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送银(二更)
第一百六十九章、送银
三姨娘看了宝玉, 穿着浅灰的绸缎长衫,没有同往日那般戴着金色发冠, 却是换成了银色。披着狐狸风毛薄斗篷,穿着鹿皮掐银丝的靴子。
活脱脱一个富家公子,与逼仄的院子中衣着陈旧的哥儿姐儿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三姨娘越看宝玉的笑,越觉着扎眼,冷笑道。
“倒是多谢宝二爷了,只是我们王家放在府上的,可是一箱金, 一箱银,怎么如今百八十两就想打发了?”
几句话就将宝玉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三姨娘冷眼看着,咬了咬牙!“你们贾府里,也太会做生意了?”
宝玉连忙将这包袱向前推了推, 诚恳道。
“这是我的体几,姐姐们先拿着用,余下的我再去想法子就是。”
只是宝玉这点银钱, 怎么能谬得了她们主仆二人在贾府门前受的屈辱,三姨娘又道:
“想法子?连你们家看门的都说了,你们府上可是大房当家,可见风水轮流转, 再怎么转也轮不到你说话。”
见三姨娘太过咄咄逼人,一向性子和软的王家二姨娘连忙上前拉了拉她,劝道。
“你可少说些吧!他一个孩子, 能拿出多少银子?”
说罢二姨娘又换上一张笑脸,又对宝玉道。“我瞧着也能支使些时日了,多谢你送钱来。”
宝玉见二姨娘受了自己的好, 又见王家最小的姑娘不过十来岁,生得瘦弱,但模样好看,眼睛大大的,苍白的面色反是将人衬托得惹人怜爱。
宝玉历来如此,最见不得姑娘受苦,又对两个姨娘提议道。“小妹妹身子不好,可要接了到我府上养着?”
这话一出口,可将方才消了点气的三姨娘点了炮仗!
“多谢二爷的银子,即是有了钱,养一养也就好了。”
三姨娘竭力忍耐,这才没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二姨娘见状不妙,也谢了宝玉,劝他早些回去,半赶半推,将宝玉与茗烟‘送客’了。
送走了这二人,两个姨娘在另一件屋子数着银子,
又叫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把宝玉送的糕点收了,唯恐她们吃多了去!
三姨娘见有了钱,心头松快不少,太太的戒指是不必卖了,但是想到宝玉要把自己的女儿拿去养,仍旧恶狠狠咒骂道。
“你瞧瞧他说的什么话,他那府里是什么玉皇大帝的宫殿,我可不敢将孩子送那边去!自家亲生的都要卖!”
“你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们?”二姨娘知晓三姨娘就是个爆炭性子,无奈摇头。
三姨娘见她这个柔顺模样,更加气了,反问道。
“孩子?咱们家哥儿都不知走到哪儿了?哥儿比他还小一岁呢!”
王家的上了十二的男丁都被流放了,刚好最小的一个哥儿也得十七八了,阖家男丁,一个没逃过。
这话一说,可是狠狠扎了心,方才还能笑着劝人的二姨娘,眼泪也是开了闸,立马就湿了一块帕子。
三姨娘也跟着哭,又说到:“你瞧瞧他那吃的穿的,指不定就是拿王家的银子买的,如今倒是拿着我们家的钱,来王家人跟前做菩萨。”
二姨娘一想妹妹说得有理,贾宝玉再怎么做好人,也不如将王家的钱还回来实在。
如若不是有王家的钱,贾府那个空花架子早不知塌到何处去了?他哪里还能这么高高在上的做公子!
只是宝玉来了王家这变,很是受了一场气,茗烟也忍不住要为自家二爷抱屈,一面又在心中责备宝玉。
早知这个状况,就该叫个人送银子,何必巴巴跑过来挨骂。
只是宝玉却是贾府里难得有良心的一个人,见王家艰难,思及自家做事不够磊落仁义,还是壮着胆子去见了贾政。
贾政正在书房看书写字读文章,见了不学无术的儿子,被扰了兴致,再听他说的话,就更加气愤了。
宝玉跪在贾政跟前,与他汇报了今日的自己做了什么。
“父亲,我今日去见了王家舅妈,她身子不太好,就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去了便去了,难得你有心。”贾政一听,微微抬了抬眉头,却也没什么表示,末了点了个头,神情冷淡。
贾宝玉没有想到,一向教导自己仁义礼智信的父亲竟是什么也不曾说,于是又道。“父亲,王家可是在我们府里放了钱?咱们也该还回去才是。”
然而贾政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就拿着手上的方志,根本不看儿子一眼,“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况且如今银子也不是我管。”
“可若不是母亲,舅舅也不会将钱要咱们保管。”宝玉向前几步,拱了拱手。
贾政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毫无感情,答复儿子。“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们若是要钱,就找你伯父伯母去。”
宝玉声音中多了几分急切,但也有对父亲的失望。父亲常常说圣人言,难不成今日圣人言竟是半点不作数了?!
便又反问父亲道。
“就说不能全还回去,也当给一些,舅舅在世时对咱们时时看顾,如今人走了,咱们也当顾着他的后人,早前父亲打发那些先生,不是还花了千八百两,那毕竟是舅舅的家人。”
贾政见儿子竟敢拿自己打发清客的事情说事,当下就认为作为家长的权威受到了侵犯,宝玉揭破,无疑在说贾政的无能。
贾政这些日子得找邢夫人要钱,在旁人手下讨生活,早觉着心头烦躁。
他站起身子,将手中的书往桌子上狠狠一砸,指着宝玉鼻子就骂。
“你算什么东西?几时轮到你来教我这个老子做事了!滚出去,别在这杵着碍眼!”
贾宝玉并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最后若不是跑得快,怕就被砚台砸中了。他只觉得万念俱灰,也不想回怡红院去,只在山石背后蹲着哭了一场。
奈何就是躲在了此处,还是不得清净。
“二叔,你在此处哭什么?”贾兰见宝玉哭泣,便关心了一两句。
“没哭什么。”宝玉答到。
“二叔节哀,祖父要我去改文章,我先走了。”而后贾兰也没有再劝,倒是自己走了。
其实贾兰在屋外将宝玉和贾政这个祖父的对话听了个分明,见宝玉这个早前被千娇万宠的二叔遭了骂,特意绕过来看一眼他的狼狈样子。
见宝玉哭得伤心,贾兰便心满意足,神情愉悦的找贾政看文章去了。
宝玉哭了一场,收拾了心情,回到了怡红院。
袭人和麝月见他眼睛发红,就知宝玉哭过,但是宝玉不说,她们就也不问,免得又勾着人哭起来。
只听宝玉揉了揉眼,问到。“袭人,咱们还有钱吗?”
袭人管着钱,知晓宝玉今日拿了钱出去接济王家。他在外面哭过,必定是因为见了王家人,又想起没了的太太。
袭人便如实答到,“还有几百两,二爷可不能再往外拿钱了,原本是大老爷占了钱,二爷您也补不来这样的窟窿。”
但袭人也不得不说实话,当下可不是老太太和太太在的时候,大房那边又吝啬得很,若不是太太留了体己,她们的日子还不知如何过下来。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难得跟着点头,自顾自苦笑。“可不是补不了,若是如此,还不如分家了事。”
袭人听了这话,连忙警惕看了看四周,又小声道。“二爷这话可不能到老爷跟前说,惹了老爷发火,指不定又要打人。”
就连二爷这等好性子的人都有这个心思,可见这家就该分了,再不分银钱都被大老爷花用完,他们就什么也没剩下!
若是早些分家,那些钱是王家送来的,就该二房管!
袭人越想越觉着气愤,一旁安静的宝玉又说话了。
“放心,我不会叫父亲打我,若是打伤了,又事请医又是吃药,还要花钱。”
宝玉这话叫她们当丫头的听着心酸,二爷什么时候过到这份上了,连病都不敢生,精打细算过日子?
若是老太太和太太在,短了谁,也短不了二爷。
宝玉见袭人神情悲痛,又想到一会儿还有事,需得把人支开。
便吩咐袭人去办事,对她说到:
“你去惜春妹妹那儿帮我要本经书,我烦得很,看了心里静一些。”
宝玉近来也迷上了看经书,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出家,读了经书,只要把自己当成房外之人,心中的苦痛果然
少了。
袭人拿着帕子擦了擦刚刚掉下来的眼泪,又问宝玉。
“不知二爷要哪一本,说个名字,奴婢也好开口。”
宝玉略微想了想,也没个主意,于是便对袭人笑道。“四妹妹给哪一本,就拿哪一本,随缘就成。”
袭人得了宝玉的话,就到惜春处去取书,反是被入画拉着教了一会儿针线。
入画不知从哪里寻的路子,给旁人做了针线赚几个钱。她们府里的丫鬟,养的精细,见的东西多,平日里给主子做衣裳又见得到好布料。
裁剪之上不比外面的绣娘和制衣裁缝差,故而做的东西行情还不错。
袭人觉着这也是个法子,总不能一直花用着没个进项,将来不也有灯尽油枯的日?
故而袭人倒是在惜春处多留了一会儿,正和了宝玉的意。
袭人才拿着从惜春处要来的佛经,才走到怡红院门口,就见个小丫鬟跑过来问她。
“袭人姐姐,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去给二爷拿书了。”袭人道。
那小丫鬟拉了袭人,神色焦急附耳说道:“你快去瞧瞧,你老子娘来了,二爷叫去说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么说罢
这事虽然不是宝玉做的
但是他是既得利益者
王家人当然会怨他
……
贾政的仁义道德和孝道
都是弹性的
所以贾政,假正经
贾府这俩大爷
一个真小人
一个伪君子
还有一个贾兰
和贾政是一路人
……
天凉了
姓贾的……
可以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