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一百零五章晚安(修)
第一百零五章晚安
看这笔迹应该是陈禹。顾立春叫过立冬一问, 陈禹昨晚果然来过,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顾立春思索着纸条上的话,上回他们说什么了?上回回来应该是一个月前, 他送姑姑姑父去县城,在路上中暑了,在树林那边遇到陈禹。他给自己买冰棍和汽水,晚上他们回来吃了凉皮。顾立春自己都觉得好笑, 难道他是被吴胖感染了?对吃的记得最清楚,后面说什么来着,完全想不起来。算了,一会儿见着他再问吧。
按原计划,他们一家今天是要去姥姥家。可是,顾立春昨天答应叶长明要给陈禹一家腾房子, 就得提前收拾一下, 至少得留一个人在家。算来算去, 还是他留下来最合适。
想到这里, 顾立春说道:“妈,你们跟舅舅去姥姥家吧, 我留在家里。代我向姥姥问个好。”
田红军道:“你姥姥也好久没见你了, 肯定很想你。”
田三红说:“没事, 让立春留家里吧。过些日子,我接娘去新家呆两天, 搬完家后她还没上门呢。”田红军一想也行。
顾立春安排吴胖开着拖拉机带大家过去, 还特意嘱咐他:“不要开得太莽, 注意安全。”
大家把东西装上车,爬上拖拉机找好位置坐好。他们还没出发,叶超又来了, 说他们娘仨想蹭个车去他外婆家,田三红爽快答应。
这一车拉得满满的,拖拉机一路轰鸣着出了村子。
顾立春等家人离开后,锁上院门,去找陈禹。
那几间破房子果然塌了,陈禹他们一家就住在两间用玉米杆子搭的棚子里,棚子搭得很矮,得猫着腰进去。幸好现在天不冷,要不然两位老人还真扛不住。
他一走近棚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剧烈地咳嗽声。
他正要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别进去,里面太窄了,没法呆。”
顾立春回头,就看见陈禹扛着锄头站在那儿,他又长高了不少,原来的那条裤子变短了,直接剪成了短裤,上面还破了几个洞,很像他
穿越前中二时期穿过的那种破洞牛仔裤。
顾立春关切地问道:“你爷爷奶奶病得严重吗?”
陈禹平淡地答道:“快入秋了,夜里冷,不小心着凉感冒了。没大事。”
顾立春又看了一眼破棚子,说道:“昨晚叶长明请我们全家吃饭,说了你家的事,我们家房子空着,你们住过去吧,一会儿你去选两间。”
顾立春本来以为陈禹肯定会欣然答应,没想到,他却拒绝了:“我们不住你们家,大队肯定得帮我们解决住宿问题。”
顾立春道:“村里没有空房,只能让你们去知青点或是老乡家里,这两个地方有我家好吗?”
陈禹默然片刻,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不住你们家也是替你着想。万一,我爷爷奶奶有哪个熬不过去,你们家以后还怎么住人?”
顾立春满不在乎地道:“那也没事,反正,我们家已经发生过一次了,不照样住人?再说了,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一定熬不过去?行啦,就这么定了。我给你说点好消息。”
顾立春说着把陈平的信递给陈禹,陈禹急忙打开信先看了一遍,接着拿着信跑进草棚里让爷爷奶奶看。
过了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出来,说道:“我姑姑在你们那儿过得挺好,我爷爷奶奶这下终于放心了。”
顾立春突然想起陆静静送的礼物,便道:“你表姐还送来了礼物,我忘了带了,一会儿你去我家里拿。”
“嗯,好。”
陈禹跟爷奶打声招呼,便跟着顾立春一起去他家。
进了院子,顾立春帮陈禹挑了西边的两间厢房,然后把房间钥匙交给他,同时也把堂屋和厨房的钥匙给了他,让他们帮忙偶尔打扫一下堂屋,厨房也归他们使用。
“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想用就用。自留地给大队长种了,院子里的菜地你们可以种。”
顾立春把陆静静的礼物拿出来给他,陈禹翻来覆去地摸着那几只瓜,像拿着宝贝似的,满眼都是笑意。
他一边把玩着小西瓜,一边说道:“我姑在
信里说,他们大家都夸你是个好干部,又聪明又厉害。”
顾立春嗯了一声,说道:“接下来,我们聊聊正事,上回咱们说什么了?你的未完待续是什么意思?”
陈禹一听到顾立春问这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轻哼一声,“我就是故意吊你胃口,省得你一回来就到处跑,想见你一面都排不上队。”
顾立春:“……”
顾立春冷声说道:“你很欠揍,你知道吗?”
陈禹的回答更欠揍:“我知道啊。”
顾立春冷不防地踢过来一个扫堂腿,陈禹急忙躲闪开,他的身体很灵活,本来一躲开就完事了。可惜,他穿的裤子又紧又朽,活动幅度一大,就再也支撑不住,只听得刺啦一声响,那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两人同时怔住,陈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随即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转过身,别看。”
顾立春转身回房间找了一条没带走的旧裤子,出来时没看见到陈禹,发现他躲到墙角去了。
顾立春笑着把裤子扔给他。
陈禹换上裤子,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在顾立春面前。
他的神色十分不自然,目光躲躲闪闪。
顾立春道:“行啦,我什么也没看到。再说了,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可害臊的。你回去告诉你爷爷奶奶要搬家,一会儿儿我过去帮你。”
“嗯。”
陈禹也不再客气,确实,住到顾立春家对他们一家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他欠顾立春的也不止这一件,以后……再报答吧。
陈禹回去跟爷爷奶奶说了这事,两人心里是无比感激。顾立春先过去搀扶他们两位老人过来,安排好他们,再去帮着陈禹搬东西,陈家的东西少,可谓是家徒四壁,两个人只跑了两趟就搬完了。
顾立春又帮着把陈家带来的锅安在自己家厨房的灶上,大小基本合适,能用。
随即陈禹又去弄柴火,顾立春在菜园子里寻找能吃的蔬菜,菜园子没人打理都荒芜了,杂草疯长,可也能找出一些长得不太好的蔬菜和野菜。他们摘了一把豆
角,揪了两根奇形怪状的黄瓜,掐了一大把苋菜。
两人合作,炒了个豆角,拌了个黄瓜,正准备烙玉米野菜饼子时,二奶奶进来了,她送来了半盆饺子。
二奶奶把饺子放到桌上,说道:“家里的菜园子都是你左大娘在打理,鸡也是她在喂,韭菜长得正好,又新鲜又水灵,刚好从农场带的有白面,就给你包了韭菜鸡蛋饺子。你尝尝好不好吃?”
顾立春尝了一个,笑道:“二奶奶做的东西有不好吃的吗?”
二奶奶笑眯眯地看着顾立春,又看看陈禹,说道:“你们赶紧吃饭吧。”
她说着话进屋跟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询问一下他们的病情,还给推荐了两个土方子,只聊了一会儿,她就要回去,说她刚回家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
顾立春道:“二奶奶,你只收拾一下就好,重活留着我过去干。”
二奶奶道:“没啥重活了,昨天吴胖和你舅舅帮着干了不少。”
二奶奶走后,顾立春让陈禹给屋里的两位老人送一盘饺子。剩下的,他跟陈禹就着两盘菜给解决了。
吃完饭,陈禹接着拾掇屋子,又照顾着爷爷奶奶喝药,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消停。
顾立春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秋收,这一缓过来就觉得特别累,做为一个曾经的夜猫子,他现在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这才九点多,他就开始犯困。他正在打盹,就察觉到屋里进来人了。
“我刚才敲门了。”陈禹轻声说。
“这么晚了,你来干嘛?”顾立春闭着眼睛问道。
陈禹走过来坐在床沿上,说道:“你房间里的月光真美。”
顾立春道:“应该比不上棚子里的吧,一抬头能看见整个月亮。”
陈禹嗤笑道:“你这人真会煞风景。”
迷迷糊糊中,顾立春突然想起上次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了,说的是孟安京的事,跟他的身世有关。
他翻个身,慵懒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告诉我?”
陈禹轻嗤一声,“有也不想告诉你。”
顾立春道
:“你不说我就睡觉了。”
陈禹沉默一会儿,说道:“消息很长,得说很久,今天我很累。”
顾立春:“那就长话短说。”
陈禹:“……”
陈禹见顾立春就是个榆木疙瘩,也懒得再暗示他,直接了当地提要求:“我的房间没收拾好,我想跟你挤一晚上,慢慢说。”
顾立春毫不留情地拒绝:“我性子独,不习惯跟别人挤一张床。”
陈禹微怒:“连我也不行?”
顾立春:“你更不行。”
陈禹气得半晌没说话。
顾立春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有提出要求的权利,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因为别人正当的拒绝而生气,就是不讲道理。”
陈禹忍着气道:“我没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要不是我的房间没收拾好,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挤一起啊。”
顾立春笑而不语。
陈禹自己平息了一会儿,接着说正事:“我说的是关于你身世的消息。我秋收时在地里干活,听到有人议论你们家的事,我把你被捡的那一年发生的事仔细捋了一遍,又顺便调查了一下,加上我自己的推理,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顾立春:“你说吧,什么结论?”
陈禹话题一转:“我先给说另外一件事,之后我们再合在一起分析。有人说,十几年你们这儿附近有个女人连生了三个女儿,她生第四个女儿时,女人的婆婆觉得养不活这么多女孩,就偷偷地把孩子扔到江里,当时是在冬天,孩子是肯定活不成了。女人得知真相时,气得一病不起,之后便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她一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就直勾勾地盯着看,还非要拿着自己女儿的小衣服给人家孩子穿,大家都躲着这个疯女人。”
这种故事,顾立春听着就难受,他皱着眉头问道:“这个传闻中的奶奶死了没有?这种人也应该扔江里喂鱼。”
陈禹道:“死了。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这个故事上。我上次说到,孟家父子三人和他家三儿媳妇下放到清江县你记
得吧?巧的是,那个疯女人的婆家就在清江县,为什么隔着那么远,她的故事会传到你们村里?因为她的娘家就离你们村不远,她娘家在叶家村,位于顾家村和田家村中间。”
顾立春心中一震,久久不语。
陈禹进一步推测道:“你们村里人说你是你妈在回娘家时捡到的,身上还穿着女孩子的花衣裳。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疯女人从孟家三儿媳妇身边抱走了你,然后一路跑回娘家,但是你却又被疯女人的娘家人给扔掉了,最后被你妈捡到了。我特意找了几个老人核对一下大致时间,时间对得上,地点也对得上。”
很久很久以后,顾立春才说道:“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那么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那就是,我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被亲生父母抛弃的。”
陈禹惊讶道:“你难道不应该担心,假如我的推测是真的,你被人发现了以后该怎么办吗?”
顾立春道:“那是另外一件事。对于有的问题,有些人会用好多年甚至是一生来寻找答案。比如被抛弃的孩子会一直想问亲生父母,你们为什么要抛弃我?不被重视的孩子会一直问,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你们才不喜欢我?那种感觉,懂的人会懂;不懂的人会很幸福。”
顾立春穿越到原身身上时,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有些问题或者是执念却仍残留在他的脑海里。比如说,原主认为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被亲生父母抛弃,原主的那种感觉他懂,因为他前世也有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从小就把他扔给保姆,导致他非常缺乏安全感。虽然两人情况不同,但那种感觉是相通的。
他当初也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曾试图去寻找过答案,还试着去讨好过父母。不过,他后来及时醒悟,不再纠结于此,但伤害已经造成,影响一直还在。比如他成年以后是个爱无能,他表面能与很多人和谐相处,但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也很难与人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
因为和原主的感同身受,他甚至以为原主被亲生父母抛弃就是一
个事实,他都没有去花时间求证。陈禹带来的这个答案算是了却原主残留下来的那个执念。
顾立春的话让陈禹陷入了沉思中,他不完全懂得顾立春说的那种感觉,但他能察觉到对方藏在平静语调中的隐痛,和他从不轻易流露出来的脆弱。此时的顾立春就像一只受伤的猫蜷缩成一团在舔伤。
陈禹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手足无措,踟蹰不前,最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像抚摸猫儿一样抚摸着顾立春的头发。
顾立春皱着眉头,不悦地说:“别碰我的头。”
陈禹吓了一跳,连忙坐直身体,跟顾立春保持合适的距离,他心虚地道:“我不过是想安慰你。”
顾立春的声音和语调已经恢复了正常:“我不用别人安慰,我自己会安慰自己,别乱摸,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陈禹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有些心疼,他温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回房睡觉了,你早点休息。”
顾立春敷衍地“嗯”了一声。
陈禹往他床前凑近些,低声道:“晚安,顾小猫。”
顾立春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