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韴灵珠
自天台一战，叶珝已经沉睡三天了，还是没醒。
一直守着她的叶孤廷叹息了一声，缓缓倾诉道：“丫头啊，我是不是很没用，八十多年了，你不在，我就一颗韴灵珠都没找到。现在唯一有的一颗，还是当年你送我的。”
他语气哀怨，“令白走了，你之前一直不醒，现在好不容易醒来，又睡着了……现在天星原就剩下我一个了。你就不怕我被人欺负吗？”
见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他撇了撇嘴，“算了，我说一点开心的事。”
接着，他悠悠地念出一连串的菜名：“佛跳墙，红烧肘子，松鼠鳜鱼，桂花糖莲藕……”
然后还用十分遗憾的语气感叹了一句：“丫头，你这一睡就是八十多年，留我一人孤孤单单的，我只能一个人把这些好吃的都尝了个遍，你不知道，那佛跳墙的味道美得哟，还有松鼠鳜鱼……”
“丫头，你要是再不醒来，可就真的吃不到这些好吃的了。”
房间里终究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也不见沮丧，依然不停地碎碎念，“丫头，你头发都长这么长了呀，等你醒来，我帮你绾个美美的发髻……”
说着，他就拈起一撮长发，慢慢靠近床上之人的鼻子，来来回回地扫了扫，却还是没看到她有丝毫反应，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失望。
几个小时候后，叶珝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纯白的房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
叶忽然坐起身来，绷直了身子，浑身充满戒备，冷冷出声，“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她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窗帘的阴影处。
没过几秒，阴影处的光影就产生了明显的变化，一个人影施施然地从中走出。
“丫头，你还真冷漠啊。听你这冷冰冰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捉拿什么小妖精呢。”
叶珝还没有看到来人的脸，就先听到了他的抱怨，刚要张口，又听到他得意洋洋地炫耀。
“怎么样！令白教我的功夫，我练得不错吧，今天要不是距离太近，你肯定找不到我！”
听着他耍宝似的语言，叶珝瞬间放松了下来，忍不住抿嘴一笑，将身体向后一靠，调侃道：“难得见你这懒狐狸开始练功，下次你躲到那儿去，我肯定找不出你。”
叶孤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人声鼎沸的商业区，随便站个人进去，都很难再找到踪迹。
这明摆着是嫌弃他的功夫差。
他拉了一个凳子，就近坐下，“叫什么狐狸，你现在可得尊老。”
而后话语一顿，脸上出现一抹坏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叶名孤廷，现在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爸爸。来，好闺女，快叫声爸爸来听听。”
叶珝在心里无奈地叹气，狐狸就是喜欢装成长辈，以前悠着自己叫他三哥，现在直接升级为老爸了，好像辈分大他就真的能变成熟稳重似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如干枯的老树皮一样的双手，就是不想让他如愿，抬头一挑眉，“不对吧，现在这情况，应该是你得叫我一声妈，我应该以你老妈的名义住进来的吧？”
说完，叶珝的脸上也浮起一抹和叶孤廷一样的坏笑，勾了勾手指，“来，好儿子，叫声妈妈来听听。”
现在的叶珝，不单单是手，全身的皮肤都像是干枯的老树皮，整个人也瘦得像一根干柴，再加上头发花白，眼神浑浊，面无表情，看起来一脸痴呆之象，精神气也不大好，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
“啧，人道是英雄末路和美人迟暮是这世上一等一的悲哀之事。虽说你也不算是个美人，但一个花季少女，一觉醒来便成了个差不多要踏入棺材的老太太，你也不担心下自己的脸。”
“唉，丫头，你这样怎么做一个女孩子！”叶孤廷感叹着，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的幻术使得不错。然而我现在的身体，虽说僵硬了些，但生机不绝，定不会是衰老之人。更何况，就算是真的美人迟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你就算担心又有什么用。”叶珝语气淡淡，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她的心里却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自从天星原一战后，她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当今的时代可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狐三，作为一只狐妖，从前他是那样一个爱惜容颜的人，最爱少年郎的面庞，从不肯让自己显现一点老态，就算要变幻面孔，那容颜也定是绝世佳人。
但此时，他的容貌虽然依旧俊美，却已是不惑之年的大叔模样，眼角也有了好几丝皱纹，甚至还能看见几根白发。
叶珝心中一黯，这是他的真身。唯有妖元溃散，才会显出这般老态，都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本命灵宝舍给了自己。
刚刚他没用幻术来掩饰自己的身形，而是选择自己修炼得最差，只能骗骗普通人的息影术，怕是妖力尚存无几，连幻术都快维持不住了。
当日，她在天台之上与那怪物缠斗，受了重伤，不过几天的时间就能恢复得八成，定然也是他帮自己疗的伤。
随着往日记忆的浮现，叶珝的眼中闪过一抹哀色，她向叶孤廷招招手，“狐狸，过来！”
叶孤廷这次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而是乖乖地坐到了她身旁的位置。
“低头！”
他又乖乖低下了头，很快就感觉到一片温软贴上了他的眉心，有什么东西顺着那片温软钻进了他的眉心，一路向下，在他的心间安了窝。
刚刚叶孤廷坐着低下头，而叶珝忽然直起身子，自然而然地就吻上了他的眉心，这个吻的时间很短，几乎是一触即离。
叶孤廷有些呆呆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后，面色却不太好，张口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韴灵珠还给我？”
叶珝不仅将之前他渡给她的韴灵珠又重新还回他的心脏，还在上面施了咒法，从此这颗韴灵珠就算是彻底和他绑定在一起了，就算是他想取也拿不出来。
“你更需要这颗珠子。”
从前叶孤廷一直凭借着这颗珠子聚气修行，当时为了唤醒叶珝，他强行取出珠子，这对他的修行有不小的打击，如今珠子重归他的体内，仿佛为他注入了一股活力，所剩无几的妖力很快就充盈起来，更明显的表现是，他的脸瞬间年轻了不少，一扫之前的苍老之态。
叶孤廷还想说什么，叶珝却先一步开了口，“你也看出来了，之前天台上降下的是崩神雷。我这些年一直沉睡不醒，就是因为当年崩神雷在我体内留下的力量一直在体内冲撞，我不得不用全部的灵力和妖力去镇压，否则就会筋脉爆裂。”
“韴灵珠在我体内只是能暂时平衡这几种力量，所以我才能醒来。但那天的崩神雷是我强行催动身体里残留的这部分力量引来的，所谓天罚，不过就是向上天打个小报告，说此处有妖邪当诛。当年的崩神雷是借由术法降下的，而这次的崩神雷，是因为有超越规则的茧魄现世，天地不容。在真正需要诛灭的妖邪面前，我这个被人强行打小报告的自然也就被放过了。”
叶珝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安心，“所以，现在韴灵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还是你收着比较好。”
“就算你不用，我们也还需要至少九颗韴灵珠才能修复天星原的本源，你这样强行塞给我，不就白白浪费了一颗！”叶孤廷还是不甘心地辩白了一句。
“浪费？”他的话却似乎引起了叶珝的强烈不满，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些危险的意味，“什么叫做浪费？这世上还存在十六颗韴灵珠，而天星原就剩下你我二人。人要是没了，还谈什么重建天星原？”
相传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身体发肤化为山川湖海之后，余下一团混沌灵气，被凝练为二十八颗韴灵珠，后女娲补天用去十二颗，还留下十六颗传于后世。
叶孤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这珠子哪儿有这么容易找到？一百多年了，我也就见到过当年你送我的这一颗。”
“若是凑不齐九颗珠子，那你拿着一颗有有什么浪费的？”叶珝也毫不客气地回嘴。
叶孤廷有些丧气地垂下头来，闷闷地说道：“你说得对……是我一时魔怔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叶孤廷不是不知道她说的道理，但只有当年叶珝没沉睡的时候，偶然得了那么一颗韴灵珠，又因为那珠子长得好看，他十分喜爱，她就送给了自己，而之后八十年间，他只身一人在世上寻觅，却怎么都没有再得到第二颗韴灵珠，心里终归是有些难受。
有时他也会想，若是当年他没有把这颗珠子当作本命灵物来修炼，抑或是当年留下了的人是丫头，肯定要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
但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了，她还活着，他们在一起，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叶珝见他想通了，也不在多话，反倒是叶孤廷扬起一个娇媚的笑容，丹凤眼上挑，摆出一幅十足的狐狸精模样说道：“丫头，你爸我老了，人又柔弱，打打杀杀的东西可是怕得很，你这个小邪仙可要保护我呀。”
这家伙又开始演戏了！叶珝上下打量着面前身高足足一米八几，却自称“柔弱”，再看看至少比他矮一个头，还瘦得不成人形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去诱敌，再等我来杀他们措手不及，这个配合的确不错。”
叶孤廷还想调笑两句，听到外间似有来人，他和叶珝迅速对视了一眼，叶珝向后一靠。
“叶先生，我听到这里有些动静，请问需要帮助吗？”一个护士探头问道。
叶孤廷彬彬有礼地回答：“谢谢关心，我母亲已经醒了，我想带她回家，可以麻烦找一个轮椅来吗？”
见护士走远，叶孤廷转身走向坐在床边尽职尽责扮演痴呆症老太太的叶珝，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丫头，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