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没哭
天气逐渐放晴，虽然抬头见不到阳光但至少不像前几天那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陈纪年选的墓地离丽景小区比较远，出租车开了半小时才到。
如果是他自己选位置他一定会把墓选得靠近墓园门。
果然，向尚一进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块崭新的墓碑，墓碑上贴着的照片是高一的时候左柯用他人生中第一台相机给他拍的，他当时就喜欢得不行。
墓碑最下面刻着一行小字。
没事我就先挂了。
看着这行字，向尚脑补出陈纪年说这话时的表情，心头的万般悲伤都被压了回去。
地上的香还未燃尽，也不知道是谁来看过。
向尚从宁希手里接过刚刚买的一大袋纸钱，他记得陈纪年说过他要走在自己前面了，一定要给他烧一大笔钱，好让他在地府做个土豪。
向尚点燃纸钱，看着那堆红色的纸币逐渐被火焰吞噬，他突然笑了笑：“他还说先给我创造财富去了，我下去了就能直接做富二代，感情钱还是得我自己烧过去啊。”
“嗯？”宁希指了一下墓碑后面：“那有束花。”
向尚听着偏头看了看：“是玫瑰。”
他望了望四周：“谁送的？会不会是小耳朵？”
“为什么不怀疑一下左柯？”宁希看着他说。
“左柯？”向尚坚定地摇了一下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送这个。”
“送什么？”
陈朵今天戴了顶齐腰的长发，双手插进衣兜里，扶着墨镜，踩着猫步，优雅地向他们走来。
“宁希？”陈朵看着他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希望向她笑了笑：“前几天。”
陈朵见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这两人的气氛应该是和好了。
“你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向尚嫌弃地撇了她一眼：“腿断了？”
“你懂个屁。”陈朵一手插在腰上，一手帅气地撩了一下头发：“这叫时尚。”
向尚极力忍住自己不翻她白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说着他指了指地上的花：“你送你？”
陈朵歪头看了眼地上的花：“不是，我才来。”
“你空手来的？”向尚上下打量着她。
陈朵伸出食指摇了摇：“看仙女的脖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话落，两人同时低头去看。
向尚没看出什么，随口说了一句：“脖子变短了？”
“滚！”
“这么热怎么带上丝巾了？”宁希看着她围在脖子上五颜六色的丝巾问。
“还是你眼睛好”，陈朵给了向尚一个大白眼：“不像有些人，长了一对装饰品。”
向尚不服，开始胡言乱语：“我也说对了一半，因为你带了丝巾所以你脖子显得短。”
陈朵是彻底不想跟这傻子说话了，自顾自地说：“这就是陈纪年年前送我的那条土到爆的丝巾。”
向尚：“我还以为你扔了。”
陈朵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被风吹回来了不行啊。”
宁希猜得出两人凑一块儿应该有话聊，他率先退出：“你们先聊，我妈的工厂在这附近我去看看她。”
“你要去看你妈？”向尚下意识伸手拉住他。
他是真怕宁希见到他妈后脑子里又出现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哇～”看到他这紧张的模样，站在一边的陈朵笑得伸手捂住嘴。
“没事，”宁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很快就会来。”
“还能回来吗？”
“能。”宁希保证道。
向尚听完慢慢松手。
“大概半个小时。”宁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嗯”。
向尚目送他离开，宁希也一步三回头。
陈朵看不下去了，调侃道：“当年许仙跟白娘子被迫分开的时候也没像你们这样依依不舍的。”
“那你也只能是那个法海，秃头。”向尚直接给她怼了回去。
陈朵摸了一下头上的假发，不怒反笑：“说真的，比起前段时间行尸走肉的你，我还是比较喜欢像这样怼人的你。”
向尚：“……我觉得你有受虐心态，去医院看看吧。”
“看个毛线，反正陈纪年肯定也这样想，”陈朵扶了一下墨镜，看着照片里活力四射的笑颜：“我可以保证。”
“他也有受虐心理，”向尚目光跟着她的动作，注意到她鼻梁上架着的墨镜：“你戴墨镜干什么？”
“好看。”陈朵回答。
“哦，”向尚：“我还以为你因为哭过眼睛红了所以才带墨镜的。”向柚每次哭完就爱用这种方式来掩饰。
陈朵听完不屑地冷“哼”一声。
“所以……”向尚盯着她：“你哭过吗？”
“怎么可能。”陈朵几乎是一瞬间脱口而出。
“你呢？”
向尚同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
陈朵：“我已经好几年没流过眼泪了。”
“你高考的时候还哭过。”向尚说。
“喂！”陈朵用力踹了他一脚：“那是被风吹的，蠢货。”
向尚疼得直揉脚，他不敢多说个什么了，面前这人估计是练了佛山无影脚，再说下去他腿都不保了。
“反正我是没哭，”陈朵：“毕竟我是最先知道的。”
“我也没哭，毕竟我是最后知道的。”向尚说完偏了一下头。
陈朵看出他有些气了，于是讨好似地往他旁边移了一下：“别气啊，开始我们谁都不知道，都是机缘巧合下发现的。”
向尚往旁边移了移，想离她远点：“发现了你不告诉我，你们三个这属于背着我开小号。”
“不至于，不至于。”陈朵：“最先知道的也没用，到最后也没帮上忙。”
向尚听出她玩笑话里带着的自责，伸手轻轻往她背上拍了拍：“陈纪年说没有谁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也跟你说这话了？”陈朵狐疑地看着他。
向尚心头升起一个念头：“不会吧……”
两人四目相对。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失恋的时候！”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靠！”陈朵：“他不会谁失恋都这么说吧。”
向尚认同点头：“肯定是这样。”
“我要回去问问左柯。”陈朵拍了他一下：“你去找你的宁希吧。”
向尚静了会，看着陈朵抬脚就要走，他突然开口喊道：“二朵，上了大学之后要好好吃饭，不要熬夜，这样头发才长得快。”
陈朵听着愣了一下，转过身笑着对他说：“你也是啊大尚，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只有祝福你，祝你跟宁希好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向尚：“我不期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有多轰轰烈烈，我只希望我跟他能平平淡淡，长长久久一辈子。”
“呵，”陈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给逗笑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天真，这种话我初中之后就不说了。”
“我是认真的。”向尚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定。
陈朵收起笑容：“你一直很幸运，我还真有点羡慕你了，不是谁都能跟喜欢的人分手又复合的，你知道吧，太难了。”
“你说的是吴成？”
陈朵听完脸色一变：“让那货死到喜马拉雅山顶上去。”
“晦气！”
宁希把宁凤约到工厂最近的一家奶茶店里。
宁凤从一走进店里就有些坐立不安，可能是她没进过装修这么好的店面喝奶茶，也有可能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宁希。
“妈，”宁希把桌上的奶茶往她那儿推了推，宁凤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宁希早就习惯了她这些举动，他继续说着：“我准备过几天去学校复学。”
“真的？”宁凤眼中难得出现了丝光亮。
宁希点了一下头：“真的。”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她断断续续劝了那么长时间都没见宁希有丝毫松动。
“因为向尚。”宁希说完，抬眼观察着宁凤的反应。
如他所料，宁凤听到向尚的名字，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她低着头故作沉思：“我记得，是你的朋友。”
“以后不止是朋友。”
宁凤舔了一下嘴唇：“什么意思啊？”
“妈，”宁希：“以后我们家吃饭可能要加一双碗筷了。”
“我知道上次您什么都看到了。”
宁凤的思绪又回到了一年前他看到自己儿子抱着他的男性朋友做出那些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出的亲密动作，她当时的心情极为复杂。
意外，震惊，难以置信，崩溃，最后无能为力。
“是因为我吗？”宁凤的眼睛变得雾蒙蒙，她终于敢抬头看向宁希：“小希啊，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妈妈这样的，别的女孩没有我这么糟糕，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喜欢男生的？”
宁希的心脏被狠狠扯了一下：“妈，不是的。”
“我是真喜欢他，喜欢到这辈子就是他了。”
“你还小，你不懂一辈子有多长，”宁凤语气有些急：“人是会变的。”
“妈，”宁希郑重道：“您信我一次好吗。”
宁凤刚张开的嘴又被封了起来。
“我一直想跟您说声对不起，上次跟您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我知道您为我牺牲了很多，包括四处借钱也是因为我”。
宁凤低下头，又去抠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宁希见了及时抬手阻止：“还有，谢谢，谢谢您这么辛苦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里很美，真的，人也很好，非常好。”
宁凤听着，手彻底软了下去。
说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
向尚站在墓园门边看着宁希朝自己走来。
“小耳朵走了？”
“嗯，”向尚：“走了一会儿了。”
宁希上前抓住他的手：“等很久了吗？”
“很久，”向尚点着头：“不过可以原谅你一次。”
宁希笑了笑：“谢谢。”
“我一会要回c市一趟。”
“回那干嘛？”向尚听不得这地名，一听就容易受刺激。
宁希看出他有些过度紧张了，手指在他手腕处的红绳上抚摸几下：“我总得把东西搬回来，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
“那去多久？”
宁希想了一会：“今天下午走，明天下午就能回。”
“你说的明天下午啊。”听说他要回来向尚松了口气。
同时放开他的手：“这离机场近，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他突然放手宁希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他无力地握了一下手：“那我走了。”
向尚：“放心，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接你的。”
他这么一说宁希稍微放下点心来，他以为他得怄很长时间的气。
宁希昨天提前定好了机票，又没带什么行李直接走几步就到了机场。
意外的是，向尚居然真没送他，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看来他的气还没有消完，估计得以后花时间慢慢哄了。
向尚盯着宁希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他立马拿出手机定去c市的机票。
最近的也得明天早上，他立马点击购买。
随即又去打开微信给陈翼发消息。
向尚：翼哥，宁希去c市了，他说他有事处理，他具体会去什么地方？
翼哥：宁希吗？超市吧，他得把工作上的事跟人交替一下
向尚：超市位置能麻烦发一下吗？
翼哥：这个简单
定位发过来后，向尚点开大概看了看，还没看清楚陈翼又发来了消息。
翼哥：你画的那张全家福我看了，画得不错。
向尚盯着这条消息，举起的手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墓园，但因为离得太远他没能望见他想看的那块。
他手指划出键盘打字。
向尚：我以前画了不少陈纪年的画，明天可以给哥带过去点。
那边陈翼回答得很快，快到向尚刚点击发送，那边就有了回复。
翼哥：谢谢
向尚定的机票是早上七点的，他带的东西也不多，就几本画满的素描本，往书包里一装，背上就走了。
从榕江到c市的飞行时间大概三个小时。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里向尚心急如焚。
明明宁希昨天才走，明明他答应自己今天下午就回来了，明明才分开一晚上，但向尚就是想他了，想得要命。
这种想念从宁希昨天离开他的视线就开始了，或许更早，这种心情可能是在那次医院他放开自己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开时有的，也有可能是他站在楼下说他要走时。
反正他现在就恨不得自己长双翅膀飞过去。
迫切的心情使他一出机场就随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目的地。
c市的天气不错，在烈日当头的夏季里悬挂在蓝天上的太阳亮而不烈。
透过车窗洒在向尚身上给他镀了成薄薄的金光，同时心底也暖了起来。
向尚喜欢这种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以至于下了车他也没找遮阳的地方。
他站在阳光下拨打宁希的电话。
“喂？”
听到这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向尚的心跳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超市，极力压抑着就要喷涌而出的喜悦：“猜我在哪？”
那边宁希轻轻笑了一下：“在超市门口。”
他这么一说向尚立马猜出自己被陈翼给出卖了，宁希已经知道他要来，他四处望了望，望半天也没瞧见他的身影。
“你在哪？”
“我在你身后，你转身就能看见。”
向尚听着声音转身。
刚一抬头就看见宁希站在不远处冲他招了一下手。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热烈起来，正对着太阳的宁希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向尚躺尸以久的小麻雀又如往常一般开始疯狂在心尖跳舞。
他喊道：“宁希。”
“嗯。”宁希回答了一声，抬脚往他那处走去。
就在他跨出一步的那一瞬间，向尚立马向他奔去。
就这短短几米的距离，向尚用尽了全身力气，奋力奔向他，靠近他，再一把抱住他。
假如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只要你敢踏出一步，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我会跑着过去拥抱你。
宁希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得如空中悬挂着的太阳那般灿烂。
“你怎么突然来了。”
“翼哥没告诉你吗？”向尚将头藏入他怀中。
宁希瑶瑶头：“没有。”
“是找翼哥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是来看你的，我特别想你。”
宁希有些哭笑不得：“我下午就回去了。”
他突然想到了件事：“我定的是下午回榕江的机票，你是来看我的，是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去？有订机票吗？”
向尚：“…………”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向尚松开他，不悦地皱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你了。”
宁希看着他，拇指轻轻摸了一下他鬓角边冒出的点点黑发。
有些刺手，这种感觉直接从指尖蔓延到了心口，又酥又痒。
“我知道。”
“你知道？”向尚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抬头审视着他：“就没了？”
“还有。”
“什么？”
“我也特别想你。”
我特别想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