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Chapter84
距离圣诞夜, 只剩一天了。
黑森林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其侧的巴登巴登镇却没有太过冷清。
冬日温泉与欧洲最奢华赌场,仅此两点就足以吸引不少权贵名流来此度假。不过, 小镇也没有太热闹,毕竟在家过圣诞才是主流传统。
玛丽提前一个多月预订了旅舍, 而只要肯花钱也不怕无法享受单人温泉浴。
撇除极为狗血的犯人逃窜时慌不择路踹门冲入浴室,只要挑选一家最合适的温泉浴场, 确保服务生经过严格训练未经客人允许绝不入内打扰,那就几乎不会被发现女扮男装。
虽然必须承认凡事都会有例外,谁也不能夸口没有001的例外。
玛丽却仍十分惬意地享受着,做人不能为理论上的极低概率意外而放弃美妙时光。
反过来想, 泡温泉可能会被发现是女性, 这种被冒着被揭穿异装癖的泡澡太刺激了,怎么能不来一场。
于是,12月23日的下午, 她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温泉浴中。
依靠着大理石浴池, 感受着泉水温热拂过身体, 抬头就是土耳其式的半透明穹顶。
一时间,浴室内水雾缭绕, 雪花缓缓飘落在半透明天窗上。此刻, 仿佛身处冰火交界的仙境, 忘了尘世的纷纷扰扰。
什么?玛丽也会有小烦恼吗?
人在尘世, 总有纷扰。比如此行巴登巴登镇, 目前看来主要目标一个都没达成。
这次来找与圣甲虫社相关人士的线索。
先说教导过走马灯数凶手的教授。之所以给他去信一直没有回应,是因为今年初时,那位教授因高烧不治过世了。
教授在巴登巴登镇的房屋大门紧闭,所有寄给他的信件都被转到遥远的美国, 因为他的儿子在华盛顿定居了。
要找的另一位是本·巴登,前探险社成员,在废弃教堂见过圣甲虫图案的探险者,他也是行踪成谜。
玛丽在21日抵达了小镇。
两天多走访了不少老店铺探听本的行踪。本·巴登从小在此长大,据闻他并不是
一个孤僻的人,那就该留下点生活痕迹。
好消息是,经由药铺、杂货铺、集市菜摊店主等人回忆本·巴登去年回到了小镇。
年约三十八的本·巴登在闲聊中提过大学毕业后十五年间的工作,没说具体内容,只说经常出海去做贸易。海上奔波很辛苦,他觉得也到该歇下来的时候,就回了家乡巴登巴登镇。
小镇上的人认为本·巴登攒了一笔余生不愁吃穿的钱。他没有再找新工作,而是享受起了生活。有时去休闲宫赌场玩两把,有时去森林打猎休闲。
然而,本·巴登如今不在小镇,是今年年初就开启了一场欧洲旅行。
作为单身男士,他上无父母,又无兄妹,一个人的自由就代表归期不定。
对于玛丽而言,她来迟了整整十一个月。
如果能在今年年初就抵达巴登巴登镇,可以见到活着的老教授,也就能够拜访仍在镇内的本·巴登。
但没有如果。
年初时,根本就没有得知圣甲虫社这条线索。
人不是神,无法提前预知。而既然寻人不遇,那就尽情享受。
玛丽泡了温泉,吃了晚饭,换上了一套正装。叫一辆马车,行驶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休闲宫赌场。
十九世纪早期建成的休闲宫,整体依照巴洛克城堡风格修建。
走廊墙壁、头顶天花板是各式浓墨重彩的油画,极尽奢华的蜡烛水晶吊灯,点燃烛火就是点燃一室的光影迷离。
灯红酒绿之间,是挥金如土的赌客们。
玛丽只兑了最低额度的筹码,她不是来赚钱的,仅仅当做旅游打卡项目走一趟。好比后世去拉斯维加斯旅行,走过路过,随便合适的赌场转一圈而已。
休闲宫和后世的拉斯维加斯又不一样。与美国式赌场充斥的疯狂喧闹不同,德国的赌场是优雅安静的。
赌客们一掷千金,或赢或输都保持着绅士般的从容。没有得意满志地欢呼,也不见形如枯槁地丧气。
人,真能毫不在意成千上百甚至过万的英镑损失或收益吗?
肯定不能。只是来到这里
的人都习惯了戴上社交型面具,将一切情绪隐藏起来。
所谓的上流人士,有时也挺可怜的。
在休闲宫,如果有人失了风度,那才是真正的输了。要沦为社交圈里茶余饭后的笑柄。
玛丽却没去同情谁,她又没吃饱撑的,何必去同情身家不菲的贵族与富豪们。
来此还有另一个目的,是找人搭话。本·巴登之前不时在赌场出没,也许有结交一二赌友,他们对本的行踪或有更多线索。
一间间房寻找,一层层楼观察。
一个不小心,托盘里的筹码就堆积成了小山丘。
额!是赢得有点多了。
玛丽承认这是因为数学的妙用,让她把休闲宫的管事k都给招来了。
“原来是明顿先生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管事k一脸和善微笑地迎了上来,“看来您今夜的运气很好,有没有兴趣去顶楼珍宝厅试试?那里的赌注不是现金,而是奇珍异宝,或许有您喜欢的。”
管事k彬彬有礼地问着,心底却觉得休闲宫门口应该竖一块牌子——数学家不得入内。那绝不是歧视数学家,而是赌场会被数学家中某些人薅羊毛,就怕哪天给薅秃了。
有那么严重吗?
休闲宫号称欧洲最古老最奢华的赌场,敢做庄家,怎么连这点损失都承担不起?
管事k以前也不觉得赌场会亏损,今夜接连的内伤让他开始反思职业生涯。
在明顿先生到来之前,是有另一个人一路向赢地赌到了顶楼,那种十赌九赢的概率真是叫人怕了。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管事k咬着牙默念着这个姓名。
进入休闲宫的所有赌客都要亮明身份,他也知道了迈克罗夫特为赎回那块极品古董多彩宝石怀表而来。
半小时前,迈克罗夫特已经杀到了顶楼珍宝赌厅,瞧那个架势是非把怀表赢回去不可。
管事k想到古董怀表就暗暗发愁,让他这样整天见大场面的人发愁,可见事情不太简单。
今夜先来了一个迈克罗夫特,再来一个明顿先生。
管事
k顿觉不妙,赌场是不是走霉运了?再肥的羊,也禁受不住持续性被薅羊毛。
会不会接二又连三,持续性来一波很能赢钱的人群?不应该啊,以前来的都是有钱的文学家与作家。那些人一眨眼就输个彻底了,他们才是赌场欢迎的大客户。
管事k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休闲宫一贯的从容优雅氛围是会被打破的。
今天,他就因为两个人的出现而烦恼了。真心希望世界上如同这样的怪才少一些,起码别让那些人来赌场。
玛丽看着管事k,即便这人表情非常温和,但总感到她透出了一丝非常无奈想要抄起扫把赶客的暴躁。
这不仅让她也稍稍诧异,自己有赢得很过分吗?不至于吧?或者说今夜有别的连胜赢家?
如此想着,玛丽却是拒绝了前往顶楼。
“谢谢您的推荐,但我对珍宝厅没有多少兴趣,小赌怡情就好。听说休闲宫有其他娱乐节目,我打算去转转。”
众所周知,休闲宫是一座堪比宫殿的宏伟建筑。
它不只是赌场,也是巴登巴登镇的社交中心。承办各式宴会,日常营业舞厅,不时还会举办音乐会。
管事k闻言,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小失望。
能送走一个薅庄家羊毛的客人当然好,但他的小计划也落空了,原本还想让明顿先生去珍宝厅与迈克罗夫特对赌。
虽然报纸上说m&h一起侦破了连环杀人案,可不试一试谁也不知道能否让曾经的合作者变为同台竞争的关系。
会想出这种下下策,实在是因为目前顶楼情况不乐观。如果让迈克罗夫特赢到最后,赌场是拿不出那块古董怀表的。
说来太丢人,怀表在七天前被监守自盗的荷官偷走了!
休闲宫丢失了重要赌资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绝对会遭受非常严重的名誉打击。
理论上赌客输了,奇珍异宝就归赌场所有,此后宝物的去向和原主人无关。
但,理论只是理论。开门做生意有潜规则,一些客人的赌资可以被其他客人赢走,却绝不能是赌场自己搞丢了
,其中还要有些时间宽限期限。
比如这次伦敦某侯爵的儿子赌输了,他留下了一块传家宝古董怀表,赌场要留出三个月甚至更久的预赎回期限。
管事k恨不得把偷盗的荷官大卸八块,但眼下还要维持住礼节性笑容。
他颇为客气地说,“的确,这里有很多有趣的娱乐项目。明顿先生,您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吗?我能提供一些参考。”
玛丽等的就是这句话,“我对本·巴登的消息挺感兴趣,您知道多少呢?”
什么!你赌了一路赢了一路,就是为了探查本·巴登的消息?
管事k差点一口血噎在喉咙口,但仍旧要面不改色地回应。
“原来您想要找本·巴登。有关他的事,我了解的不多。他和您完全不能比,几乎是十赌九输。他快有一年没来,听说是去旅游了。”
十赌九输吗?
玛丽在小镇没有听闻这一条消息,看来本·巴登对小镇上的旧相识隐瞒了极差的赌运。
“除了本·巴登的赌运之外,您还知道其他事吗?比如他的经济状况?或是有什么特殊喜好?”
对于赌场常客,做一些小的背景调查很正常。
管事k也确实打听过,本·巴登是在海外发家。“他好像是去了美国淘金,十几年赚了一大笔。来休闲宫输掉了不少,但从没拖欠过赌金,多少还有些家底。”
至于本的其他喜好,管事k回想了一番,还真有一点。“是了。本·巴登喜欢童话故事,也喜欢听民间童谣。”
“哦?”
玛丽略诧异,“您能说得具体些吗?”
“如您所知,《格林童话》风靡欧美,它的诞生地就是黑森林地区。”
管事k提到休闲宫有一个占星馆。
“本·巴登时而会去找占星师聊天,聊天内容就是黑森林地区的童话与童谣。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占星馆不定期开门,明天是圣诞假期期间的唯一一次营业,您可以去问问里面的三位占星师。”
“好的,谢谢您的消息。”
玛丽没有在赌场多逗留,说了去别
处转转,当然是真的去。既然能通过管事k发现本·巴登的另一面,说不定还能在舞厅、酒吧等地方有新收获。
期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会事与愿违。
接下来一个小时,没能再遇上了解本·巴登的旧识。酒吧服务生还记得那张脸,但不曾与之深入接触。
‘铛——’
落地大钟敲了一下,是夜间21:30了。
不到夜间十点,对于很多夜生活爱好者来说根本不算开启了新的一天。
玛丽却不想透支精力,要保持充足的体力。听了管事k对本·巴登的描述,她有种预感,这次来小镇不只是享受度假那么简单了。
朝外走去,准备叫马回旅舍。
出口处停着一长排的马车,随时为客人服务。
玛丽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了。瞧!回廊的另一端是谁相向而来?
不正是号称留在柏林很舒适,非常不喜欢车马劳顿,以而坚定拒绝了她温泉之邀的迈克罗夫特。
这人居然出现在巴登巴登的休闲宫,而且还微微蹙着眉,他总不能是赌输了吧?
不对。
玛丽联想刚刚管事k的表现,今夜的珍宝厅看来发生一些和迈克罗夫特有关的故事。
那一头,迈克罗夫特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人。他的脚步稍稍顿了顿,很快恢复一贯的从容沉稳。
回廊的落地窗外,大雪无声飘荡。
壁灯昏黄,整个走道空荡荡的没有第三个人。隐隐约约能听到赌场里传来骰子的摇晃声,很少有客人十点不到就离开休闲宫。
此时,却有两个人在门口撞见了。
“晚上好,明顿先生。”
迈克罗夫特自然地打招呼,好似之前坚称不会离开柏林的人不是他。此时,不由想起接到密信时的感觉。
说马修是丘比特,不是在夸奖马修,也绝对没有特别含义。
仅仅是讽刺马修人到中年了,分配任务时却仍旧不靠谱,就和丘比特一样时有不靠谱。
迈克罗夫特:对,就是这个意思。
“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玛丽却没
有轻轻揭过前事,偏就问了,“真令我意外,竟然在此遇见了您。您是觉得柏林太枯燥,改主意一个人静悄悄地来此度假了?”
这话翻译一下,你在拒绝同行的邀约后,居然偷偷摸摸一个人来玩了?
迈克罗夫特只能微笑说明,“请别误会,我是来此工作的。是的,圣诞节加班。而我的上司还美其名曰,他帮我争取了一次公费度假。”
当下,玛丽努力忍住笑意,她看出了迈克罗夫特深藏的无奈。“原来您是来出差加班啊,那还真是敬业。失敬了,真的失敬了。”
迈克罗夫特还能怎么回应?他索性直言,“明顿先生,如果您想笑就笑吧。憋着,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