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顾少卿长眉微蹙,闲言少述,耐心的一个术语接着一个解释起来。
清阆在一旁听得纳闷,难不成顾少卿看不出来?此姑娘压根就不是来请教的,不过是借着由头想跟他说话罢了。
他见顾少卿双目清明,眼底天高海阔,平静如海,完全没有别的男人那般,看到白挽瓷这种相貌的女子,会露出异性情愫的激动神情。
清阆心叹,果然他的心性,不同于寻常男子,换做是别的男子,早就对白挽瓷有想法了。转念又一想,白挽瓷这般白费功夫,顾少卿却如老僧坐定,不解风情,丝毫没有领悟女子的芳心,两厢何苦在这里打哑谜?
等白挽瓷走了,清阆便问与顾少卿:“少卿,你觉得白挽瓷这姑娘怎么样?”
顾少卿疑惑的看向清阆,面容似有不解:“什么怎么样?”
“呃……”清阆知道他没理解,心想这木头,恐怕压根不理解情为何字,“你当真不知道白挽瓷为何日日来找你?”
顾少卿摇头。
清阆差点跌倒,摇头叹气的看顾少卿:“你还真是不关注国子监的传闻,大家都说白挽瓷是在追你,我是问你,落花有意,你这流水是否有情?”
说到这个份儿上,顾少卿才理解,面色没有任何波澜道:“男女欢爱之事,我并不需要,也不喜欢。”
清阆心下明了,倒与他料想的也差不离。如此一来,他便嘱咐道:“人都道白挽瓷是恶女,刚进国子监的第一天,就当着众人的面,欺负雀翎,还扯人家的衣领子,到底是那种地方出身,你以后还是远远避开她的好。”
“同窗之间,本是互相帮助,一同进步,她若只是来向我请教,”顾少卿顿了顿,道:“我还是会知而不言,其他的事情,你多心了,并不会发生。”
清阆见劝不动,只得作罢,心叹顾少卿这朵小白花,倘若真被白挽瓷给糟践了,恐怕整个国子监的女同窗,都会合起伙来杀了白挽瓷。
两人谈完心,便回寒舍,各自做事了。次日,又是天舍下学,清阆与顾少卿并肩而出,本以为白挽瓷会在楼下等他们,奇怪的是,她今日却没来。
清阆左顾右盼,没见到那抹红色倩影,便奇怪道:“少卿,她日日都来,为何今日没来?”
顾少卿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想来她都懂了,不再有疑问。”
“我看她是腻了,”清阆却说道,“今日我出恭,便听到他们在说,白挽瓷喜欢上了穆川,还出国子监与穆川私下约会呢。”
“是吗?”顾少卿脚步不停,面色仍旧没什么变化。
清阆跟道:“是啊,到底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女子,最是能移情别恋的,不来也好,你也省了件烦心事。”
顾少卿并未言语,只是按照往日的习惯,自十里桃林后的清心瀑去了。来国子监之后,他日日在清心瀑下练剑,这段时日,修为大进,隐隐有突破的动静,便专注在修炼上,进入心流,忘却时间,心无旁骛的练习。
临近突破那一刻,顾少卿凝神潜心,上方落下的水流,又急又冰,不断的砸在他的头上,肩上,似有什么看不见的阻碍着他继续向前,一片大雾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顾往前走着,可雾气愈加浓烈,耳旁又传来女子的笑语,伴着一段情意绵绵软糯糯的叶哨。
他猛地睁开眼,兀自纳神,忽觉肩上的落瀑,比往日要疼了几分,不得不提剑抽身而退,翩然落于河畔,稍作停息,以灵力蒸干校袍。
顾少卿抬头望天,天边晚霞映照,正是落日黄昏之时,才练到黄昏,便觉双肩疼痛,往日都是练到披星戴月,方才觉稍有疼痛之感,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为何这般心浮气躁?他暗自反省片刻,收剑打算回天舍再看会子书。
走至天舍,却见三栋楼前的神光广场上,围着不少学生,大家都围聚在通天台之上,不知在看什么。遥目过去,只见一抹熟悉的红色倩影,站在通天台上,头上顶着数十个碗,身旁站着的是石祭酒。
“你可知错?”
远远的便听见石祭酒怒不可遏的声音,不少学生围观看戏。
罚站的白挽瓷,顶着十来个碗,目光执拗的盯着石祭酒:“学生竟不知,错在哪里1
石祭酒冷笑道:“连神人鬼三界都没搞明白,还修什么仙,还不趁早卷铺盖,回家种红薯才是1
顾少卿本想离开,闻言此话,不由得驻足停留,听到身边几人在悄声议论,其中有一个便是和白挽瓷同一堂室的学生,名叫张涵。
“她怎么回事?”其他人好奇的问张涵。
张涵慢慢道来:“今日石祭酒巡查课堂,恰巧巡到我们堂室,石祭酒随机抽选学生提问,讨论的便是神人鬼三界的定义,问及白挽瓷时,便说鬼界有邪祟鬼怪精灵妖兽,一共四类,遇到时当如何处理,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当白挽瓷是如何答的?”
“如何如何?张涵!你快说呀!别调人胃口。”
张涵摇头叹气道:“白挽瓷说,这要分情况看,若是好鬼,好言相劝放行便是,若是恶鬼,劝说无效,再动手剿灭。”
另外一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是傻子吗?国子监发的书简上都有定义,鬼怪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产物,怎么会有善恶之分?标准答案写的明明白白的,她这样都能答错?”
“石祭酒也是这么说她的,你道她又如何辩驳?”张涵绘声绘色的学白挽瓷的腔调道,“人尚在世,都有善恶之分,何故人死后进入鬼界,就没有好坏之分了?好人死了变好鬼,成为土地的滋养之物,恶鬼变邪祟,出来为祸人间。你这样一刀切,那让好鬼怎么想?做好人死的快,做好鬼的下场也是死得快吗?”
张涵摇着扇子继续道:“她这样顶撞,石祭酒自然恼火,书简是石祭酒亲自编写,还能有错不成?怒斥她是狡辩,偏又白挽瓷不示弱,说石祭酒也没去过鬼界,既然没见过鬼界,如何知道鬼界是何模样?她叫石祭酒不如去鬼界亲眼看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自调查了再编写书简,方才是真理。”
听他说话的几人,无不摇头晃脑的笑话起白挽瓷来。
“我发觉,她就是个刺头,宣誓大会上测灵根我就看出来了,当众质疑顾少卿拯救苍生是个笑话,还自诩修仙就是为了长生不老美容养颜,真真是个头脑空空,只在乎美貌的花瓶。”
“可不是么?石祭酒是国子监一校之长,她这般目无尊长的,一点教养也无,果真是那勾栏贱院里出来的,不入流的东西。”
“她这是博人眼球呢,你们理那东西做甚么?还是远远避开她,小心误伤了自己。”
“……”
顾少卿听众人议论着,静静的看向通天台上的白挽瓷。
她依旧是身穿红衣,鲜艳显眼,也不知头上顶了多久的碗,偶尔悄悄的抖腿放松,眉眼之间,没半点悔改的意思。
他心下思忖半晌,听张涵所说,白挽瓷句句辩驳石祭酒,倒不如大家所说的那般荒唐无理,细细想来,却有几分道理。
谁也没见过石祭酒真去过鬼界,毕竟那是通向死人的鬼门关。石祭酒不可能去过,既然没去过,他如何得来的书简上所述的定义?
鬼界可恶是真吗?
一切妖魔鬼怪,都该格杀勿论吗?
可见,书简上的定义,犹有疑问。
顾少卿思虑片刻,愈想愈奇。他生来接受的无不是书上所说,师之所教,父母经验,长辈言谈,从未有人提过,他们所言或许有误,或许失真,或许缺漏。
想到这里,顾少卿开始对白挽瓷的印象,有所改观,恍觉她并不是众人所说的那般头脑空空,只在乎美貌的肤浅女人。
石祭酒也懒得耗费自己的时间,陪她继续罚站,只是瞪了一眼,喝令其站到日落天黑,太阳下山了,方可下去。这不算完,还须得去堂室抄完一百遍书简上的定义,才能回寒舍。
石祭酒走了,众人也散了,不再围观。
白挽瓷站在通天台上,早就看见了顾少卿,心下甚为大惊,他原不是那种爱凑热闹,喜好围观之人,何故会来看她?
难不成,真让流媚姐姐说对了?
回想流媚姐姐所说的爱情理论:
既然知道烟酒有害伤身,□□会致妻离子散,为何男人却戒不掉烟酒?戒不掉风月温柔乡的女人?
女人要和男人相处,第一招便是习惯,习惯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习惯有好,亦有坏的。
好习惯终生难以培养,坏习惯十来日便可速成。
倒追男人,最开始便要让他习惯你的存在,不管你是好是坏,只要在他面前连续刷上十几日的存在感,倘或突然有一天,你不去了,他便自顾自的心里疑惑,思忖你何故不来?
这一想,你便在他心里留了一个影儿。
可别小看这一个影子,无种不开花,既要开花,必然下种。既然种下了,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白挽瓷望着人群之中的顾少卿,心道流媚姐姐果然是情场高手,看来她这一颗小小的种子,算是在顾少卿的心里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