥皮,劝说道:“生活就像是一份果馅卷,每人都对着食谱做,但每个人交出来的果馅卷又都不一样。”

    “甚至到出炉前,没人知道这份果馅卷究竟怎么样,连你也不能。但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和这个人一起尝试,一起做属于你们的果馅卷。”

    她伸手点了点乔稚欢,甜甜的糖霜恰好留在乔稚欢的鼻尖。

    “你们在讨论什么?”叶辞柯走进厨房,洗手打算帮忙。

    “不告诉你。”阿莉捷神神秘秘比嘘,“这是我和欢两个人的秘密。”

    乔稚欢在这里无忧无虑过了三天,期间还和叶辞柯一起,到山上给山洞里的鹿送厚毛毡。

    山洞里还有冲乔稚欢恶作剧过的鹿,这个坏家伙显然还记得他,不过这次它没恶作剧,反而送给他一枝结着山果的枯树枝。

    回去路上,乔稚欢举着鹿送的一枝山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叶辞柯和他说:“这是他们过冬的粮食。看得出来,那鹿喜欢你,连这都送你——我来这里好久,它都没送过我东西。”

    乔稚欢同他玩笑:“叶老师还不快有危机感。”

    谁知道叶辞柯竟停下来:“有。我很有危机感。”

    “明天……你有空么?我想开车带你去个地方。”

    乔稚欢已经走到五六步之遥,忽然停住脚步,回身一笑:“有空。只要是你,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山果灿烂,竟比不上他三分笑颜。

    次日傍晚,乔稚欢卷起帐篷窗帘,用搭扣固定住。

    说来也真有意思,一天前他们还在飘雪的冬季,开车下山的过程中,从深雪到草地,从枯枝到密林,他们像在逆着时间流动。

    抵达山地湖畔时,季节定格在层林尽染的金秋。

    窗外,叶辞柯正站在湖边接电话,谈话声断断续续。

    下雪山后气温暖和许多,叶辞柯只穿了件修身的黑色长风衣,站在朦胧的暮色中,比湖边的松树还要锐韧挺拔。

    看来这电话一时半会讲不完,乔稚欢坐在窗边抽出kindle,伴着温良的夜色读《山之四季》。

    门帘轻掀,安静的湖景中,叶辞柯裹着幽凉的风进来。

    “冷不冷?”他两三步上前,给乔稚欢围上绵软的白羊毛围巾,“我去车里拿的,晚上可能会降温。”

    “我还好。”乔稚欢用手贴上他的侧颊,凉冰冰的,像块冷玉,他放下kindle,将人拉坐在身边,搓着他的双手,帮忙取暖。

    乔稚欢:“还是演唱会策划的事?”

    叶辞柯点点头。

    演唱会,对乔稚欢来说开一两个策划会议,提前排练、走位就结束了,但叶辞柯还兼任策划,舞美、灯光、曲目顺序,屏幕互动,技术创新,这些环节中大小事宜全部都要和他商议,事情要繁琐复杂的多。

    “辛苦你了。”乔稚欢暖着他冰凉有力的指节,“外面冷,你就在里面接电话吧,不会打扰我的。”

    叶辞柯则当着他的面彻底关掉手机:“我都交待好了,而且,今天说好的,只陪你。”

    叶辞柯说到做到,陪他聊天、下国际象棋、闹着玩,竟然真的没碰手机,满世界就只剩下眼前的乔稚欢。

    快入夜时,乔稚欢枕在他的腿上笑着望他:“叶老师,今天忽然对我这么上心,究竟有什么密谋?从实招来。”

    叶辞柯刚要开口,忽然,帐篷顶啪嗒一声脆响。

    乔稚欢立即坐起身,望向声音来处:“帐篷上方没有树,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这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第一声响声后,帐篷顶接二两三落下脆珠般的响声,窗外的密林也被大雨砸得萧瑟,湖面都激起一阵轻雾,湖边居然下雨了。

    “怎么办?”乔稚欢问,“要不先回车上?”

    叶辞柯像是有心事,惆怅朝窗外望了一眼:“等等吧,说不定会停。”

    他把帐篷入口拉起,窗户卷帘也放下大半,帐篷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两人安静坐了会儿,但雨势不仅丝毫没小,还在帐篷底层累起涓流。

    乔稚欢拉开窗,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不行,雨太大,山上的水下来了,帐篷现在还扛得住,再过会儿可能整个地面都是水。还是得想办法回车上。”

    叶辞柯凑到窗边看了看,山上的落叶枯枝被雨水冲着往下走,在帐篷外缘厚厚累了一层。现在还能勉强抗住,积累的多了,还不知道帐篷会怎么样。

    而且,无论雨停不停,今晚睡在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

    谈话间,乔稚欢已经把防水羽绒被折成很小一块,打算带走:“走吧,趁现在积水还不多,车也不远,我们跑回去。”

    叶辞柯像是很不情愿,他往窗外看了好几次,的确没有雨停的趋势,才叹息一声,点点头。

    乔稚欢单手抱着被子,帐篷大门刚拉开条缝,冷雨斜风变着法往里冲。

    他刚要把大门彻底拉开,手却被人制住。

    叶辞柯迅速脱下风衣,整个裹在乔稚欢头上:“我背你。”

    脱下外套后,叶辞柯只穿了件浅蓝色衬衣,外面风雨交加,他肯定会冷。

    乔稚欢有些犹豫,叶辞柯催促道:“你冷我才更难受,快上来。”

    乔稚欢没多坚持,拢住他的肩膀,跳上叶辞柯的背。

    叶辞柯的风衣宽大,居然能遮住两个人带羽绒被。车离帐篷不过十米,快到时,乔稚欢提前按开掀背式后备厢,后备厢门自动徐徐扬起,两人立即冲了进去。

    后备厢门向上撑开,像在雨中支起一把伞。

    乔稚欢坐在后备箱里,看着叶辞柯取走他身上披着的风衣,避开乔稚欢的上风向,抖落衣服上的雨珠。

    车里果然比帐篷里暖和点。

    这车是辆七座越野,除驾驶室外,后排座位已被提前放倒,还铺上一层软垫——幸亏叶辞柯想的细致,他担心晚上帐篷睡着会冷,直接把整个后舱铺的又软又暖和,万一帐篷用不成,还有汽车可以睡。

    叶辞柯收起外套,在乔稚欢身边坐下,他眼帘低垂,偏长的刘海沾了雨润在锐利的眉目上。

    苍白的胳膊自挽起的袖口伸出,叶辞柯虚虚搭着指尖,轻声叹了口气:“怪我没安排好。”

    乔稚欢知道他准备得细致,来之前光天气都确认了五次,于是安慰道:“天气这事说不准的。而且,下场雨空气清新,也挺好的。”

    叶辞柯摇头:“……就和这辆车一样,计划再好也跟不上变化。”

    这车还有故事?

    乔稚欢笑着问:“怎么讲?”

    叶辞柯指指头顶的全景天窗:“买它的时候,它在我的考虑清单的最后一名。但我不抱任何希望,最后一个去看它时,销售的一句话,就一句话,立刻打动了我。”

    “她说,‘周末的时候,带上心爱的人,往后车厢一躺,全景天窗一打开,整面星空都是你的。’”

    乔稚欢仰头,看着雨珠在天窗上砸出漂亮的花:“她没说错。这天窗的确漂亮。”

    “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忙得没时间拥有星空,倒是有了晒得人头疼的太阳。”

    叶辞柯惆怅垂眸:“现在,还有了下得让人头疼的大雨。”

    他的表情又正经又委屈,逗得乔稚欢忍俊不禁:“叶老师,今天对你来说,就没有一点高兴事么?”

    叶辞柯几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本该是有的。”

    计划里,本该是他和乔稚欢一起等到猎户座流星雨,他再适时求婚的。

    可惜这场雨把什么都毁了。

    “……那,这件算不算高兴事?”

    乔稚欢从兜里掏出首饰盒。

    叶辞柯目光落在首饰盒上,又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乔稚欢小巧的脸颊被柔软的白羊毛围住,他看起来好温暖。

    “叶老师。”乔稚欢笑着举着首饰盒,“……不瞒你说,我其实没想过结婚的。不,这不是你的原因。”

    见叶辞柯紧张,乔稚欢立即解释,淡笑在他脸上凝了凝,终而散去,乔稚欢轻声说:“因为,我的父母,他们也是结过婚的。我不知道什么毁坏了他们的婚姻,也不知道我在这段婚姻中扮演什么角色,总之,他们做出的选择是,切断关系、送走我,终止这一切。”

    “在我记忆里,我从前的经理总是和他老婆吵架,公司老板整年整年地不回家,年纪大的同行整天抱怨生活没意思、老婆孩子都看得发腻……以前,我身边,好像从来没有一对一直幸福的夫妻。”

    “辞柯,我从来不觉得婚姻是感情的保障。”乔稚欢声音渐低,“甚至可以说,我惧怕婚姻。”

    叶辞柯紧张地攥着指尖,黑沉沉的眼瞳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我和你在一起,却不愿意和你结婚。”乔稚欢唇角上翘,似乎是想抿成个笑容,最终失败了。

    叶辞柯轻轻摇头:“我可以等。而且,如果你实在不想和我结婚,我也不在乎——”

    乔稚欢弯眼笑了,他抬手,把叶辞柯一缕卷发别至耳后:“不用等了。”

    乔稚欢轻轻掀开盖子。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叶辞柯的眼瞳显著震动。

    黑丝绒垫上嵌着一对素对戒,一个做成玫瑰花藤的形状,另一个则是一朵细瘦的玫瑰花。

    “……我带来的东西不多,唯一值钱的是狂仙演出服上的铂金盘扣。那个盘扣,它跟了我很久很久,从获奖后第一次登场,到后面的全球巡演、汇报演出……可以说,它陪伴了我整个前半生。”

    “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了,我也遇到了更值得陪伴的人。”乔稚欢笑着说,“所以,我把盘扣熔了,打了这对对戒。”

    “阿莉捷告诉我,结婚就像做果酪卷,即使对着一样的食谱,在完成之前,也没人知道它最后味道究竟怎么样。但问题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尝试。”

    “叶辞柯。”

    乔稚欢把首饰盒放在一旁,从中取出玫瑰花的那一枚,悬在叶辞柯指前,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你愿意和我一起,尝试只属于我们的果酪卷么?”

    叶辞柯还沉浸在震惊中,陪伴他小半生、出入大大小小各个演出的盘扣,他触到指尖的冰凉,忽然体会到汹涌的份量。

    “辞柯?”

    “愿意。”叶辞柯指尖轻勾,修长的手指主动穿过指环,复而一字一顿强调一遍,“我愿意。”

    他取出盒中另外一枚花藤戒指,携过乔稚欢的手,也为他慎重戴上戒指。这戒指重量不过数克的重量,在他手中却沉甸甸地,胜过千金。

    戴好之后,他并未松开乔稚欢的手,从兜中掏出另外一个小盒子:“我也不是随便挑的日子。今天本该有猎户座大流星雨的。流星是等不到了,但我等到了你。”

    盒盖掀开,是一枚饱满璀璨的四爪钻戒。

    “前几天你和奶奶讨论的事情,其实我都听到了。”叶辞柯顿了顿,“欢欢,我理解你怕,所以,这不是束缚,不是要求,只是我的决心。”

    “我决心,好好珍惜和你相处的每一天。”

    “乔稚欢。”他认真望向乔稚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么?”

    乔稚欢偏头,以吻回答了他。

    冰凉的钻戒滑入指间,紧贴在花藤对戒旁。戒指戴好后,叶辞柯并未收手,冰凉的指尖同他手指相缠,温柔又强势地嵌入其中,又将人顺势拉近。

    腰被有力环上,柔软的、裹着清新雨水香气的吻落下,叶辞柯近在咫尺,眉间的雨珠在夜色里发着光。

    “等一下。”乔稚欢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没下后车厢,只伸长腰肢,凭着身高优势摸到掀起的后车厢门上的自动关闭按钮。

    车门收拢光线,缓缓下落,两人收回腿,全部挪入后车厢范围。

    最后一丝余亮被隔在车外,昏暗的光线中,乔稚欢轻轻坐在他身上。

    他捧着叶辞柯的脸颊。

    叶辞柯长眸刀眉本就生得深邃绝艳,却总爱穿些冷淡颜色,将眉宇间的诱惑压得全无。

    但今天不一样。

    大雨里,微光把他的眼眸点得明亮,闪烁流转,盈盈地,像含着水。

    乔稚欢俯身,像吻一朵浓烈的玫瑰那样,小心谨慎地吻他。

    心和身体一样纠缠吸引,唇齿间间或漏出碎音,乔稚欢手上下力,滋啦一声,彻底撕碎他冷淡的伪装。

    森白结实的胸膛露出,素白的手抚上每一处轮廓起伏,至平直的肩头,他双手使力,竟将碎裂的衬衣整个剥落。

    他像是触到什么开关,整个人被抱着旋了个圈,彻底被叶辞柯压在身下。

    叶辞柯的衬衣已只剩寸缕,凌乱的布料裂口处,结实的肌肉随着呼吸细微起伏阖动,乔稚欢以指尖试了试触感,对方忽然制住他的手腕,反扣至他的头顶,富有侵略性的吻旋即落下。

    痴缠,像分不开的雨丝一样痴缠,和树与大地那般紧紧相连,在剧烈的暴雨中碰撞交融。

    他的心从没跳得这么厉害,整个人像融化一样,只想和叶辞柯永远贴合。

    雾气爬上窗户,大雨变得温柔,直至停歇,整片天窗映出星空。

    叶辞柯扣住他的手,俯身咬住他的耳垂,近乎呢喃地喊他的名字。

    他半边脸埋入结实滚烫的肩膀,朦胧的热意绽开时,一颗颗流星划过天窗,砸在叶辞柯肩上。

    shooting stars。

    他不知道他和叶辞柯的果酪卷最终味道会怎么样,但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开始期待。

    绵密温存的吻落下,十指紧紧相缠,叶辞柯的决心和他的勇气紧挨着,彻底锁住他的无名指,更嵌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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