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阴影之门7
“不不不, 召唤神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伏八语气激烈的否定陆宜修的提议：“召唤仪式需要取悦他们，才有可能成功。换句话说，就是需要足够多的祭品和足够多的死亡。”
伏八看向坐在轮椅上的陆宜修：“安远郡公的献祭之所以能成功, 是因为他花了数年时间来完成这场献祭仪式。这些年城堡每天都在死人, 堆积出了惊人的死亡，再加上最后一次性死了那么多邪·教徒, 才成功召唤了神灵, 你确定你想这么做吗？”
陆宜修露出遗憾的表情。
伏八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因为这个问题，也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陆易对信仰毫无敬畏，而在这座城堡里，还有一个奄奄一息走向死亡的邪·神躯壳，这两者结合，伏八实在很难相信，陆易想召唤神灵, 是为了祈求神灵的眷顾。
他都把神围在墙里了！难道还需要向被打败的存在祈求力量吗？
但伏八不敢去想对方为什么会产生召唤神灵的念头, 他隐约能猜到答案, 但那实在是太……
伏八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瞥了眼唯有胸膛艰难起伏的章子昀, 转开话题道：“虽然很痛苦，但我建议你再坚持一下, 反正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变回来……”
他转向陆宜修：“他还没完成官方手续，继承安远郡公的财产和爵位。如果就这样死掉的话，会引来朝廷鹰犬的注意，那到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完全掩盖不住了。”
陆宜修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地上佝偻的影子缓慢直起腰, 爬到床边躺了下来，跟章子昀面对面。
那是一个无比诡异的画面，章子昀平躺在床上，他的影子躺在他身旁，只要章子昀微微侧头就能看到那团人形阴影正殷切的注视着他。
罗宾推着陆宜修的轮椅，解决了这个小问题：“他会一直活到该死的时候。”
躺在床上的章子昀发出了大笑声，响亮的回荡在
室内，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满怀嘲讽。
伏八耸肩：“看来我们不用担心了，他处理的很好。”
这就是那个“赞助人”的人物特性里“契约长久生效，友谊无比牢固”的真正原因吗？
陆宜修恍然大悟，砧板上的肉可不得老老实实吗？
陆宜修实在不忍心继续折磨章子昀，他朝走廊示意了下，罗宾推着轮椅转动方向，离开了味道奇怪的房间。
房间门重新紧闭，将城堡的主人牢牢困在门后。
想必日后他留在这里的时间会不断增加，直到最终的死亡来临为止。
轮椅沉默前行，一路上的影子张牙舞爪，热闹非凡。
伏八有些按捺不住的咳嗽了一声，声音回荡在走廊上，异常响亮。
陆宜修侧头看他。
“我……”在看到那双翠绿的眼睛时，告别的话咽了回去。
与这双翠绿的眼睛对视时，会觉得过于含情脉脉，甚至生出多情的错觉，但在伏八眼里，那片翠绿像冻结的冰，刺骨寒冷，让人联想起死亡。
陆宜修已经习惯对方大批量贡献迪化值的状况了，或许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邪·神被黑雾啃得像餐桌上的肉那一幕，伏八的脑补非常丰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给陆宜修贡献迪化值。
这就是为什么陆宜修舍不得他走的根本原因——这么好用的经验机器，谁舍得放走啊。
求生欲让伏八在半道换了句话：“我好像没看到几个阴影之门的信徒……”
他轻声细语道：“你们教派的规模不大？现在正是招收新信徒的好机会，关于如何传教，我也略有心得，可以交流一下。”
陆宜修笑了笑，不怎么感兴趣：“我们不怎么需要新信徒。”
传统通关路线确实需要发展教派规模，不过眼下连邪神在他眼里都是储备粮，那又何必巴巴的给自己脖子上套锁链？
伏八干涩一笑，坚决不深入这个话题，再度岔开话题：“那你接下来……”
陆宜修靠在轮椅上，轻轻叹了口气。
他长的好看，如此垂眉叹气的哀愁模样，更是让人忍不住心里一动，生出暧昧的想法。
伏八没有，伏八甚至打算捂住耳朵，挪开眼睛，坚决避免对方拉他下水的任何行为——不幸的是，他也是砧板上的肉。
跟章子昀的区别只在于，他更肥一些……我的意思是，他的价值更高一些。
“我想寻找邪神的踪迹，”陆宜修用轻浮的语调、动人的嗓音说道：“既然召唤祂需要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总该有其他办法吧？”
陆宜修伸手托腮，“深情”的注视经验丰富的邪·教徒。
伏八喉结微动，遍体生寒。
这家伙！真的在打神灵的主意！
他忍不住看了眼罗宾，再怎么木头人，也该对陆易展现出来的野心有所反应吧？
这可是想屠神啊！
在他殷切的注视下，罗宾推着轮椅的动作一顿，脚下的阴影游走，又转瞬消失了。
他低头对陆宜修道：“您的追随者赶到了。”
雕刻着花纹的楼梯盘旋而下，通往一楼的平台，水晶灯下，那两个人异常瞩目。
罗宾推着轮椅停在楼梯口，陆宜修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们。
楼下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木讷，裹了身不遮脸的黑袍，身上的肌肉高高鼓起，站在那就像一座小山；女的巧笑倩兮，长裙摇曳，她伸手撩起耳后的发梢，纤细的手上挂着一串金色手链，跟微微晃动的耳坠遥相呼应，莫名动人。
察觉到打量的视线，正在跟王强说些什么的伊莎仰头看去，朝陆宜修抿嘴一笑，侧头对王强说了句什么，提着长裙沿楼梯逐级而上。
她用浅灰色的眼眸凝视他时，恍若脉脉情深——简直就是陆宜修之前照镜子时的翻版。
合着感情骗子还是他们教派的传统手艺？
“你的腿……”伊莎欲言又止，浅灰色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顿
生忧愁和脆弱的美感。
她弯腰轻点了点陆宜修的膝盖，左手轻捏住了不住晃动的手链：“谁干的？”
“你是怎么保护主教大人的？”伊莎看向沉默的罗宾，温柔的嗔怪道：“你要是不行，就让我来。”
她眼波流转，目光落在了在场唯一一个外人身上，轻声细语的唤他：“好哥哥……”
王强沉默的捏住她的手，把那串手链套了回去。
“你冷静点，”他确实寡言，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吝啬的吐出几个字：“他打不过罗宾。”
陆宜修跟伏八一并将视线落在那串摇晃的手链上，它很细，挂在她手上，与美人相得益彰。
伊莎柔弱道：“你捏疼我了。”
王强松开手，纤细的手腕上立刻浮出了一圈青色淤痕。
伊莎将晃动的手链抚平，拉下袖子遮住了淤痕，满腹愁绪：“那是谁干的？”
“已经处理了，”陆宜修语调轻浮道：“亲爱的，你来晚了。”
翠绿的瞳孔注视着她，同样的脉脉情深，不同的是他显得异常漫不经心。
“早知道你这边的情况这么糟糕，我就不浪费时间在那些邪·教徒上了，”她伸手想去推陆宜修的轮椅，没成功，又缩回手，娓娓道来：“那些邪·教徒又开始躁动了，传教不好好传，杀人献祭倒是搞得不亦乐乎，简直是一群畜生。”
陆宜修朝罗宾示意了下，罗宾推着轮椅朝房间走去。
“这里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教派总部。”陆宜修道：“你们找个房间，先休息一下。”
伊莎打量满地乱跑的影子：“我感受到了浓重的鲜血和死亡气息。”
“有人在这里搞了一场召唤神灵的献祭，”陆宜修头也没回的道：“有空让罗宾带你们去看看。”
王强皱起眉，他主修的是身体，对能量的感知没有伊莎那么敏锐：“是邪神干的？”
伊莎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哪个教派？”她转动
食指的戒指，温柔道：“我去会一会它。”
伏八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就像剑客在出剑时，会下意识抚摸他的剑一样，对方也同样会习惯性的确认自己的装备状况。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伏八突然意识到，伊莎身上的首饰实在多得惊人，从项链、戒指到腰带上垂下的流苏，都闪烁着金色光芒。
“这个教派……”陆宜修回想章子昀眼下的情况，慢悠悠道：“眼下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罗宾推着轮椅到陆宜修的房间，陆宜修侧头看向身后一左一右的那两人：“你们先去休息，之后还有个任务要你们处理。”
“一路赶来辛苦了。”
等这两人各自找了房间离开后，轮椅推入房间，阳台门敞开着，时不时拂起白色窗纱。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陆宜修眺望那堵墙后的废墟，提醒伏八：“怎么才能找到其他邪·神？”
伏八愁眉苦脸，意识到自己大概不太可能从这艘贼船上下来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在隐秘信仰中，信徒遭遇危险的概率实在太高，而那些危险大多跟神有关。”
“比如说，某些废弃的教派总部、一些流传着诡异传闻的房子甚至是一些特殊地点，这些地方大多有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遗产，宝藏和危险同在。”
“您或许可以在这些地方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甚至直面诡异存在。”伏八沉吟两秒，兢兢业业的宛若推动剧情揭示游戏玩法的npc：“当然，我更建议您用另一种办法。”
“那些与隐秘信仰相关的知识更值得在意，您或许可以在其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比如说信徒跟神灵之间的联系究竟是怎么构成的，”伏八的眼睛里有些难以掩饰的蠢蠢欲动，透出属于邪·教徒的疯狂：“只有了解它，才能真正打败它。”
城堡内的影子日益猖獗，仆人们的工作区域逐渐远离了城堡深处，在尚未失控的
城堡外围活动，为这座城堡增添了新的恐怖传说。
仆人的消失，没给居住在城堡深处的人带来不便，看不清模样的阴影接过了仆人的工作，在城堡内打扫卫生，擦拭地板，照料花园和长时间躺在床上的病人。
城堡深处时不时会发出一阵怒吼，像野兽垂死时的哀鸣，那扇走廊尽头的房间总是紧闭着，几乎从不打开。
章子昀在前段时间完成了官方认可的继承手续，继承后的爵位往下降了一级，变成了安远县公，在交完税后他继承了安远郡公的所有财产。
陆宜修看过详细的清单，安远郡公名下的工厂、房产以及数条正在开采中的矿产，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那些财产由安远郡公信任的人管理，他们定期向安远郡公汇报经营状况，调整发展策略，制定规划。
陆宜修没有插手，虽然章子昀几乎不离开那间房间，但他仍然管理且掌控着这个商业帝国——用远程遥控指挥的方式。
那是他最后的战利品。
陆宜修的不干涉，维持了章子昀跟阴影之门间的微妙平衡，也将章子昀牢牢锁在了那扇门后。
庞大的商业帝国有太多东西需要他来判断，需要他来做出决定。
而长时间衰老的身体让他无法过多的出现在人前，所幸他继承了安远郡公在商业领域上的天赋，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他手中运转自如、蒸蒸日上。
夕阳在大海上晕染出一片金色光晕，悠扬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小提琴被伊莎托靠在肩上，金色手链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晃动，渐渐激烈。
红色的裙子轻轻摇摆，裙摆层层绽放。
陆宜修轻点着扶手，注视着远方那堵墙——他没事就爱在这看风景，感受一下生命倒计时的急迫感。
那团巨大的肉山仍盘踞在废墟之上，它的体积跟之前相比有所下降——考虑到它并没有停止膨胀，那个黑雾进食的速度其实相当
可怕。
只不过可怕的进食速度跟可怕的膨胀速度相抵消后，反而显得邪·神非常耐吃……
但再耐吃也迟早会被吃完，是时候寻找下一个储备粮了。
陆宜修沉重的想道，等琴声一停，便道：“我有件事要你们去做。”
伊莎将小提琴放回角落，将长发撩到耳后，温柔的问道：“需要我们处理掉谁吗？”
“在这里待的这些天，我的骨头都生锈了。”她摩挲着耳坠，眼波流转，提出的要求十分朴实无华：“想杀人。”
王强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如同一座高大的铁塔，沉默且可靠。
陆宜修摇了摇头，将写着地址的字条递给他们：“我需要你们帮我找个人。”
伊莎接过字条，看了眼上面写着的详细地址，有些惊讶：“……贫民区？”
“我有个朋友在那，”翠绿的眼眸泛起波澜，回忆起故人，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些温度：“我想知道他最近的情况。”
“他叫什么？”
“陆小路。”陆宜修垂下眼，遮掩那一丝恶趣味，不紧不慢的嘱咐他们：“出门时去支一笔钱，如果他还活着，把钱给他，转告我的问候。如果他死了……”
陆宜修停顿了下：“帮我查清他是怎么死的，完成他的遗愿。”
伊莎疑惑道：“如果他没有遗愿呢？要帮他报仇吗？”
“不，他肯定会有，”陆宜修语气愉悦：“亲爱的，我了解他。”
伊莎不再发问，她收起字条，仰头对王强道：“走吧，有活干了。”
王强沉默的跟上她的脚步，离开了房间。
这就是告别了，他们不会再停留。
罗宾推着轮椅到书架旁，陆宜修伸手拿下随手摆在书架外侧的羊皮卷，摊开了它。
这上面也有一个地址。
“罗宾，”陆宜修将羊皮卷递给对方：“准备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出趟远门。”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魔导车
内，伏八诚恳的劝陆宜修：“一个荒废的诡异地点会出现很多超出想象的状况……”
而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怎么想都不适合参加这种随时可能迎来死亡的冒险。
“有我在，你不用害怕。”陆宜修朝他露出一个笑：“我的追随者数量不多，每一个都足够珍贵，我不会随便放弃任何一个追随者。”
我不是你的追随者，我是被迫的……伏八放弃了无力的争辩。
魔导车疾驰而过，驶向目的地。
这确实是个远门，但得益于财大气粗的“赞助人”，魔导车压缩了遥远的路程，在短短几天内，抵达偏僻的山脚下。
他们的目的地在这座无名山上，一个废弃村落。
没人知道那张羊皮卷上的详细地址是怎么得来的；也没人知道是否有人曾拜访过它；他们唯一知道的是羊皮纸上记载了一个特殊地点。
它是一张流传在隐秘世界中的藏宝图。
这样的藏宝图并不罕见，人们总能神奇的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一个隐秘地点，然后前仆后继的去挖掘“宝藏”，又或者是献上生命。
在伏八说到这里时，陆宜修浮出了疑惑：“没人想过追查藏宝图的来源吗？”
“它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出现在人们面前，”伏八停下脚步，喘了口气：“有人说这是意外发现了这些特殊地点的人留给其他人的财产，但很多特殊地点在之前根本没有人涉足。”
“所以，流传最广的解释是，这是神灵的考验，”伏八休息了几分钟，重新迈动脚步，跟上了罗宾：“不然为什么我们总能在那些地方找到记载着隐秘知识的书籍呢？”
这座山因为过于偏僻而默默无闻，或许曾有过上山的路，但在长年累月的荒废中，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陡峭难爬的山体和过分茂盛的植物。
这让最后这段路变得异常艰难。
伏八抹了把汗，看了眼前方好似不会疲惫的身影，对总是沉默的站在陆宜修
身后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怪物，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他不仅仅跟他一样面对着这段难爬的山路，而且他还一手抱着残废的陆易，一手扛着陆易的轮椅，负重起码几百斤。
这家伙一定不是人，伏八笃定想道。
天色渐渐暗淡，在黑夜降临之前，他们成功找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废弃村落。
木头搭建的房子早已腐朽，人类生活的痕迹被大自然抹平，唯有尸骸给他们指出了前进道路。
死人是这些特殊地点中最为常见的元素，毕竟邪·神喜欢这些。
尸骸乱七八糟的铺满村落，越靠近村落中心数量就越多。
伏八蹲下身研究这些骸骨，罗宾放下轮椅和陆宜修，推着他朝村内走去。
“骨头风化的厉害，没有野兽啃噬的痕迹，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威慑那些野兽。”
伏八拍了拍手，站起身眺望前方密集的尸骸，大致还原了下当初的场景：“人群聚集在村落中心，然后发生了意外，或者说出现了什么东西，他们开始往外跑，跑得慢的先死，跑得快的也没逃过一劫……就是不知道当时到底出现了什么东西。”
伏八还在喃喃自语，罗宾已经推着陆宜修走近了村落中心。
“奇怪，也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伏八跟轮椅保持着距离，感知此处的情况：“我还以为敌人这时候就该出现了？”
天色暗的很快，眨眼间，黑幕吞噬了光。
几道闪亮的光划破黑幕，交织成一片稳定的明亮空间。
魔导技术驱动的新产品，虽然贵到离谱，但与大凤王朝以往的科技相比，确实有划时代的优势。
而眼下，陆宜修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几只魔导版本的“手电筒”，照射出强光，照明范围极广，交叉在一起直接把整片地面照得通亮。
骸骨在强光下色彩愈发黯淡，那些骷髅上的黑化区域阴森可怖，可惜它们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最谨慎的伏八都晃着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