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怕鸟症
这是白挽瓷第一次听暖衣说这些事。她以为金枝玉苑搬到天都,不过就是腾挪个地儿,哪有那么麻烦。如今才知道,原来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扎根,少不得与当地官府礼尚往来,虚与委蛇。
她静静的站在凭栏处,耳边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娇喘声,偶有男人气急败坏的出来,嫌弃姐姐伺候得不好,便听见青荇软着嗓子,好言好语的去斡旋,所言所语,没有半分和她吵架时的严厉,只有低三下四,求五央六的,即便如此,还是少不得听那男人一顿臭骂,用极其恶毒肮脏的话,狠狠糟践一回,才甩着袖子走了。
身边暖衣叹气道:“咱们生来孤苦,无一技傍身,又没有家庭庇佑,后半辈子该有多难,你知道吗?”
“我看街边卖煎饼的老婆婆,活得也挺好啊,”白挽瓷抽嗒嗒的哭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半边脸也肿得飞起,她胡乱的抹着脸,“难不成,这人一辈子的出路,就只有读书修仙成神么?”
暖衣一边叹气,一边用手绢,擦她脸上的泪痕:“你当那婆子卖煎饼是容易的?人家半夜就得起来赶制食材,还要忍受恶霸吃霸王餐,野混子也要来收保护费,倘若天下大雨,无人买饼,她这一日功夫,便白费了,又或者对面来个做饼比她好吃的抢生意,你当如何?你连起个早床,都哼哼唧唧,吃得了这苦?再者,你脾气冲动,倘若客人吃的不满意,又或者假借吃出苍蝇赖账找事,你忍得了吗?”
白挽瓷听了,半分反驳的话,竟也想不出来。
“我自知修仙辛苦,可修仙这份苦,只是一时,吃是值得的,其他的苦,比这份苦,还要苦万倍,而且得苦一辈子,”暖衣眼中的苍老转身即逝,伸手替白挽瓷擦拭泪痕:“这是姐姐们活了大半辈子,才得来的经验,可惜人不能重活啊,半生得来的经验,不过如粪土,想着能在你们身上应验,倒也无憾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暖衣转身走进了后厨,叮叮当当烟熏火燎的忙活起来。
白挽瓷呆站了半晌,到底也是没告诉暖衣,她没有灵根,修炼困难,被同窗耻笑的事情。
十二个姐姐为生活已经如此辛苦,何必又在她身上听到这等糟心事?都在受苦,谁又比谁更苦?她垂着头,再听不下去热闹欢快的琵琶古筝鼓声,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
大街上游走许久,忽然发现,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可以容她躲藏一会儿,哪怕是个桥洞,逃避一会会也好。
终究,她还是在国子监封门之前,垂头回了寒舍。寒舍并未点灯,安桃也不在,想来她还在藏书阁温书。
这一|夜,白挽瓷辗转难入眠。
继续在国子监努力,似乎毫无出头之日,回金枝玉苑,委身陪他人侧,终究也不是良策。这才十五岁啊,她怎的觉得,生活竟是件如此困难的事?当真是越长大,世道越艰难。
失眠到天亮,白挽瓷听着寒舍骤响的叫早魔音,呆呆起床,心想不如去寒舍后面的十里桃林,练一练法术,好歹努力试一下,倘或老天开眼,又让她长出灵根来呢?
带着这份天真的期待,白挽瓷打着哈欠,来到雾气蒙蒙的十里桃林。让她惊奇的是,这么早,十里桃林竟已经满满当当,好多身穿校袍的人,无一不是在低头勤练法术。
她抱着书简,茫然无措的站在十里桃林间,样子与旁人的专注,显得格格不入。左看右看,总算在正中央,找到了一个还空着的地方,没人练法。她便走了过去,像模像样的打开书简,跟着默念了一句上面的术语,依葫芦画瓢,凭空开始比划手势。
意料之中,旁人已经凝结出法阵,而她面前,空空如也。白挽瓷挫败的叹了一口气,想说是不是咒术记错了,正要低头再看一眼术语,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且刻薄的声音。
“白挽瓷,你在我修炼的地盘做什么?”
白挽瓷弯着腰的身子一僵,心想怎么哪里能碰见雀翎,淡淡的回了一句:“这里也没有插着标牌,写着雀翎专属吧?”
雀翎下巴往上一抬,强势道:“我|日日在这里练习,十里桃林,谁不知道这是我的修炼专属之地?”
白挽瓷半蹲着,捡地上的书简,温吞道:“这方圆十里桃林都是你的?公共用地,总要讲先来后到吧。”
雀翎望着她手中的书简,哼了声,眼底毫不掩饰讥讽:“就你还练什么?连灵根都没有,别白费力气了,听说你在勾栏长大,不如回去,多练练那些勾|引男人的东西好了。”
白挽瓷静静的看着雀翎,一张一合的嘴,总觉得她哈出来的一口气,都带着恶毒。雀翎没有停嘴,一口一个勾栏的说着,旁边不少练法的人,都投来了看戏的目光。
“你继续说。”白挽瓷缓缓站起身,手悄然握紧地上的一坨泥土,揉搓成丸。
雀翎哈哈笑起来,白挽瓷手指一弹,泥丸飞进她的嘴里。
“蔼—呸呸呸!你往我嘴里扔了什么?”她两眼瞪圆了,弯腰扣嘴的吐起来。
白挽瓷拍了拍手,平静的耸肩道,“我这人吧,长在勾栏,出身下贱,自小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挖鼻屎,收集起来,然后找个灵气宝地,埋葬我的鼻屎,射进你嘴里的泥丸,是我攒了一年的鼻屎,正要葬呢。”
一听是鼻屎,雀翎夺过身旁同窗带的水囊,咕噜噜的开始漱口,又吐又呕,围着看戏的人,也不禁捂住了鼻子,纷纷作恶心状。
白挽瓷抱着书简,歪头看雀翎:“雀翎公主,我鼻屎的味道,好吃吗?”
雀翎漱了十几遍,方才擦着嘴,抬起头来,满脸阴毒的盯着白挽瓷:“白挽瓷,你算是惹着我了。”
复而,她缓缓抬起手,口中念诀,空中开始凝结一团火,火中浮现几只半人高的雀鸟,张着嘴,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看戏的同窗,不免惊道。
“这不是火鹫吗!雀翎竟然能凭空召唤此等妖兽1
“去1雀翎眉心凝神,对三只火鹫,喝出口令。那三只浑身带火的火鹫,尖啸着朝白挽瓷冲了过去。
鸟鸟鸟鸟鸟!
白挽瓷身子骨登时吓软了,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鸟类这种尖嘴动物,那是她的童年阴影啊!
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白挽瓷被遗弃在一个农户的水缸里,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爬出水缸,一抬头,就看见了满天空盘旋着的食腐秃鹫,朝她俯冲下来。
那食腐鹫鸟,一口就啄掉了她头顶的一撮毛。要不是过路的扶玲姐姐,用琴音喝退了食腐秃鹫,才从群鸟的嘴下,救下了她。
自那以后,白挽瓷头顶斑秃了好一阵子,其他姐姐还因为此事,笑话了好久。流媚姐姐总是吓唬她,说她一辈子都长不出头发来,就跟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一样地中海。害得她戴了好几年帽子,要不是后来头发长出来了,差点因此自卑一辈子。
心底对鹫鸟的莫大恐惧,使得白挽瓷捂着头,在十里桃林里疯狂逃窜。雀翎指挥着火鹫,在后头追。白挽瓷拼命跑,她就拼命追。
要死了!要死了!
白挽瓷欲哭无泪的往前跑,身后的空气都是灼热的,烫得她都闻到了自己头发的焦糊味,不要啊,她的秀发,日日打理呵护的……
“砰1
她没了命似的跑,不想一头撞上了一人的后背。
疼得白挽瓷眼眶含泪的抬头,那人转身,便迎上了一双淡漠至极的眉眼。
顾……顾少卿?
顾少卿才回头,就见三只火鹫扑过来。他挥了一下袖子,一道水幕,凭空而起,瞬间把三只火鹫,裹挟包了进去。
气势汹汹的火鹫遇水包裹成团,登时变成三只落汤鸡,浸满水的翅膀,也挥不动了,啪嗒几声,掉落在地,萎靡的叫唤。
随后赶来的雀翎,见顾少卿轻飘飘的一道水幕,便化解了她的三只火鹫的力量,眉头一皱,生气道。
“顾少卿,你为何帮白挽瓷1
听见名字,顾少卿才低头一看,只见一红衣女子,蹲在他的脚边,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两手还拽着他的袍角,可怜兮兮道。
“别啄我,别啄我,别啄我。”
顾少卿:……
雀翎飘然落地,见她瑟缩在顾少卿的脚边,距离之近,还碰到了他的校袍。
那种勾栏贱院里的臭女人,居然……居然……她气得又是一道口诀飞出,指使火鹫,想撕烂白挽瓷的脸。
顾少卿冷眼喝道:“雀翎,国子□□止同窗私斗。”
雀翎闻言,收回口诀,恨恨道:“顾少卿,是她抢我修炼的地方,还往我嘴里射……鼻……泥丸1
白挽瓷见那三只火鹫不成气候,这才松开顾少卿的袍角,听见雀翎恶人先告状,便从顾少卿身后探出头来:“是你嘴臭先骂人的1
雀翎跺脚道:“是你那日先扯我衣领子1
“谁让你先骂我们公主的1白挽瓷再次从顾少卿身后探出头来。
雀翎碍于顾少卿在,所有脏话全憋回去了,涨红了脸道:“你你你你……不讲道理,过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