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陆陆续续不少人竭尽全力, 爬上高耸陡峭的弟子阶。
好一些的,站在原地恢复气力。
资质差一点的,就一屁股坐地上, 哼哧哼哧地喘粗气, 庆幸自己坚持到了终点,总算没一头栽下悬崖去
天色渐暗,宗门大钟再次敲响, 气波悠远。
他们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见连绵群山亮起点点星火, 接连成一片。
而眼前建筑灯火通明,将所有人照亮如白昼。
前来引路的弟子也不再背负长剑、神色淡漠,而是露出笑容,提着灯,叫他们跟随一同前去宗门大殿。
程陨之也在队伍之中。
虽说他是提前招录的弟子, 可以早些时间进入宗门,但这种祭拜祖先, 正式加入宗门的场合, 也不能够缺席。
于是悠然前往, 匿于人群。
他还在沉思, 神情倦怠,对引路弟子的话一搭没一搭地聊, 看上去便觉得兴趣不大。
然而人家对他兴趣大得很,手里提着长灯, 走在他边上。
引路弟子笑道:“师弟, 一会儿进正殿,要先过两道关,怕师弟觉得无聊, 我们不如换个通讯玉简,也好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程陨之懒洋洋瞅他一眼,暗自评估,觉得无论修为还是相貌还是性格,都不是他吃的那一款。
那应该不是传闻中的“命定姻缘”。
这下好说,程公子干脆利落,交换通讯玉简,也算多交个朋友。
他漫不经心道:“敢问师兄,是哪两道关?”
引路弟子一副头痛神情:“是大管事讲话和二管事讲话。”
程陨之:“……噗。”
引路弟子涛涛不绝,想必是受了许多苦楚。
“做引路这一差事,原本听上去是十分轻松,又有额外的灵石拿,谁都想来;然而一说到要跟着凑人头,和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一起听管事讲话,显得场子热闹……这就没人想了。”
程陨之:“师兄这不是来了么?”
引路弟子:“……这不因为划拳输了。”
将程陨之他们带到正殿的某个地儿,嘱咐他们在这儿坐会儿,他去放灯,去去就回。
然而等人一转头,路鸣溪拉着程陨之就跑。
程公子完全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只有小路道友略有些娇小的背影,直被拉得有些踉跄,左拐右拐,藏到正殿十人环抱的支撑柱后面。
这么远,绝对不会被人找到的。
就算停下来,路鸣溪也没有松手,扒拉着程陨之的袖子,沉默地捏住他的手指。
程陨之一口气没缓上来。
他看看四周,道:“……怎么了?等那位师兄回来,找不见我们人就不好了。”
突然就拉着他往另一边跑?
路鸣溪闷闷道;“我们都还没换通讯玉简。”
程陨之哭笑不得:“就这吗?那……换换?”
他随手掏出玉简,见路鸣溪下意识往手上乾坤戒里掏,却陡然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后。
程陨之询问:“怎么了?”
路鸣溪:“我……通讯玉简没带在身边。”
两人之间一片安静,只剩下大殿里到处充斥的低语的嗡嗡声。
程陨之维持着手握玉简的姿势,慢慢弯下腰,凑近。
小路道友可能也是被自己惊到了,他睁大眼睛,撇着脸,一板一眼地回答:“早上出门太急,大概是忘在了哪里……”
他一回头,便和格外近距离的程陨之对上视线。
程陨之看见路鸣溪整个人都一震,像是被吓到,猛地后退半步,像是想起什么,克制住自己不再继续后退。
这么近,完全可以看清程陨之眼睑上落着的浅淡的阴影。
或许还能数清他有几根眼睫。
年轻的小路道友几乎被迷住了。
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要尽情地、惬意地贴上去时,程陨之上仰,重新站直。
“……”
路鸣溪也表现出一副惊醒过来的模样,站直身体。
“好吧,”程陨之似乎有些遗憾,“那回头再交换玉简也不迟。”
不太像。
程公子狐疑地在心里思索,虽然有很多类似的小动作,但也无法分辨其中的独特之处。
再说,顾宴那般性格,怎么会悄悄扮作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友,还这么容易一惊一乍,一看便不谙世事。
正想着,小路道友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看,这动作顾宴肯定就做不出来。
程陨之笑眯眯地望去,道:“怎么?”
路鸣溪:“我看不见前面,现在是要做什么了?”还特意垫了垫脚,强调自己身量不高的现实,让程公子见了,更心软一片,不再怀疑。
程陨之探头,往前望去,见重要项目还没开始。
于是低下头,逗同门小道友去:“人太多,一时半会儿还没开始,不然我把你扛起来,在高处看岂不更方便?”
路鸣溪强装镇定:“……不,不用。”
宗门大钟再一次敲响。
冗长的讲话过后,所有弟子挨个儿上前,手捧线香,仅作小礼,当对祖宗先辈的敬意。
等有幸入内门,拜真正的长辈为师时,才会行更大的礼节。
程陨之也捧着线香,跟着人群上前拜祖宗。
线香上袅袅的烟盘旋,程陨之一边行礼,一边不安分地瞧瞧周围。
他一抬眼,看见后殿帷幕之后,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正是他之前见过的俞子帧俞师兄。
程陨之一怔,再次和他对视,只是这次马上被人打断。
路鸣溪拉着他,重新回到宗门大殿的柱子后面。
路鸣溪这次说话里带着明显的怒气,他仰着脸,皱起眉来:“你看上他了?”
程陨之的心思已经被勾走,显然不在这里了。
他随口道:“这哪跟哪,”一边再偷偷探头去,要再瞧一瞧那人。
路鸣溪道:“他是内门弟子,这两天出现在外门只是意外。”
程陨之道:“是……所以,他是哪个峰主名下?”
小路道友一下警惕起来,他直接绕到程陨之身前,踮起脚,要挡住他的视线。
程公子被拉回注意力,还有些哭笑不得。
路鸣溪道:“你不是说,要去仙君名下的长漱峰么?怎么一下就改了主意?”
程陨之道:“仙君嘛,你知道的,竞争又大,又不好搞,说不定他老人家今年也不打算收徒呢。那我不如换一个目标……等等,我之前与你说过我要去仙君座下?”
路鸣溪肯定地点头:“你说过。”
那没事了。
程陨之过了这一茬,心不在焉:“现在不有个更好的目标嘛……”
捏住的手指一下攥紧了。
路鸣溪匆匆忙忙,又要掩饰自己的意图,又要让程陨之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内门弟子罢了,你要喜欢他,去哪位峰主名下都无所谓,总归能看见的。比起来,修炼更为重要。仙君手里握着的资源,肯定比一般峰主要富饶不少,拜师也更划算。”
他静静地叙述,不动声色。
他要他的道修和截阿绑上世俗的关系,在众目睽睽之下。
师徒,便是天地,君臣,血亲之后,最亲密的关系。
一旦绑住,就再不会那么容易就离开。
但是如果变心了,想要提前断截这段关系……没关系……
那间屋子被他搬回了长漱峰。
年轻道修压抑的灵力蠢蠢欲动起来,他高大的骨骼几乎要从这副皮囊里破裂而出,将随手炼就的灵人偶外壳撑的碎裂——
程陨之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内门只要进去了,就肯定能看见这人。
……那,此生就拜这么一个的师尊,肯定得好好选!
小路凝练的灵压骤然消散。
他背起手,状似乖顺道:“那个人,你是认识的吗?”
程陨之:“以前认识,现在……不认识。”
路鸣溪:“去认识一下么?”
程陨之摇头,笑了起来:“不了,不去打扰他,只要能看见他安好就行。”
“他是谁?”
“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
晚上,程陨之坐在自己的房里案前,随手从芥子袋里掏,掏出一支碧海螺声来。
翠绿的长杆落在他的指间,倒是衬得笔更郁,肤色更浅。
他原本还想写出点新东西,但满脑子都是白天看见的那个人,怎么也静不下来。
程公子哪里遭过这么大的罪,难过地长长叹口气。
结果刚一扭头,看见一个鬼脸贴在窗子上,见他看来,迟疑片刻,犹豫地咚咚小声敲打窗户。
程陨之:“……”
这,这么大一宗门,居然还闹鬼吗?!
小程差点没从案前一飞冲天。
他连忙起身,克制住自己差点骂出声的念头,走过去,一把打开窗户。
鬼脸疑惑:“你是……”
程陨之:“是我。”
那鬼脸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从窗外翻进来,鬼鬼祟祟地探头:“快把窗关上!”
程陨之难以置信:“子陶,你,这……”
那人见后边没有追兵,总算松口气,大大方方站起来,任他查看:“我无碍。”
程陨之:“你这像无碍的样子吗?”
看他,脸色苍白,头上,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长发倒是梳了个正规的弟子束发,可惜松松垮垮,活像从哪儿逃难出来的一样。
子陶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灵丹见效很快,剩下的就是外伤,不打紧。”
这哪里像宗门大师兄!
子陶瞧出程陨之心里在想什么,骂骂咧咧道;“还不是那几个兔崽子,趁我带伤,反了天了,剑么也不练,课么也不好好听,天天做这个饭那个菜的,我是猪吗吃这么多?!!”
程陨之含蓄道:“子陶道友,你这……发冠也是自己束的么?”
子陶一愣,抬手摸了把头发,翻个白眼后悻悻地放下手。
“算了,”
他嘟哝道,“什么都计较,迟早会计较不过来。”
“倒是程……道友,”子陶看了眼程陨之的假脸,“我刚才还没认出你,怎么换了张脸,还亲自跑玄天宗来了?”
程陨之回身,给千里迢迢从内门跑出来的大师兄倒茶,从头解释事情的经过。
“是这样的,事情很长。”
子陶:“没事,你长话短说。”
程陨之:“我和阿宴分手了,他要抓我,我来玄天宗避避风头。”
子陶:“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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