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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漕党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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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漕运总兵府,议事大厅中,各路神仙纷纷表达着心中的忧虑。

    “要是被他们废了漕运,我们总督府和总兵府,肯定会被裁撤的!”两府的官员们气抖冷。“我们这些当官的还好,朝廷总得安排个去处。可是总督府的十几万漕工,总兵府的几万漕丁、清江造船厂的上万工匠,还有他们的家小,谁来养活?朝廷还是江南集团?!”

    他们肯定是受冲击最大,也最直接的。

    “是啊,我们这些沿河州县,靠着运河兴盛了上百年。”徐州、淮安的官员,还有山东临清、济宁、德州等地来的官员,也纷纷扼腕叹息道:

    “这要是漕运一停,运河很快就会淤塞的,我们这十几个州府怕是也会随之车马零落、百业凋敝的。百姓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美中不足的是,扬州的官儿没来,长江以南的沿河官员更是一个露面的都没有。据说江南集团画了个叫‘江南经济互助区’的大饼,就把那帮目光短浅的家伙给蛊惑了。

    真是一群只顾眼前的白痴啊,不知道运河才是能一代代吃下去的铁杆庄稼吗?

    什么,人家是三年一任的流官?好吧,祝他们早日被撤职查办。

    不过天津兵备道曹科,非但本人不来,也不派个代表过来是几个意思?

    哦,人家天津卫是海运的终点站,将来海运的漕粮要在大沽口转运,所以天津会彻底兴旺发达。他要是敢来参加保漕会盟,回去就得让天津父老们的嘴皮子拍死……

    自私胆小。呸,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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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姓赵的小子真是欺人太甚!”等漕运和地方的官员们诉完苦,便轮到勋贵们发表感言了。

    “咱们这些侯啊伯啊的听着风光,可朝廷根本不把咱们当人,二十四五岁不许袭爵,随便找个理由就罚俸夺俸。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全靠漕运上贴补了。姓赵的还要把我们这点儿收入也夺了去,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南和伯方应齐,如丧考妣道。

    “就是,他江南集团富得流油,还要从我们嘴里头夺食!莫非老虎不咬人,他就以为我们南京勋贵是病猫吗?”东宁伯姓焦名文耀,愤然接茬道。

    大明从永乐元年开始漕粮北运起,漕运系统就是勋贵一手组建,并把持至今的。

    首任漕运总兵官,是永乐年间的平江伯陈瑄。他总督漕运三十年,一手构建了大明漕运的方方面面。之后陈瑄的儿孙辈,又相继担任过两任漕运总兵。如今他的七世孙,当代平江伯陈王谟,也担任漕运副总兵,待镇远侯顾寰隐退后,八成就该他接班了。

    在顾寰之前,漕运总兵也是由勋贵,准确说是南京勋贵把持,从无例外。

    因为靖难之役的缘故,大明的勋贵集团分为南北两派。北派大都是靖难功臣出身,在朱棣迁都后就一起去了北京。

    南派则主要是太祖封的那些,在靖难中站在建文帝一边的勋贵。朱棣自然不待见他们,但怎么说人家也是大明的忠臣,大家又沾亲带故,朱老四也不好痛下杀手。

    于是迁都后就把他们都留在南京,来个眼不见为净。这群南京勋贵以魏国公徐家为首,在南京城安安稳稳过他们的小日子。除了南京五军都督府外,漕运总兵府算是朝廷默许他们安置子弟、捞取外快的另一块自留地了。

    现在江南集团居然把手伸到他们的自留地里来了,勋贵们能不跳脚吗?因此总兵府一发邀请,他们便呼啦啦从金陵赶来了淮安。

    同样美中不足的是,老公爷徐鹏举病重不起,他儿子徐邦瑞借口要侍疾也不肯来。这难免让他们少了几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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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还好,凤阳守备太监仇公公也来了,这完全抵消了魏国公府缺席的不良影响,还让大伙儿的士气提振不少。

    除了侍奉皇陵,兼管中都皇城,操练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兵马外,凤阳守备太监还负责监视凤阳巡抚辖区内的一应军政事务。

    所以,凤阳守备太监还负有替皇帝监督漕运的职责。其权柄之重,在京城之外仅次于南京守备太监。

    事实上,与南京守备太监一样,凤阳守备太监也是司礼监的外差。南京守备太监出缺时,基本就是由凤阳守备太监递补的。

    所以只有在皇帝那里也能说上话的大红人,才会担任此要职。如今这位坐镇凤阳的仇公公,本身就挂着秉笔太监的虚职,而且是司礼监掌印滕公公的拜把子兄弟。他替漕运衙门说话,自然很轻松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按说王不见王,仇公公一般都待在中都城,轻易不会到淮安来的。这次他也罕见的驾到,显然也被漕粮海运,狠狠的触及到了利益。

    这不难理解,毕竟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放眼凤阳守备太监的辖区,油水最大的就数这条运河了。每年仅此一处的进项,差不多就赶上其余全部的总和了。

    虽然仇公公一直保持渊默,但跟镇远侯一样,只要坐在那里,本身就是对漕党莫大的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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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就是七八个大商人了,他们大都是靠运河发家的。

    尽管漕运的耗羡运费能加收到正粮的三四倍,但运军们还是叫苦不迭,逃亡严重。为了漕运安全,朝廷只能抚恤运军,特许漕船‘附载土宜、免征税钞’……即是说,准许漕船运载商货,而且是免税。

    赵公子说,他也想要,不过是海上的。

    于是漕船扮演起商船的角色,后来甚至发展到主营运货,兼营运粮,本末倒置的地步。在其数千艘漕船的恐怖运力支持下,大运河成了大明最重要的一条商业流通干线,漕运衙门也就成了大明最大的物流集团。

    其实天下苦漕运久矣,天下商人亦苦漕运久矣。年复一年,运费不断上涨不说,还得额外奉送运兵漕丁孝敬,不然货物被摔摔打打,水淹遗失都是常事。

    这要是海运开了,商人们能多一个南北货运的选择,他们当然求之不得。所以至少大部分行商,其实是愿意看到看这种局面的。

    但在座的这些大商人,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坐商、行商,而是独特的漕运包商。

    所谓漕运包商,就是代理漕船运力分配权的商人。

    后来因为这块的利润实在太高,很快就超过了漕运本身的油水,漕运衙门干脆将运河上所有船只,全都纳入了管辖。

    漕运衙门是极为霸道的,没有他们的许可,你就是自己有船,也不能打运河上过。要想得到通行权,还是得找这些包商求购。

    能成为‘漕包’者,无一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属于漕运利益集团的核心层。想成为‘漕包’的难度,完全不亚于成为两淮总盐商。

    所以哪怕是伍记车马行,这些年的生意已经做到货通南北了,却依然得老老实实,每年花费巨资,向‘漕包’求购运河通行权。

    虽然这项收入大部分要上缴漕运衙门,但漕包们依然积攒了下了巨量的财富。他们又仗着‘发包权’带来的莫大权势,在运河沿岸广置产业,利益遍布通州、天津、济宁、临清、淮安、扬州等沿河的重要商业城市。

    这要是运河就此被边缘化了,他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甚至连安身立命的分包权,都会变得不值钱。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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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漕包商人的头领人物姓宋,名叫宋啸鸣。方才关于江南集团的详细情报,就是他提供的。

    甚至连这场会盟,都是在他的大力鼓动下才成行的。不然以这些官员和太监的颟顸,就算感受到海运的威胁,也不会这么快就凑一起商讨对策的。

    宋啸鸣之所以如此积极,是因为他在漕包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大明最大的钱庄,‘恒通记’的大掌柜。

    恒通记已经有百年历史,主要股东是漕运衙门和南京勋贵,漕包们也在里头有参股。

    大运河贯穿大明经济最繁华的地带,恒通记背靠漕运二府,做汇兑储蓄业务,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一直却做得半死不活,而且经常爆出丑闻、名声很是狼藉。

    要不是漕运衙门强制规定,运河商人所有的银钱往来,都必须从恒通记走。这家钱庄怕是早就倒闭了事了。

    这一点不奇怪,就凭那帮漕运官员和勋贵,能把漕运成本提高到正粮四倍的尿性,他们能在钱庄这样一个有寡头竞争、专业性极强的行当做好了才怪。

    终于在三十年前,恒通号出现严重亏损后,漕运总兵和漕运总督终于痛下决心,下血本挖了当时‘万源号’淮安分号的掌柜宋啸鸣,来掌舵恒通。

    这位宋大掌柜是位杀伐决断的商业奇才。上任前他便跟股东们约法三章。

    一,看自己不顺眼,随时可以撤了自己。但只要用自己一天,就必须给自己绝对的经营决策权。包括资本的运用,人员的去留,一概不能干涉。

    二,股东们不能向恒通记借钱,之前的借款要转为放贷,一年内结清。一年以后随行就市、收取利息。

    三,不准‘三爷’进恒通记管事儿。所谓三爷,就是股东们的‘舅爷’、‘姑爷’、‘少爷’。但凡靠掌柜经营的生意,这三种爷掺合进来总没个好。

    这三条不答应,给他多少钱多少股份,他都不会趟这浑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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